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總有一個人要長眠不起
如果就此長眠，也許對谷崎一郎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他沒有能永遠睡過去。
慌慌張張的日本文學學會眾人立即把這位「天下第一」送去了醫院，隨後又把失魂落魄的竹田恆和團團圍住，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一向山崩於面前都波瀾不驚的谷崎一郎嚇成這樣。
竹田恆和支支吾吾地把北川秀成功入圍諾貝爾文學獎的事說了出來。
一群人也跟著呆若木雞了好久，直到谷崎一郎平安的消息傳來，他們才回過神。
所以.日本文壇的天真要變了嗎？
原本諾獎推薦名額黑幕事件雖然說出去不太光彩，但反正這些年日本文壇就是閉關鎖國，自娛自樂，這事還不至於真的動搖谷崎一郎的文壇地位。
不管北川秀和河出書房吹的多麼天花亂墜，他的作品在國內多麼暢銷，只要他沒像谷崎老師那樣入圍諾獎，那就永遠邁不過「天下第二」這道坎。
現在好了。
他也有提名了。
還是人家法國文壇勻出來的一個位置。
說起來，感覺含金量比谷崎老師還高點！
意識到1997年的日本文壇可能真要發生舉世轟動的大事，一群人的腦瓜子頓時快速轉了起來。
棋下到這一步，是不是該「棄車保帥」了呢？
一群老頭老太今早來時還在對河出靜子曝光他們私事的行為不滿，此刻卻一個個突然化身河出書房的盟友，開始為河出靜子和北川秀考慮起後續。
竹田恆和知道這是徹底要完了，一時間雙目失神，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道晴天霹靂。
而這個既震撼又振奮的消息傳到公眾耳朵里時，已經是3月1日的下午四點。
再早八個小時，也就是中午八點，前東京大學文學部部長內田湘三召開了一場新聞發布會。
到場的記者全部來自各大知名電視台，六大頻道也是實時轉播，讓守在電視機前的觀眾小小驚訝了一把。
內田湘三上台前，真以為吉川弘之會為自己保駕護航，向董事會謀求一線生機。
沒想到等他上台後，吉川弘之直接來了一手背刺，以校長的身份先對民眾鞠躬道歉，聲稱自己沒有盡好校長的義務，招來了內田湘三這樣的「害群之馬」。
雖然黑幕事件和東大無關，但他難辭其咎，願意接受民眾和北川老師的指責！
這下，內田湘三的路真被堵住了。
他站在一旁，只能微笑示人，然後用死媽臉，用比哭還難看的表情跟著鞠躬，全程什麼話都說不上，一個勁就陪著道歉，好像這事真是他幹的似的！
民眾里，只有那些和東大息息相關，或者家族裡真有人能考上東大的精英階層才關心東大這邊的言行舉止。
大部分人只聽進去了一句話——北川老師的諾獎推薦名額被黑了，這事已經被諾獎官方實錘！
國民一片譁然。
特別是伊豆那邊的民眾，民怨沸騰，一個個為北川老師打抱不平，覺得可惡的日本文學學會白白葬送了伊豆走向世界的好機會！
伊豆窮了幾百年，現在南北伊豆貧富差距還那麼大，本來靠《伊豆的舞女》，這些狀況可能得以改善。
沒想到大家唯一的致富希望都被黑了！
要不是去東京後也不知道該找誰的麻煩，北伊豆的民眾早就提著鋤頭上火車了！
內田湘三最後還是抓到了機會，立即開始對鏡頭哭訴，竭力把事情往外推。
開新聞發布會時，他還不知道被罰真相。
早上去了文部省，現在的大臣是谷崎一郎的書迷，大臣特意喊他來告誡了一番，讓他不要把黑鍋推到谷崎一郎頭上。
因此內田湘三隻好把所有鍋都甩給了ICU里還生死未卜的市古貞次。
這場新聞發布會的錄像瞬間在網絡上爆火，大家哀嘆北川老師可惜之餘，紛紛譴責起文壇的老不死們。
看到黑鍋被莫名其妙甩給了自己，京都大的人也急急忙忙召開了一場新聞發布會。
ICU里的市古貞次肯定沒法爬起來認錯，所以他們只好竭力澄清黑幕事件與京都大無關。
就在京都大的高層直撓頭時，谷崎一郎進病房，以及北川秀入圍諾獎的消息傳來了！
這個消息是日本文學學會的人傳出的。
一時間業內又颳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此前中立觀望和偏向於谷崎一郎的勢力紛紛調轉槍頭，開始為北川老師搖旗吶喊，好像從最開始，他們就站在河出書房這一邊似的。
最瘋狂的還是媒體人。
電視台、報社、雜誌等等，凡是能在自家媒體產品上劃出文學板塊的公司，都搶先發布起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諾獎官方給了谷崎一郎等人公開的處罰信！
北川老師被法國人推薦去了諾獎，還成功入圍了！
正在首相官邸思考經濟形勢的橋本也傻了。
自己國家的文學家被自己國家的官方文學組織給黑了，然後被西方國家的人「撿漏」了。
偏偏北川秀還成功入圍，啪啪啪打臉了那些黑他的人！
這下，日本文壇和文部省都顯得異常尷尬。
尤其是才準備給谷崎一郎擦屁股的文部省大臣，瞬間汗流浹背。
黑幕歸黑幕，憑藉谷崎一郎多年經營的人脈和關係圈，只要在日本文壇做縮頭烏龜，少一個諾獎提名人資格，完全無足輕重。
可北川秀成功入圍，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這本該是屬於日本文壇的榮耀，現在卻成了西方人笑話他們的談資！
對於自尊心有點變態強的日本人而言，這是無法接受的事！
3月1日的下午四點，這件事先通過雅虎日本論壇在網際網路爆炸，隨後一個又一個媒體爭先恐後的報導著事情的起因經過。
無數人被這個消息所震撼，發自內心的感嘆北川老師的天才創作能力！
二十五歲就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世界文學歷史上有過這樣的文學家嗎？
爆炸般的熱議在東京街頭展開，隨處可見人們談論著這個事情，和當年廣場協議後，股市房市高漲，大家都興高采烈討論房價股票時一模一樣！
現在。
沒人再關注谷崎一郎醒沒醒來。
沒人再關注百田尚樹是否無辜。
沒人再關注市古貞次的生與死。
大家都把視線和注意力集中在北川老師的身上。
當天下午5點，東京各區的所有書店向河出書房傳來了一個緊急消息——北川老師的小說全部售罄！
連書店自留的存貨都被許多神秘讀者訂購！
他們需要河出書房快速刊印一批新書發來！
最離譜的是，連載有北川老師處女作《且聽風吟》的1995年4月號《群像》在黑市被炒到了20萬円一本！
看樣子價格還在往上走。
除此以外，北川老師的簽名限定版實體書更是成了千金難求的收藏品，被許多收藏愛好者奉若珍寶！
前陣子坂井泉水曾在網際網路上聲援過北川老師，之前參加節目時，她還不顧節目組暗示，硬要為北川老師發聲。
因為這事，她還被公司雪藏了幾周，並可憐兮兮的錯過了開年的紅白歌會。
在北川秀和谷崎一郎交惡期間，很多人都不看好北川秀，坂井泉水被公司要求和北川秀保持距離，她又拒絕了。
她還在網際網路上曬出了北川老師親筆簽名的《國境》，上面有北川老師對她的單獨寄語！
這本《國境》雖然不可能被拍賣，但卻被拍賣行列入了可收購清單里。
據說有神秘富豪曾聯絡坂井泉水的公司，希望以1000萬円的價格將這本《國境》買下。
下午6點，不堪重負的文部省大臣突然宣布辭職，而光速接替他的則是此前剛被提拔為次長的町村信孝。
町村信孝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文部省大臣的名義恭喜北川老師入圍諾獎。
文部省終於換天了！
現在的文部省，全是以町村信孝為首的派系成員，他們在當初就執意站隊北川老師，但不被理解，此時終於揚眉吐氣了一番！
下午7點，河出靜子在河出書房簡單舉辦了一次慶功宴，全體員工終於看到了有點頹廢的北川老師。
北川秀此時還很懵逼。
周圍都是香檳的味道。
一向不苟言笑的東野圭吾也用禮花筒噴了他一身。
近些日子因銷量大戰，天天睡不好覺的齋藤玲奈也頂著黑眼圈恭喜他。
河出靜子這個大老闆更是長舒了一口氣。
她確實有賭的成分在。
扛著家族壓力和公司壓力，將大量日元燒在支持北川老師上，賭輸了，搞不好一波就被打回原形。 幸好又賭贏了！
而且是大獲全勝！
北川老師在步入「天下一品」後，未來的目標已經很明確。
只是大家都不想提，也不敢提。
畢竟有一個諾獎提名橫亘在那，是谷崎一郎永遠的底牌。
現在，他們也有了。
「這樣的好日子，北川你該多笑笑。」河出靜子輕輕撞了下他的肩膀。
北川秀「嗯」了下，用盡全力擠出微笑。
他是挺開心，不過很快就平靜了。
因為在入圍名單里，他也看到了達里奧·福。
這位遠古大神在，那獲獎的可能性就低了。
不過拿不拿獎，北川秀倒是沒那麼在意。
谷崎一郎倒下的消息比入圍的消息更讓他舒心。
他這個人，一向小心眼。
這下好像近日的卡文都舒暢了！
「說起來，北川你的書在法國也賣得非常好。我們也許可以借這一波的聲勢，把你的書推向全球，你怎麼看？」河出靜子笑著問道。
看到大老闆眼神里的興奮和幹勁，北川秀立即意識到，她是想要擴張河出書房的海外版圖了！
這消息一出，用不了多久，《文藝》就該全面壓制《新潮》，在國內再無敵手。
大老闆的野心顯然不止於此。
要是平時，這種互利互惠的事，北川秀舉雙手雙腳同意。
可現在.掐指一算，距離亞洲金融風暴好像就四個月了，怎麼看都不適合擴張版圖吧。
「我覺得要不再等等？」北川秀上次就想和她談這個事，可惜一直被亂七八糟的雜事給干預。
「再等等麼.」河出靜子頓了下，自從「收編」了北川秀後，她的老闆生涯更加一帆風順。
年少得志是好事，也是壞事。
近期她自己都發現自己有點聽不進勸言，有時候旁邊的人不贊同自己的看法，她會莫名生氣。
好像自己的權威被侵犯了一樣。
換做其他人，在這個時候掃她興致，她搞不好會冷下臉不說話。
可對面是北川秀。
看到他的笑容，河出靜子冰山下潛藏的「舔狗屬性」立即就爆發了。
而且北川老師的判斷，還從未出錯過。
「我明白了。」她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點頭默認了他的觀點。
北川秀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慶功宴上掃興大老闆，可不是什麼高情商行為！
這事，還是等過一陣子，風平浪靜了，再好好和大老闆談談吧！
晚上9點。
京都大學附屬醫院，急診科，重症病房監護室。
奄奄一息的市古貞次終於醒來了。
他氣息微弱，但好歹體徵穩定了下來。
感受到他變化的小護士立馬圍了過來，先是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他沒有問題後，便準備去喊人。
市古貞次微微抬手，示意扶他起來。
小護士馬上照辦，又貼心的為他墊了枕頭。
等小護士離開後，市古貞次眼角餘光瞥到了一封信件。
那是日本文學學會發來的處罰信和入圍名單，外加讓他負主要責任的道歉書。
市古貞次掙扎著拿起它們。
打開，閱讀。
當看到道歉書上把責任都推給了自己時，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這些混蛋！！！
然後他又翻開了入圍名單。
視線很快就被標紅的那一欄給吸引了。
法國那一欄里，赫然寫著一個他完全想不到的名字。
「北川.秀」
「？？？」
「！！！」
這一刻。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怒意，氣憤，震驚，悲涼，種種情緒湧上心頭！
視線突然清晰。
他感覺雙手有力了起來。
昔日的過往，宛如走馬燈般開始。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剛大學畢業時的意氣風發。
剛步入文壇時的唯唯諾諾。
第一次獲獎時的興高采烈。
成為京都大學文學部部長時的徹夜未眠。
然後，北川秀出現了。
不美好的事情接踵而至！
在京都大學的文學交流會上，他也被氣昏過一次。
算起來，這是第二次了吧？
等身體好轉，一定要讓北川秀
他沒能等到這一刻。
一切都突然歸於寂靜。
三分鐘後。
小護士笑著和主治醫師聊天，順手推開了房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們一呆。
刺耳的尖叫頓時劃破了夜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