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到底誰才是日本文學的未來？
67.2萬冊！
1997年4月號《文藝》的首刷日數據是67.2萬冊。
而且是毫無水分的67.2萬冊。
當這份詳細無比的數據報表出現在社長辦公室的桌子上時，一向冷如冰山的河出靜子當場就破功了。
她的雙手死死抓在那幾頁A4紙上，雙眼則目不轉睛的盯著紙面，看了好久好久，波濤洶湧的心情遲遲沒有平復下來。
上一期《文藝》因為大量銷往法國，最終在月銷量上對《新潮》實現了反超。
但她也吃不准法國人看完《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後，會不會繼續渴望看小說的後續，亦或者像這邊的讀者們一樣，對北川秀的這部新書貶大於褒。
畢竟這次連她都有點看不下去神神叨叨的【世界盡頭】篇章了。
最新的十章在前幾天送到她辦公桌時，河出靜子罕見的沒有第一時間閱讀——她有點害怕了。
害怕北川老師的功力不再，害怕【世界盡頭】篇章還是那麼無聊，害怕【冷酷仙境】篇章也開始質量下滑，更害怕因此讓《新潮》占據優勢，讓谷崎一郎重返巔峰。
這些日子她力排眾議，一力促成了《文藝》開拓海外市場的企劃，其中已經確定的海外市場有法國、美國、英國、德國、義大利、華國這六個國家。
這次的「出海企劃」第一期就投入了100億円，總投入預估為300億円，差不多是河出家族流動資金總額的一半——
河出靜子聽進去了北川秀的建議，暫時不要在這幾年做太離譜的投資和發展規劃，因此她僅僅動用了一半的資金，剩下的應該完全夠用。
讓她一分錢不動，看著《文藝》一步步接近日本純文學市場的天花板，在大好機會下放棄發展，她真的做不到。
四年前接替父親出任社長時，河出靜子就展現出了她的果決和大膽。
也正因為這種性格和經商理念，她才能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成功「撿漏」北川秀。
盛大的「出海企劃」和國內的這場銷量大戰息息相關，要是《文藝》和北川老師被《新潮》和谷崎一郎擊敗，家族、公司、股東們，誰還敢相信靠著北川老師一人之力就能順利出海，征服其他國家的文學市場呢？
還好還好。
法國人對北川老師的喜愛超乎了她的想像。
這次的67.2萬冊，有約20萬冊銷往了法國，據說日文版《文藝》在那邊的收藏價值很高。
起初河出靜子還挺懷疑是不是真有那麼多法國人購買日文版《文藝》，北川老師真在法國那麼知名嗎？
直到數據統計部把精心核驗過的數據分析遞交給她後，她的疑慮瞬間打消。
1997年，法國總人口約6000萬，其中文學市場體量約1200萬，即每五個法國人中，就有一個願意在文學上消費。
而在1200萬的文學市場中，《北川小說集（法文譯本）》大概能賣出去200萬冊。
這個銷量數據有多可怕？
隔壁的某網文小說網站有約600萬的付費用戶，而最頭部的小說有約30萬讀者全訂付費，這也才占總體量的二十分之一。
而這樣的作品，已經是市場的最頂流。
《北川小說集（法文譯本）》的銷量可見北川老師在法國的知名程度。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最新十章的表現也十分出色。
這本書河出靜子還一個字沒看，但她把網絡上的許多評論貼和評分一字不差的全看了。
前十章的綜合評分才8.5分，且只有30萬不到的讀者打分。
最新十章連載後，一夜之間，評分人數就突破了100萬，綜合評分硬生生從8.5分被抬高到9.1分！
現在《痴人愛欲》的評分還只有8.9分呢！
口碑反轉後，《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也重返大眾視線，成了話題度和熱議度最高的作品，沒有之一。
北川秀在小說最前面寫的那句序言：「謹以此書獻給含冤而死的渡邊泰子。」也被舊事重提，無數人對此議論紛紛。
目前大家還看不太清楚東電OL被殺事件和這部小說的關聯，但結合北川老師之前寫的《告白》等書，讓人很難不想入非非。
而花了大價錢才把事情徹底擺平的東京電力株式會社徹底慌了。
渡邊泰子的死牽扯到了東電內部的貪腐問題，還和現在當權的黨派有關，除此之外，涉及此事的還有三菱財團、美國政府等。
這是完全不能動的龐大資本利益鏈。
被一手遮天的財閥資本犧牲的自然只能是渡邊泰子這樣的普通打工人。
北川老師的隱喻再度激發了國民對日本政治經濟現狀的思考。
泡沫時代後，日本國陷入了肉眼可見的衰退期，三年裡換了四個首相，每一個在上台前都信誓旦旦的表示會提振國家經濟，恢復國民信心。
結果卻是越來越糟糕的社會環境和國家經濟。
為了恢復經濟，首相內閣還提高了消費稅，加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稅種，將民眾的錢化為存款變進國庫里。
錢是給你用了，可經濟呢，經濟為什麼還是這樣？
這些錢不會是被政府用來給財閥渡過經濟難關了吧？
我們的血汗錢，民脂民膏該不會成為財閥們豪車豪宅的一部分了吧？這些可謂的資本家在「春斗」期間哭窮賣慘，連15%的漲薪幅度都不願意給，最後給了一個打發叫花子的5%。
這也就算了。
畢竟經濟確實不好，加的少比不加好，公司在總比倒閉了好。
可事實要是相反，那我們豈不是成了冤大頭？
橋本龍太郎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大文學家會成為他權力寶座的催命鬼。
一封又一封詰問的書信被寄往首相內閣，國會也多次開始詢問他承諾的經濟好轉什麼時候才能到。
此時的當權者和財閥們滿頭大汗，無法回應國民們的期待。
他們只能寄希望於今年的市場行情能變好，或者美國爸爸那裡能給點資助和動力，別真到了下次選舉日，經濟還是這副鬼樣子。
另一邊。
早已封筆多年，曾任東京都立中央圖書館館長、上智大學、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柏林自由大學教授，以及立命館大學、耶魯大學、日內瓦大學、布朗大學、劍橋大學、加利福尼亞大學客座教授等職的文學評論界「天下第一」加藤周一也為此事重出江湖了！
加藤周一被譽為當代日本「百科全書式」的學者，在日本文壇的影響力不亞於谷崎一郎。
不過他早在1980年便宣布封筆，此後一直專心在各個大學做學術研究，不參與到文壇的任何事件中，也不再發表任何與文壇相關的文章。
即便前陣子諾貝爾文學獎推薦名額黑幕事件那麼火熱，之後北川秀又入圍了諾貝爾文學獎，他都沒發表過任何看法。
這次《讀賣新聞》日刊上突然刊登了他的評論稿，頓時在全日本引起巨大轟動。
這篇評論稿的標題是《讀《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有感、論北川秀與谷崎一郎的天下第一之爭，及日本文學未來的發展可能》。
熟悉加藤周一的讀者都知道，這位大佬寫評論稿時，標題越長，說明他越是重視裡面的內容。
他在稿子裡這麼說道：「《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這本書，只讀前十章時，其質量顯然遠不如北川秀之前的優秀作品。但細讀了最新十章，再結合其序言用意看，它的立意便高遠了無數。
高度發達的資本社會下，我們就是那一個又一個無心無感的『計算士』，每天重複著設定好的程序式生活，不用考慮其他任何東西。
而當資本壟斷了一切，控制了一切時，那芸芸眾生就只能是犧牲品和消耗品。
渡邊泰子之死眾說紛紜，唯一可確信的是，換做你我他，也必然是同一結局。
我想，北川秀寫此書時，大抵和我此時的情緒相仿，對這樣的國家、社會、政府失望至極，對渡邊泰子們的死哀傷至極，亦對我們的無能為力感慨至極。
小說看起來還有一半左右的內容沒有寫完，我不好說這些所思所想是否契合北川秀的用意，還望有空親自指教。
這些日子，周邊許多人都在問我關於北川秀入圍諾獎，被黑名額，以及他與谷崎一郎的天下第一之爭的看法。
我沒看法。
日本文壇到了今日，早已是守舊派的自留地，狂歡之所，任何離奇之事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至於誰才是『天下第一』，我想還得等《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這部書全部寫完才能見分曉。
我更憂慮的是日本文學的未來。
其實我一直有關注這些訊息，只是從未對此做過任何評價。
北川秀的橫空出世，讓我一度感嘆而哀傷。
他代表了新一代的文學勢力，與傳統守舊派們不同，更有朝氣，更有未來。
可他是獨一無二，自我誕生的。
他甚至不是我們的大學教育體系里出現的文學家。
因此我很是焦慮。
難道我們的文學未來，要寄希望於這種抽獎般的傳奇人物嗎？
若是北川秀從未出現，那現在的日本文學，是否一潭死水，在逐漸沒落呢？
在我個人看來，日本文學發展已經陷入死局，而他們兩人誰贏，對文學，文壇，業界，國民，國家，都不是好事.
非要讓我說的話。
我希望北川秀能贏。」
加藤周一的悲觀言論感染了無數人。
他肯定了北川秀的成就和文學才能，但也對現在的日本文壇徹底失望。
他不認為靠這種抽獎的方式能讓日本文學振作，但又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在評論稿的最後，他表示自己會出來重新寫書，寫一本《日本文學史》，他找不到方向和答案，但可以整理日本文學百年來的經過，也許後人能從中窺見一二。
其實很多人根本體會不到加藤周一的那種悲涼失望感，他們眼裡清晰看到的只有幾個爆炸論點：
加藤周一老師喊話北川老師，希望他能指教自己，兩人能坐下談一談《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加藤周一老師高度肯定了北川老師的才華。
加藤周一老師更希望北川老師獲勝，成為新的「天下第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