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時常會思考,他到底是歷史的見證者,還是那滄海一粟,茫茫人海中那微不足道的過客?
蘇北不再嘗試勸服「黑暗」。
這沒意義。
他叫不醒一位心有執念,已然魔怔的厭世少女。
這是歷史曾發生過的一幕。
但不是蘇北想要的歷史。
兩年後。
「雖說「時間」與你同行,可你這麼浪費時間,未來的你壓力不會很大嗎?」「黑暗」喝著蘇北新煮的熱湯,仰頭「咕咚咕咚」悶下,一臉滿足。
「我相信「時間」。」蘇北手持「聖魔雙劍」,左手「魔劍」前端幻化成筷子虛影在鍋里攪拌,時不時夾入調味品,右手「聖劍」前端幻化成湯勺虛影在鍋里攪拌著,盛滿一勺遞出。
而就在蘇北完成遞出動作這時刻,「黑暗」雙手捧住了喝乾淨的碗,恰好到處定格在蘇北眼前。
勺落。
湯滿。
蘇北為自己打上一碗過後,繼續接上一句,「也相信大家。」
「嘖嘖。」「黑暗」點頭。
「這樣的美食應當為我服務,我有點不想死了。」「黑暗」用拇指勾去嘴角湯汁,惋惜搖頭,「我以前吃的都是豬食。」
「別這麼說。」蘇北看著「黑暗」床頭那些快要被放至腐爛的葉子和酸澀至極的果實,提醒道,「豬比你吃的好些。」
「黑暗」懶得不辯駁,又是一口湯汁下肚,揉了揉肚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再度躺平,「睡醒就吃吃完就睡。」
「好爽。」
「有更爽的。」蘇北敲了敲一旁的簡陋炒鍋,「不試著期待看看嗎?」
「黑暗」盯著旁邊的炒鍋,回憶近來一年的美食,艱難搖頭,「不了,還是算了,我怕心有動搖。」
「快結束了。」
蘇北點頭,沒再多勸說一句,而是徑直轉身,擺了擺手,「我出去一趟。」
「你做的這些事情沒什麼意義。」「黑暗」提了一句,「外面很危險。」
「其實你早該回去了。」
「黑暗」說的是回到他該去的歷史。
蘇北能聽懂,可還是搖了搖頭。
「不差這會兒。」
三年相處,蘇北獲取了隨意進出「黑暗神國」的資格,不會出個門就被「黑暗」趕出去。
但那是前兩年。
這一次,等到蘇北離開過後,「黑暗」徹底關上了「黑暗神國」,不打算與蘇北再度見面。
「到此為止好了。」
「黑暗」如此想著,沉沉睡了過去。
這會是祂最後一次睡覺。
醒來過後,祂就該終結這糟糕的世道,終結這紛爭戰火。
蘇北前腳邁出「黑暗神國」,後腳「黑暗神國」的入口處就閉上了。
隨著入口處緊閉,蘇北的表情有一瞬凝固愣住,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腳步微抬,步伐不亂。
「按照目的而言,這算不算是失敗了?」
一襲青衫竄出,「時間」右手停在了蘇北肩膀,看著蘇北視線投來,腦袋向後邊歪了歪,提議道,「回去?」
「就算我將你經歷這段歷史投影所需的時間無限壓縮,現實時間也仍是在走動的。」
「待得太久,會有「時間系」外神滲透歷史。」
「這會怎麼樣?」蘇北疑惑詢問。
「殺了你,若是被祂找到了你的蹤跡,你肯定是死了,祂可是「神明」。
」「時間」微笑,平靜道:「「神明」就沒有普通的,那是在一條路走到了極致的顯化。」
蘇北喃喃道:「可祂為什麼要殺我?」
「當然是為了我。」「時間」指向自己鼻尖,「......殺了你,通過你找到我,崩壞時間,尋找歷史破綻,從內部瓦解原初大陸的穩定性。」
「這涉及未來,我不便多說。」
蘇北點頭,吐了口氣。
他能想像到其中邏輯。
「......我能有多久時間?」蘇北仰頭打量太陽,平靜詢問。
「不好說,我算不准祂什麼時候會出現。」
蘇北又問,「祂是完整的?」
「時間」頓了頓,遲疑道:「權柄完整,但力量不完整,不過對付「神明」之下綽綽有餘。」
蘇北思索片刻,徵求道:「我需要你給我點辦法。」
「時間」無奈道:「你可以時刻緊跟其餘「神明」。」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能救你。」
「聞言,蘇北掃了眼「時間」,眼眸順著對方脖頸往下,停在了對方的領口處。
那位置處,有一塊懷表。
懷表很好看,五顏六色。
懷表上面有且僅有有一根指針,指針指向中央,不曾擺動。
「時間」不經意間將懷表往衣服裡面塞了塞。
「我看見了。」蘇北道。
「時間」茫然四顧,「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聽不懂......」
蘇北誠懇提議,「那個懷表很好看,借我玩一玩吧。」
「時間」腦袋和撥浪鼓似的搖了起來,「不行不行不行,這可不能玩。」
——懷表是祂的主手武器,有著彌補遺憾的力量。
蘇北點了點頭,不再糾結,「不借算了。」
「不過我需要三年,三年後我離開。」
過了會兒,「時間」緩緩點頭,「我盡力。」
「如果真的被那位外神找到了這段歷史,你必須儘快離開。」
「祂尋找我已有許久,若是找到了你,祂就能順藤摸瓜逆流時間找到我。」
「屆時,我將再也無法躲藏,時間也會因此失去祂的嚴謹性。」
「一切,都將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蘇北緩緩點頭,「好,我知道了。」
交談結束,蘇北繼續往前走去,思緒萬千。
這是他所知道的,「時間」必須死去的第二個原因。
一是為了攔住所有「時間系」窺探「時間長河」,胡亂穿越時間,改變歷史與過去。
二是為了躲避「時間系外神」的追捕。
看來「時間」也不輕鬆啊。
想著,蘇北輕輕嘆息一聲,「外神......嗎?」
「域外邪神」,在末日中扮演的又會是怎麼樣的角色?
......
......
走了有一會兒,蘇北徹底離開「黑暗神國」邊境,很快來走到「光明神國」。
——「光明神國」與「黑暗神國」是緊緊挨著的。
平時蘇北常常會來這邊走走。
與「黑暗神國」由內至外爛到骨子裡的擺爛氣息不同,「光明神國」徹底淪為炮火核心,終日戰亂,到處充斥著一股悲觀的肅殺氣息。
蘇北平靜跨越無數羽翼族屍體,越過邊境,去往一處尚未被波及到的據點。
據點處有著一間極大城堡,城堡呈中世紀教堂風格,門口處擺放一塊標誌性雕塑。
雕塑用料簡單,是大理石,所呈現形象是一位手持寶劍的無面孔女神像,氣勢凜然。
蘇北視線越過女神像打量城堡,從城堡輪廓打量,能隱約能看出城堡有著「聖光教堂」最核心的設計理念。
其房屋屋檐中央,雕刻著一輪太陽,正掛於女神像的上空。
這是「光明神國」目前唯一的建築,或許有一定的藝術含量在裡面。
可惜蘇北欣賞不來,只覺有些莫名其妙。
不如乾脆擺一個「光明」小時候的蘿莉模樣。
或許會更討人喜歡。
蘇北走入城堡。
見到了與上一次截然不同的一幕。
羽翼族。
數量很少。
往來行走的羽翼族,比起蘇北前幾次光臨,數量上少了許多。
剩餘多是些幼年兒童,以及些許雖是四翼,但年紀極大,完全失去了成長上限的老年羽翼族老人。
空巢老人,留守兒童。
不過如此。
「變態大叔,你又來了。」
從孩子中,走出一位稍顯大隻的羽翼族。
她是此處年紀最大的孩子,領導統籌所有的孩子不讓她們添亂。
可她身高也僅僅只到蘇北脖頸處,正處於羽翼族尚未完全成長的幼年期。
她叫艾麗妮。
蘇北抬眸,遲疑道,「你母親——」
「參戰去了。」艾麗妮驕傲仰頭,「一個月前,大叔剛走不久,我的母親就奔赴前線加入了戰鬥。」
「戰爭越來越激烈,很多壞蛋都想占領「光明神國」,毀壞神的根基。」
說著,艾麗妮用力捏手,超用力一揮,
「我們絕不允許,也不姑息!」
不大的拳頭凝結著艾麗妮全部的信念,揮出破空聲響。
蘇北視線環顧一圈,看著這些怯生生的孩子們投來好奇目光,點了點頭。
緊接著取下背後大鍋,將在「黑暗神國」內煮好的湯呈現在艾麗妮眼前,整鍋遞出,「給大家準備的湯,還有些溫度,趁熱喝。」
艾麗妮笑了。
她很開心。
這鍋湯能給孩子們提供足夠的營養,給老人們補充所需的體力。
艾麗妮嚴肅接過,認真道,「你是個好人。」
蘇北嘆息,「夠了,別這麼早給我發好人卡。」
艾麗妮凝視蘇北,望著他有些無奈的表情,疑惑喃喃,「可你真的是一個好人,沒有你大家就沒有東西吃了。」
「戰爭將我們的糧食消耗殆盡,大家都餓了很久。」
說著,艾麗妮不斷揮手,喊來遠處打鬧嬉戲的孩童們,為她們一人分上了一碗還算熱氣騰騰的熱湯。
孩子們喝著熱湯,表情貪婪享受,舉止卻很淑女優雅。
這是祂們骨子裡的禮儀,奠定了未來「聖光教堂」的基礎。
「不後悔嗎?跟著「光明」。」蘇北席地一坐,隨口詢問。
「你可別這麼說。」艾麗妮微笑,「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祂從不虧待我們。」
「若是連我們都到了無法決定自己生死存亡的時刻,一定是神處境更加艱難。」
艾麗妮相信「光明」,或許說羽翼族很信任「光明」。
這是一群有著極致信仰的信徒眷屬。
聞言,蘇北點了點頭,看著孩子們分食熱湯,表情平靜。
若是茉莉的話,她看著這一幕一定很開心,而且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但蘇北不會。
蘇北內心沒什麼多餘感觸。
他不過是借著送點吃食的名義,藉此多觀察觀察艾麗妮罷了。
結果讓蘇北不太滿意。
艾麗妮的信仰純粹,權柄契合,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去趁機篡取「光明」權柄,取而代之。
是未來發生了什麼?
還是他錯過了什麼?
平時蘇北送完吃的就會離開,可今天他難得留下來多坐了會兒。
當然,原因顯而易見。
他被「黑暗」趕出去了。
現在,蘇北沒什麼地方可去。
發覺蘇北沒有離去的跡象之後,艾麗妮坐在了蘇北身旁,主動攀談,
「若是我們的神輸了,你會幫祂嗎?」
蘇北搖頭,「我幫不了任何人。」
「真弱啊大叔。」艾麗妮吐槽了一句,「可你身上的氣息怪嚇人的,結果什麼都做不到嗎?」
蘇北莞爾一笑,眼眸淡然,「我不是神,怎麼參與「神明」之間的戰鬥。」
艾麗妮呆住。
他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而且還可以笑的這麼醜陋?
艾麗妮很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過了,不由得疑惑道,「你笑什麼?」
「也許是嘲笑。」蘇北嘆息,「嘲笑我們的無能為力。」
蘇北做不到說服「黑暗」。
艾麗妮做不到幫助「光明」。
本質上都是因為太過弱小導致。
若是蘇北足夠強大,完全可以綁了「黑暗」狠狠收拾一頓,讓祂打消送死的念頭。
可蘇北只是這麼想著。
或許他做不到,也不會做。
按照歷史發展,「黑暗」的死去的確終結了遠古神戰。
只是,他真的什麼都改變不了嗎?
也不見得吧?
為此,他請來了一位客人。
「你找我?」
入口處,背負鐮刀的少女緩緩踏入城堡,隨著少女步伐一步步邁出,周遭所有生命的靈魂逐漸緊繃、揪緊、窒息。
來自幽冥深處的焰火在少女身上燃燒,將少女普通服飾燒染至哥特風格,甚是深邃,周身漆黑焰火燃燒殆盡,最終在少女頭頂匯聚成了一頂漆黑氈帽。
蘇北回眸。
僅回眸片刻,所有羽翼族當場暈了過去,陷入昏迷。
這時,蘇北完成側目動作,恰好與少女四目相對,平靜點頭,
「你好,「死亡女神」。」
「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死亡」腦袋抬起。
一雙小小眼眸之中,露出了大大的疑惑。
關於對方,祂也有很多想問的。
......
......
......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