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紅砂

2024-09-25 10:37:00 作者: 107鋼魂碎檔了
  第500章 紅砂

  巴拉巴斯·丹提歐克發現佩圖拉博在洛科斯王宮大殿裡布置的陳設產生了細微的變化。遠遠地望去,他很確定在鐵之主的桌邊缺失了一樣東西,可他卻無法確定那是什麼。

  「你在等待什麼?」佩圖拉博的聲音從大殿內傳來,將丹提歐克的腳拉過了門檻。

  戰爭鐵匠踏入以象牙白為主基調的廳堂之內,聽見自己的裝甲輕輕地敲擊出喀拉的聲響。

  佩圖拉博的大殿依然寬闊而敞亮,極高的天頂上繪製著鋼鐵勇士二百年來的累累戰功與築起的輝煌殿堂,四周以旌旗和立柱作佩飾,每一個鋼鐵勇士大連都在深鐵色鋪磚地面上留有自己的編隊號與標誌。洛科斯高地的自然風經過寬大的窗台盪過殿堂內的一切,從另一側掠出。即使時至今日,此地仍是如此。

  有一處不同的是,佩圖拉博背後的天鷹徽已經被取下了。

  那一處空缺隱隱刺傷了丹提歐克的眼睛,他的胸腔在盔甲里似乎發出一陣細弱的尖叫。在端坐於鐵王座的佩圖拉博面前,他低低地俯身:「丹提歐克應召,父親。」

  佩圖拉博沒有第一時間開啟一段切題的談話,他的目光像冰川一樣冰冷地刺進他的盔甲縫隙之間,似乎正剝離他的盔甲,直視其下傷痕累累的蒼老血肉之軀。他的手掌中正握著什麼,被寬闊的手背所遮擋,丹提歐克看不見那件東西。

  「我記得你已經不需要這身裝甲維生。」佩圖拉博淡淡地說。

  「這是我的習慣,大人,」丹提歐克悄悄地換過了稱呼。

  「什麼習慣?」

  「記住曾經發生的災難,以免日後重蹈覆轍。」

  佩圖拉博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他捏著某樣東西的手收緊了。

  「更換它,更改你的紀念方式。我不允許我的三叉戟身穿一套能被等離子輕易穿透的功能性醫療甲。」

  丹提歐克因佩圖拉博語句中的某個詞而一頓,即使他的確預料到了,這多半就是佩圖拉博今日召見他的緣故。

  「三叉戟?」他重複了一遍。

  「你是我的第二名戟刃,巴拉巴斯·丹提歐克。」

  「是,大人。」

  「我任命你三叉戟中的一員,擔任我的軍團副手,跟隨我進攻帝國。」

  丹提歐克再次俯身:「是,大人。」

  「說出你的不滿。」佩圖拉博嚴厲地在桌面上敲擊了一下,瞬間擾亂了丹提歐克兩顆心臟的節律。

  「沒有不滿,大人,我接受您的判斷與委任,我絕不會辜負鋼鐵勇士。」新任三叉戟迅速說。「我會更換戰甲。」

  他感受到佩圖拉博審視著他,這份停滯只過了一個瞬間,佩圖拉博下達了第二個命令。

  「到我身邊來,丹提歐克。」鐵之主說,他的話語重心已不再繼續維持在丹提歐克身上。「另外,之後你可以保留你的面甲設計。」

  鐵之主的心回到了擺在他面前的銀河星圖中:一個碗狀的深坑,中間飄浮著複雜的投影,原體的手不需移動,只靠這些線纜的神經操縱,他推動著圖像上面的信息每時每刻地飛速更迭,正如鐵之主垂落黑髮般的線纜上時時泛起一陣晶瑩的冷光。

  他在不斷地演算、推理,若干個亮點漸漸被標出,以奧林匹亞本地的語言列舉在投影邊緣,每一處都是亞空間航路的交匯處,每一處都位於通往泰拉王座的軌道上。他正在工作,只不過工作內容與往日不同。

  不知為何,這讓丹提歐克想起最近幾日的奧林匹亞,他許久沒有見過這樣規模的大興土木:一座座新的空港被投入規劃,重型的運輸平台與居住模塊占據了原本是奧林匹亞青翠曠野的廣闊平原,大量新增的鐵路與公路在地圖上如蛛網般交錯縱橫,軌道堡壘和大量炮組被投入工廠的生產線,至於工廠本身,一批民用工廠正被轉化戰時的軍工廠。

  進行這一切時,佩圖拉博堪稱得心應手,他嫻熟地掌控著整場變奏的每一個和弦,就像他就是為了這個而生的。他的天賦既是創造,也是毀滅,兩者都能令他如魚得水。束縛他不為後者感到愉快的,僅僅是兩百年來構建在他身上的脆弱道德。

  丹提歐克想著,懷著一種難言的複雜心理,走到鐵之主身旁,與他用同一個視角,觀看這片即將燃燒的銀河。佩圖拉博在他靠近後,就將握在手中的東西悄然收起,放置在長桌的暗格中。

  「千塵之陽已經瀕臨覆滅,阿扎克·阿里曼另有所求。他們不可依靠。」


  佩圖拉博抬起頭,語氣低沉。他的手指緊握起來,免除了痙攣的痕跡。

  「帝國之拳音訊渺渺,他暫且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其他諸多可以被爭取的軍團同樣未能取得聯繫;除了吞世者軍團長卡恩送來回信,稱安格隆不在軍團之內,目前所在地點不明。這不是一個好的局面,三叉戟。」

  安格隆不在吞世者軍團內……這是一種推脫,還是真實的情況?考慮到卡恩的性格,丹提歐克認為是後者。但或許這是一個更加惡劣的消息:畢竟上一個失蹤的原體名為馬格努斯。

  「星炬之光才剛剛亮起,聯絡的恢復需要時間,大人。」丹提歐克克制地說,「我們還有機會。」

  「在第一場會戰開始前,我們至少要確保有超過三支軍團站在我們一方,我們還有機會,但我們沒有時間。」

  佩圖拉博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忽而移向大殿東側,一抹沉思掠過他皺起的眉心。

  他收回視線,從肺腑中吐出一口滾熱的空氣:「協助我篩選作戰地點,我將描述這些地點的地理戰略意義,以及適合戰術的差異。」

  鐵之主的講述平穩而冷漠,就像坐在這裡運轉的是一台機械,而不是一個更具體的人物。維吉魯斯、赫洛塔斯、伊斯塔萬,甚至極限星域臨近太陽星域邊緣的奧拉斯克……還有科爾基斯。

  是的,丹提歐克注意到列在名錄中的世界,甚至包括懷言者曾經的母星,如今的死亡世界科爾基斯。如果他不是始終陪伴在佩圖拉博身旁,他一定會認為這名人類帝國的叛徒深謀遠慮,早早奪下了另一個原體的母星,只因科爾基斯的確是一處合適的戰場……

  三叉戟陪伴他的原體,思考並分析每一個地點的優劣,即使他很快認識到佩圖拉博不需要他的幫助。鐵之主一個人就足夠完成所有戰場策略的規劃和預測,他心中一瞬間流過的數據量是一個大連的阿斯塔特才能處理的勞苦工作。而他,一名阿斯塔特,他站在這裡……

  ……是因為他扮演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傾聽者或記錄者的角色,並且他相信佩圖拉博正剖析著他靈魂的每一個側面。

  在佩圖拉博面前,他是鋼鐵勇士如今狀態的代表,他正在確認他們是否全盤支持他的計劃,評析他屬下的力量與決心。這種審視令丹提歐克一陣戰慄。他竭力抹除心中升起的恐懼,這是面對一頭可怕巨獸時的生理反應。

  要知道這一點:佩圖拉博決定背叛王座時,他們心中其實——真奇異啊,他們在聽見鐵之主給出的原因之前,他們其實已經有意追隨。早在最初立誓之時,佩圖拉博便直言願與他們榮辱與共,而他們反之亦然。

  「父親,」他輕聲說,口中粗糲聲音此時顯出的輕柔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嗯?」佩圖拉博看向他。

  「你的決策很有價值。」丹提歐克認真地強調,即使他一開始是想勸近日全天都在工作的佩圖拉博放鬆哪怕十五分鐘。

  「嗯。」佩圖拉博點頭,就在這一刻,他們之間的氛圍似乎忽而緩和了。丹提歐克重新擁有了這位原體,而佩圖拉博相信他再度擁有了他,以及他背後所代表的全部鋼鐵勇士。

  在鐵之主的注視下,一批新的圖標浮現在銀河星際航圖上,在這座大殿地磚上銘刻的每一個尚存的鋼鐵勇士大連,都在投影中擁有了自己的一個圖標。漸漸地,一些圖標閃爍著虛構的微光,從奧林匹亞出發,在預定的調遣下,試演著前往不同地點的可能。

  在某一陣高山上的冷風倏然涌遍大殿時,佩圖拉博的講述戛然而止。

  他眯起玻璃般的淺藍眼睛,側臉偏向大殿東側,在鐵王座中靜默地端坐著,手中仍捏著那件未知的事物。

  就在他們周圍,一層無形的能量盾在空氣中盪起隱隱的漣漪,風被阻隔在外。一根根立柱上方,原本隱形的分解炮組悄然探出,防禦雷射轉動著,鎖定了一個特定的視角——丹提歐克迅速意識到,那個角度是佩圖拉博本人人工指定的,因為他自己的監測設備里什麼都沒有探測出來。

  「我很高興再次見到你,」佩圖拉博說,他的陳述慢條斯理,像是一句疑問。

  「真的嗎,佩圖拉博?」來者毫不猶豫地戳穿了鐵之主的問好。

  他踩著東側的風踏進室內,但在那之前,一股精金融化的腥味與鮮血乾涸的淺淡氣味就已經送進了奧林匹亞統治者的大殿之內。

  原本輕微的腳步聲陡然變得沉重,彰顯著來者的光明正大:一個如此高大的巨人,他存在所占據的血腥氣場比他本身遍布傷疤和銅甲身軀還要大上數個尺度,在踏入大殿的第一個瞬間,他就將丹提歐克的注意力牢牢吸引過去,因為整座華美的統治大殿都在他原始而粗獷的血氣下黯然失色。


  一雙琥珀般的眼睛明亮地嵌在來者深色的粗糙面容之中,仿佛正在熊熊燃燒。周圍癒合的血痕刻畫著他面頰的每一道轉折,一些傷痕仍在淌出一滴滴深色的鮮血。一對戰斧提在他雙手之中,上面並沒有沾染血液,但的確布滿兇險的劃痕。除此以外,他的表情反而異常平靜,既沒有憤怒,也並不猶疑。

  佩圖拉博向他點頭,任憑來者順著小腿向下滴落的血珠浸濕了鐵色的地面。「我確實正在等待你,安格隆,而你來了。」

  「而我對我聽到的一切感到意外,佩圖拉博。」安格隆冰冷地說,口吻危險。他緩緩舉起他的戰斧。那把利器的邊緣像是在長時間的劈砍與某種能量亂流中損壞,布滿了尖銳牙齒般的凹凸。

  丹提歐克上前一步,繞過長桌,護衛在自己的原體身前。戰斧的尖端指向佩圖拉博所在的方向,在斜向下的角度穩穩地停住。

  「你從網道中來?」佩圖拉博問。

  「其中布滿裂痕與風暴,佩圖拉博。每一個轉角都遍布岌岌可危的殘渣與碎片,黑暗潛伏在結界膜外,虎視眈眈。」安格隆沉重地說,向前邁出一步,「他們成片地死去,而我知道……我能感受到,馬格努斯已經離去。」

  「我知道,我很遺憾。網道還能使用嗎?」

  安格隆瞪著他。

  一根根神經線纜依次從接口上脫落。佩圖拉博從他的鐵王座上起身,緩步走到能量盾邊緣,他的氣息在透明盾面上帶起一陣蒸騰熱氣般的波紋。

  「因此,你找到了一條仍然能聯通的道路,安格隆,來向我尋求幫助和解答。」佩圖拉博說,「我接受你的信任。」

  「首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佩圖拉博!」安格隆低吼一聲,大殿為之震顫,「告訴我我都聽到了什麼!你在想什麼,進攻泰拉?這是你嗎,佩圖拉博?」

  「這讓你失望了嗎?」佩圖拉博提問道,聲音中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冷靜。

  他無所畏懼地跨出能量盾庇護的範圍,空著的那隻手抓住安格隆抬起的手腕,凝視著對方隱含憂愁的面容:「你不該問這是否是我,安格隆,你應該問王座上的是否還是帝皇。」

  安格隆的血管一陣陣地收縮著。

  「解釋這一切,佩圖拉博。」他沙啞地說。

  佩圖拉博沒有放開他。「你將聽我陳述,而後做出抉擇,安格隆。如果你拒絕了我……」

  他讓後續隱含的話語消散在空氣中。

  「但我相信你會選擇我,因為你的理智與情感。」鐵之主平直地說,提及這一組詞正如提及螺栓與夾板。

  「也許。」安格隆低語,依然緊握著他的戰斧。佩圖拉博與他離得如此之近啊……

  「那麼,我們先從馬格努斯開始。」佩圖拉博說,收回視線,攤開他的另一隻手,露出一個紅髮的微小模型。

  他近日放在掌心的,正是馬格努斯昔日留下的微型塑像——它早已不再靈動,只是那不改的精巧與栩栩如生,還能帶來某種虛無縹緲的想像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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