「幻想鄉」,法師塔。
茉莉戴著老舊的黑框眼鏡,左手持課本抱於胸前,右手握住「教學用黑木條」,朝著黑板上書寫的內容輕輕點擊:
「今天的課程是構成世界力量的基礎物質,魔力。」
「誰能回答老師,魔力、「規則」、「秩序」、「特性」之間的關聯?」
課堂下議論紛紛,同學有序舉手回答,
「魔力是構成一切的基礎,沒有魔力就無法感悟「規則」......」
「魔力是藍條......」
答案五花八門,有對有錯,茉莉保持著微笑靜靜聆聽著,半晌才出聲打斷,
「可是同學們知道嗎?」
「根據史料記載,第一次神戰結束以前根本就沒有魔力的概念。」
「那麼平凡的智慧種,一開始又是怎麼學會「規則」,從魔力過渡到「秩序」的呢?」
「這是今天的課題,下課......」
下課過後,茉莉忽得心神不寧了起來。
外面發生什麼了嗎?
為什麼這麼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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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鄉」邊境處,灰霧緩緩擴散。
過路魔物野獸若是吸食些許灰霧,眨眼間體型極速膨脹,體內肉芽瘋狂增長,化作一截一截手臂,一顆一顆頭顱。
這些器官鑽出皮膚,每一個都有著獨立意識。
若是仔細觀察,能看見這些器官上的血肉正在不斷蠕動,恍惚間,好似一隻只細小蟲子來回攀爬。
而灰霧之上,有一偉岸輪廓若隱若現,已然包裹住了整個「幻想鄉」。
「既已死去,為何還要阻擋我?」
灰霧之中,【無名之主】的話語緩緩響起,面露不解。
祂活了太久的歲月,比原初世界僅僅五萬年的歷史要更久遠得多。
祂統領數萬「域外種族」,領導數百位「域外邪神」,是此地少數可稱得上最強的外神之一。
連曾經進化完整的「光明」都曾被祂重創。
所以祂不理解。
不理解死去的「元素」為何還要苦苦支撐,保護著「幻想鄉」不肯讓祂進入。
「三萬年前你不曾成功。」
「三萬年後同樣如此。」
「元素」顯化出少女身姿,不高的她面對這龐然灰霧顯得無比渺小。
可她一步不退。
哪怕有形無質的她,身軀就要被這茫茫灰霧同化。
【無名之主】聲音沒有起伏,不為失敗而懊惱惋惜,也不會因為即將到來的成功而驕傲自滿,始終平靜:
「每一個世界都會毀滅,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你們的世界早已走到演變盡頭,結局已無法更改。」
「不得不說,你們的世界的確誕生了幾個有趣生命,有著連我都為之驚嘆的奇思妙想,能夠將歷史坍縮成一個自圓其說的圓圈,靠著殺死時間違背邏輯,阻止外力打破循環。」
「但這不過是徒勞之舉。」
「破綻會越來越多,邏輯會越來越錯亂。」
「計劃會出現意料之外的變數。」
「歸順於我吧。」
「我會在「域外」給你們一個安身之所。」
「世界毀滅是必然結局,混沌才是一切的終極演變。而你們當中,有不少生命可以跳出命運,游離於宇宙。」
「元素」不語,只是一味出招,招招致命。
「坍塌!」「元素」大喊,隨著一指點出,灰霧大片大片坍塌,而又在眨眼間癒合匯聚。
「我與你一般無二,有形無質,又如何會被空間撕裂?」【灰霧之主】輕嘆。
「湮滅!」「元素」凝神,雙手合十用力一拍,將判定目標籠罩除「幻想鄉」之外的所有領土。
這是毋庸置疑的神跡,一切有形之物都不可赦免!
灰霧大片大片湮滅,發出昆蟲被烤焦過後的刺耳爆鳴聲,裸露出了【灰霧之中】的實體輪廓。
那是一根巍峨插入天際的柱子,一位不分男女的慈祥老人被鎖鏈捆於柱子中央,雙眸緊閉,身上攀爬著一隻只漆黑甲蟲,隨著甲蟲翅膀扇動,大片黑灰霧重新擴散,再度填滿這方天地。
半晌,【無名之主】輕輕嘆息,「你畢竟已經死去,太過弱小,連最關鍵的東西都失去了。」
「見到我的一部分,已是你的極限。」
「讓開吧,否則你會真正死去,就如曾經的「光明」一樣,喪失所有權柄,淪為芸芸眾生。」
灰霧開始蔓延,強勢擠入「幻想鄉」。
無法阻擋。
「元素」一步不讓。
祂是「幻想鄉」的「神明」,那裡的生命都是祂的子民。
祂不能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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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鄉」,「法師塔」圖書館內。
梨梨子咬著棒棒糖躺在了沙發上,雙手高舉手中的【全知法典】,目不轉睛的看著,時不時還得咬牙切齒的評價兩句,頗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裡面了。
「可惡,為什麼不睡服「自由」啊混蛋蘇北?祂在那個時間節點沒做事的啊!沒做事就讓祂坐月子辣!」
「笨蛋笨蛋笨蛋!」
「別和「光明」嘮嗑了辣,祂那會兒還是有點作用的,快讓祂去忙叭。」
「等等——你偷偷捏著的技能是什麼鬼東西?你想偷「智慧」的什麼東西?這不能偷的啊......不能偷的啊,敢偷梨梨子就會打洗你。」
「丸辣,那會兒的「智慧」學會了關閉偷聽心聲的辦法,肯定是不敢和你同步大腦,說不準真的會被混蛋蘇北偷走什麼關鍵寶貝。」
「哦哦還好沒偷,那沒事辣。」
「哇哦~掏心掏肺,奇怪,「光明」原來沒有心嗎?那個東西好像有點眼熟啊。」
「可惡啊,「死亡」原來是這時候受到的啟發嗎?祂果然藏了很多手啊,必要時刻你可不要怪梨梨子心狠手辣,拿你出來梨梨子的擋箭牌。」
「梨梨子可是會狠狠欺辱壓榨琳的辣!」
梨梨子手指不斷點擊,嘴裡頻頻碎碎念著,連含著的棒棒糖都忘記了咀嚼,而她這副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舉動,簡直看呆了身旁二人。
這讓艾琳娜和露彌娜拉久久無法冷靜。
「不是,蘇北都跳入「時間長河」了,你怎麼還能偷窺他的行蹤?」
「這不會讓你與你自己碰面嗎?」艾琳娜納悶詢問。
這畫面未免太過離譜邪門。
「誰?見誰?」梨梨子聞言抬頭,指著自己的鼻子眨眼道,「可是,我是梨梨子。」
隨後指尖反轉,對準屏幕,「她是「智慧」。」
「梨梨子是梨梨子。」
「「智慧」是「智慧」。」
「梨梨子與「智慧」碰面又有什麼關係?」
「這和梨梨子視奸混蛋蘇北又有什麼關係?」
聽上去竟有幾分道理。
艾琳娜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邁開腳步。
「按照這樣的邏輯。」
「難道說?」
梨梨子疑惑側目,「做咩?」
艾琳娜往前走了幾步,往【全知法典】上緩慢掃去,「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艾琳娜與「光明」二者之間,也沒有什麼必要的聯繫?」
「沒有。」
「等等——」
梨梨子驚恐大喊,連忙一腳踹了出去,可白色襪子卻被艾琳娜攥在掌心。
只見梨梨子尖叫著合上書本尖叫大喊,「現在不是你該抓的時候啊笨蛋。」
「你不許看辣!」
可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艾琳娜已經瞄到了【全知法典】上的內容,與來自過去的「光明」對視了一眼。
雙方愣住。
「光明」愣住,是因為祂察覺到了視線,且這視線來自未來,有著與祂同源同根的氣息。
艾琳娜愣住是因為,她看見「光明」愣住了。
緊接著,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在梨梨子驚恐目光注視下,艾琳娜的身體開始逐漸消失。
「我,好像出事了......」艾琳娜動作一頓,低手望向自己掌心。
視線透過掌心,看見了腳邊的木質地板。
她沒能看見任何東西。
她的存在正在被抹去。
艾琳娜與「光明」的同時存在,出現了嚴重的邏輯矛盾。
那個時期過於強大的「光明」,注意到了艾琳娜的窺探。
如此強大的祂,甚至可以通過這道視線,將力量投影至這個時間。
此刻,兩個不同時間的同一個人,在此刻互相感知到了對方的存在。
可更弱的艾琳娜,不足以直面另一個「時間長河」上的自己。
導致此時的艾琳娜正被世界修正。
艾琳娜眼眸凝重,不斷施展手段自救,可一切手段都落到了空處。
梨梨子慌忙舉起【全知法典】就要往艾琳娜腦袋上蓋帽,企圖將她丟到琳面前保存下靈魂。
「「昨日重現」。」
這時,露彌娜拉右手落在了艾琳娜肩上。
眨眼間艾琳娜身軀凝實,重獲昔日無盡偉力,消化掉了那一次視線碰撞。
可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艾琳娜低頭,撫摸著胸口處無緣無故多出來的金屬飾品,陷入了沉默。
「時間」醒來的次數過多,導致時間逐漸失去原本邏輯,開始喪失它的權威與嚴謹。
這不是第一個變化。
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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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萬年前。
「光明」腳步一停,笑了,喃喃自語道:「的確是產生了變化。」
「既然如此,過程就不再重要了。」
「結果,更撲朔迷離了些。」
「看來這真是最後一次。」
「求個問心無愧好了。」
祂伸手,通過這道未知窺探視線,將胸口處的小首飾摘下。
輕輕拋投丟出。
祂身旁,「自由」身影顯化,驚駭大喊,「你瘋了,沒有這半道術,你怎麼打通「域外」通道?」
「那可不只是半道術,還是你的主手武器啊!」
「光明」眼眸平靜,動作淡然。
「死咯,誰怕誰。」
「我看你真是瘋了。」「自由」難以置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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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神國」。
「黑暗神殿」內。
蘇北從一開始就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了椅子上,許久不曾變換過動作,表情始終凝固,未曾開口說過一句。
眼前,呈一個「大」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黑暗女神」,極為艱難的翻了個身,用極為慵懶的語氣吐息道,「還有要說的嗎?」
「沒有的話,你現在可以走了。」
從簡短的接觸來看,每一位「神明」都產生了些許變化,並尋找到了獨特的人生目標。
「黑暗」也是如此。
可與其餘「神明」不同,「黑暗」產生的變化是負面的。
因為......
——祂徹底擺爛了。
與鬥志昂揚幾乎殺出一條無敵血路的「光明」相比,「黑暗」可以說是走了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
蘇北想過勸說「黑暗」會有各種麻煩,建立同盟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但沒想到最大阻礙,居然來自「黑暗」本身的不作為。
難以置信,整個「黑暗神國」內,沒有任何信徒神眷。
這數百年來,「黑暗神眷」全部背離信仰叛逃「神國」,紛紛離家出走。
此後,「黑暗」更是不曾揮灑傳播過任何信仰。
祂擺爛了整整一百年!
「你就沒有什麼想與我說的嗎?」蘇北虛著眼詢問,微微側開視線,打量著「黑暗」的表情,「你不好奇我的存在?」
剛剛那個角度,蘇北甚至可以透過「黑暗」的蕾絲花邊裙,窺探「黑暗」裙底內搭。
「啊~好累啊,乾脆死掉好了,什麼都不想思考。」「黑暗」碎碎念著,「我想想我應該想說什麼呢?」
「不知道說什麼,我就給你表演一個「神明」睡覺吧。」
說完,「黑暗」揮了揮手,企圖打發蘇北離開。
整個過程盡顯頹廢。
甚至沒有阻擋蘇北窺探視線的打算。
祂真的徹底擺爛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蘇北注視著「黑暗」的眼睛,表情嚴肅。
「啊~好好奇啊,會是什麼秘密呢?」「黑暗」象徵性的期待了一下,又是嘆了口氣,「我好想聽啊,你說完了會走的話我就會更期待。」
「你要是有別的事情,我可以聽你一起講完。」
「總之你說吧。」
說著,「黑暗」右手摁住了床沿,艱難翻身,側身面向蘇北。
可以說,「黑暗」給足了尊重,情緒價值簡直拉滿了。
只是得無視掉對方那毫無起伏的語氣。
蘇北抬眸,與這張與芙蓮近乎一直的臉龐對視,認真道,「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你很快就要死了。」
「啊~好嚇人啊。」「黑暗」平靜道,「嚇死我了,這可怎麼辦啊?」
「我應該怎麼做......」
「才能感謝祂送我的這場解脫。」
「可我那時已經死了。」
蘇北愣住。
他這才意識到被隱藏的歷史真相。
從來不是「光明」執意殺死「黑暗」。
是「黑暗」早有死志。
祂在尋死。
為什麼?
蘇北需要怎麼做,才能說服一個站在了世界頂端,可執意要擺爛的「先天神明」。
蘇北開始頭疼。
......
......
......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