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分明在夢裡,看到『殷懷璽』因為她的到來,蒼白的唇間彎了笑容;
也看到,每一次他坐在輪椅上,凝望她離開的背景,一到再也瞧不見;
看到他,強撐著病體寫字貼送給她練字;
也看到了『虞幼窈』,收到表哥的字帖時,歡喜的神情。【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
看到她為了表哥學做藥膳;
看到她為表哥的身體焦慮,請求謝府尋妨名醫妙藥;
……
夢中的『他們』,仿佛就是現實中的他們,『他們』從前做過的許多事,他們也做過。
殷懷璽仔細聽著夢中的場景,突然覺得好笑。
差不多能猜到,他進入虞府時,虞幼窈正在禁足,兩人錯過了相見的機會,等虞幼窈解了禁足,有關他這個殘廢來虞府打秋風的傳言,想必在鬧騰了許久,也導致他對虞府的人,充滿了戒備與不喜,再見到虞幼窈時,難免冷淡了一些。
但虞幼窈自來熟,便是被他冷臉相待,也不怎麼在意,時常厚了臉皮過來尋他。
小姑娘心如琉璃,淨無瑕穢,相處久了,他肯定不能無動於衷。
可因為沒有靈露調養身體,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難以支撐,想必也將這份心思,深埋在心底,沒有表露分毫。
直到離京頭一天,終是一盒眉黛,畫盡了一世情。
有些事是註定的。
殷懷璽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夢都是相反的,噩夢裡,我離開了虞府,現實里,我卻來了虞府。」
虞幼窈紅著眼眶看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問:「你不是在宮裡嗎?怎麼突然來了?朱公公就沒攔著你?」
按照規矩男女雙方在婚前是不能見面的。
「聽說你來了虞府,就過來看看,」至於朱公公,也要看他攔不攔得住:「許多年沒回虞府了,以後怕也沒有機會過來了。」
他的語氣難免有些遺憾,仿佛又想到了,當年他以一介殘軀病骨,頂替了周令懷的身份,攜不臣之心,懷蝕骨之恨,住進了虞府,原以為他會在仇恨之中了此殘生。
卻有一個小姑娘,蹲在他面前,仰著臉兒看他,眼裡一片純澈,心疼地問他:「表哥,疼不疼?」
從些之後,他的人生有了光亮。
殷懷璽拉著她的手:「陪我在府里走一走吧!」
故地重遊,太多太多的回憶湧現心頭。
書房裡一大一小兩張書案,仍然並列著擺放在原地,仿佛寫字、作畫、看書之餘,一偏頭總能看到小姑娘支著腮,歪著腦袋,眼兒亮晶晶地看著他,彎著唇兒笑:
「表哥看了許久的書,快歇一歇。」
「表哥寫了許久的字,手酸不酸呀!」
「表哥的畫可真好,可不可以送給我?」
「表哥,先生誇我字兒寫得好。」
「表哥,快嘗嘗我做的藥茶。」
「……」
一抬頭,還能看到高大的書架上,擺著密密的書籍,眼前仿佛還能看到,小姑娘搭著凳子,掂著腳尖,伸長了手臂,幫他到高架上找書,每一回都叫他提心弔膽的。
有時候,她還故意調皮,裝成就要從凳子上摔倒的樣子,害得他擔心之後,就得意地咯咯直笑,惹他生氣了,就作一副可憐巴巴地樣子,一邊勾著他手指,一邊巴巴地認錯,又乖又軟的樣子,就像母親在世時,做的紅糖糯米糍,咬一口,又甜又糯,他分明不愛吃甜,可每回都要叫父親爭搶著吃,叫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殷懷璽彎了彎唇,牽著她的手走著。
到了紫榆樹下,便難免又想到了,從前生長在這裡的青梧樹,與她在樹下焚香、彈琴、看書、作畫的場景。
蓮湖上,有他們一起泛舟湖上採蓮的趣事。
……
走著走著,就到了青蕖院。
牆角處的薔薇、月季花藤,爬上了屋檐,藤上的葉兒落了大半,卻仍有一些葉子頑強地生長著,在嚴寒之下,顯是格外蒼翠。
葡萄藤兒光禿禿的,老枝虬結,盤踞在架子上。
仿佛還能看到,綠葉滿藤時,小姑娘坐在下邊盪千秋,鮮艷的裙擺,在風中輕盈地盪開,宛如一朵朵盛開的花,明亮又好看,耳邊是小姑娘「咯咯咯」地笑聲,清脆悅耳。
葡萄成熟的時候,滿院都是果子成熟的果香,小姑娘搭在架梯上,拿著小金剪,摘葡萄吃。
養在缸子裡的芙蕖花,長得也不錯,只是從前養在頭的胖頭紅錦鯉,換成了身姿瘦長,更加輕靈優雅松葉錦鯉,銀白色的錦魚,就仿佛松針上,落了一層白霜。
不知何時,天空揚揚灑灑地飄起了雪花。
「下雪了。」殷懷璽拉著她的手,走到了廊下,吊蘭長長莖葉垂掛下來,錯落有致,輕拂著頭頂。
推開門,屋裡還是離開前的樣子。
塵封在這座小院裡的記憶,紛沓而至。
我們在彼此最狼狽的時候相遇,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到了對的人,驚艷了歲月,溫柔了時光,我們也一點一點變得更好。
若愛情能使人變好。
這大約就是愛情最好的樣子。
殷懷璽轉頭看她。
仿佛心有所感,虞幼窈抬頭,正對上了他溫柔的眉眼:「怎麼啦?」
還是從前眉眼彎彎的嬌俏樣子。
殷懷璽心中一陣翻湧,張臂將她抱進了懷裡:「禮部將封后的嘉禮定在元月二十六日,被我駁回,欽天監重新挑了黃道吉日,嘉禮定在元月十六日。」
虞幼窈不由一愣:「元宵節才過,會不會不妥當?」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六月比十五圓,」殷懷璽笑了:「月圓,人亦圓,我們也該團圓了。」
再久,他也等不及了。
兩人在青蕖院呆了許久。
夏桃過來稟報:「前院備好了家宴,老爺和夫人讓奴婢過來詢問皇上和小姐,可要命人擺膳?」
殷懷璽轉頭瞧了虞幼窈:「餓了嗎?」
虞幼窈頷首:「時辰也不早了,到底是家宴,也不好叫父親久等了。」
這一聲『父親』帶了一股子漠然,仿佛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代號,並非是與她骨肉相連的親人。
殷懷璽早已習慣了,她這樣的態度,知道她對虞宗正,沒有任何父女之情,只是在禮數上卻不願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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