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其中那一個吧!」禹喬手中的刃貼緊了他的脖子。
「達里安」低笑:「你遠比我想得要聰明。」
面對禹喬抵在他脖頸處的刀刃,他沒有露出任何害怕的表情,反而眉目淺笑地驟然往前,把脖子往鋒利的刃上撞。
「你——」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禹喬都沒來得及收回匕首,臉上就已經濺到了他脖頸處噴出的金色血液。
她一臉驚詫地看著眼前人捂著脖頸,卻仍保持著微笑。
只是過了一秒,他就放下了他的手,脖頸處只有金色血液,不見傷口。
「神的自愈能力就是這麼快,五秒之內就能完全恢復傷口,」他的手掌上還沾著金色血液,唇邊的笑容卻逐漸苦澀,連聲音也變得格外輕,「這也導致我永遠都無法脫離自由世界。」
「攻略者安宴,攻略系統編號G603,被困自由世界N年。」達里安的臉在慢慢被淡化,另一張骨感較強的東方面孔赫然出現,眼睛深邃且裝著歲月沉澱後的溫柔,「你是我遇到的第八個攻略者。」
禹喬把匕首收起:「那前七位攻略者呢?」
「他們很幸運,抽中的身份都是凡人,可以直接死亡,已經脫離這個世界了。只是,第五位攻略者有些不幸,她抽到了惡魔的角色,惡魔的自愈能力不比天使低到哪裡去?因此,她離開的時候很痛苦。」安宴淡笑道
禹喬眼神複雜。
他卻靜靜地注視著禹喬,嘴角那抹淺笑不改:「我已經好久沒有和華夏人說話了,陪我說會話吧!」
禹喬還沒有答應,他就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了他的經歷。
自由世界是他快穿的第二個世界。
在快穿的第一個世界裡,他穿成了富家少爺,要去攻略鄰家妹妹。
他沒有談過戀愛,第一個世界裡攻略得很失敗,但好在身份是小少爺,過了很舒服的有錢日子。
在抽到第二個世界後,他和系統都很高興。一是自由世界的機制,二是自由世界所給他的身份是神。
神啊!
他前天還是個普通的有錢人家少爺,而今天就變成了被眾人敬仰的神。
只是進入世界後,他傻眼了。
世界混沌一片,什麼都沒有。
只有肆意生長的山林和潺潺的流水,山河在,人跡無。
這是安宴所感到的來自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惡意。
他依照劇本,創造出了天使和惡魔,創造天堂和地獄,創造人類與文明。
因為不了解西方神話,理工男直接把中式神話傳說故事的元素給搬了進來。
一開始,他把這一切都當做了一場遊戲,而他是遊戲的主宰。這種可以主宰一切的感覺讓他很快就飄了。在假冒西幻世界人類被野獸所傷後,他用神力把自己的血液變成了更好裝逼的金色,還給自己賦予了自愈的能力。
等他依照劇本,將世界完全搭建起來後,另外一個攻略者進來了。
自由世界沒有攻略任務,沒有攻略對象,以至於很多人都把快穿世界當做了度假世界。
安宴沒有主動跟那位攻略者打招呼,只是時不時去偷偷看看這位同胞。
等第一位攻略者休息好了後,她就選擇了離開。
也是看到她離開後,安宴才終於動了離開的想法。
只是在他試圖離開世界時,他的傷口卻光速癒合。
他這才開始慌張了。
他用盡了一切方法,什麼樣的死法都嘗試了一遍,但還沒能成功地離開這個名為「自由」的世界。
後悔折騰累了,他就在等著世界劇情的結束和重啟。
他想,世界都重啟了,他應該不會在這了吧?
但在世界重啟後,他一睜開眼,卻又看到了熟悉的混沌。
他好像又回到了起點。
又是創造天使和惡魔,又繼續創造天堂、地獄和人類。
他也只能這麼做了。
如果,不去依照劇本去搭建,就不會有其他攻略者進來。
對於被困的安宴來說,其他攻略者成了他求死的希望。
可後面那些陸陸續續進來的攻略者卻沒有一個能幫助得了他。
但他還是不願意放棄。
世界一次次地重新,他一次次的搭建,又一遍又一遍地等待那個能將他從這絕望的死循環中解救出來的人。
漫長的等待消磨了他的意氣風發,消耗掉了他所有的情緒。
他陷入了一種心靜如水的平和狀態里,就像一個真正的神。
所創造出來的天使也越來越有東方神性。
終於,在世界第十一次重啟後,他還是等到了他的死亡機會。
禹喬進來了。
安宴聽說過禹喬的名字。
他剛踏進攻略者的圈子,就有聽說過她的名字。
只是他還沒有去了解她幹了什麼事,就進入了自由世界這個囚籠里,深陷其中。
自禹喬進入世界後,他就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她。
這位攻略圈內的名人有著一張連心如死水的他都能翻起波瀾的容顏。
世界意識給她的身份是天使。
還是一個不被他制定規則困住的天使。
他對她有了好奇,甚至會藉助達里安的軀體去關注她。
她甚至還能讓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一夜墮落成惡魔。
澤維爾是他最完美的作品。甚至,有前幾個攻略者都看上了他,並試圖用各種技巧去攻略他,但沒有一個人能成功地接近他。
禹喬是第一個。
她身上神秘的地方太多了,多到連他都沒有發現,自己最近的目光一直放在了她身上。
能死在她的手裡,會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
「禹喬,殺死我吧。」安宴表情誠懇,語氣慎重。
禹喬不解:「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是那個能殺死你的人呢?」
安宴面帶微笑:「因為你的羽翼很特殊,我從來沒有創造過那樣奇怪的羽翼。」
羽翼?
禹喬在胸口處反畫圖案,她身後被收起的羽翼展開。
「很漂亮。」安宴的目光裡帶著對美的欣賞,「能麻煩你摘下一根羽毛,用羽毛刺穿我的心臟嗎?」
他說話的腔調真是和說話的內容完全不符。
禹喬抿緊了唇。
「好。」她答應了下來。
在用羽毛刺穿安宴心臟的時候,禹喬都有點不太真實的感覺。
她的手上並不乾淨,但她卻覺得自己所殺的人都是罪有應得。
這是第一個個死在她手下的無辜人士。
並且,他的死還是他自己苦苦求來的。
她聽見安宴悶哼了一聲,目光也落在了安宴的胸口處。
沒有癒合。
安宴笑得很開心。
被戳穿後身份後的他一直都是淡笑,仿佛體內的能力只能勉強維持這個清淺的弧度。
但在察覺不會自愈的那一刻,他真正地笑出了聲,像一個普通人類一樣。
「謝謝你。」在意識模糊的那一刻,他輕聲道了謝,身子一軟,徹底從這個一直禁錮他的囚籠里離開了。
禹喬將他的屍體放置在了地上,沉默著看了幾眼後,她轉身離開。
只是一轉身,她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澤維爾。
長發碧眼的惡魔靜靜地站在一株光禿禿的樹下,手裡拿著一件很有厚度的外衣。
禹喬心情莫名有些煩躁:「你剛剛一直在這看嗎?」
澤維爾點了點頭,他的眼眸變成了一渠飄著銅綠色鏽跡的死水,水面上卻還是泛著名為「希望」的光:「你也會這樣離開嗎?」
禹喬篤定道:「會的。」
他眨了眨眼。
禹喬以為他會說一些挽留的話,卻聽見他用一種包含著憐惜、心酸與痛苦的腔調說了一句話。
他說:「會很痛吧。」
澤維爾走了上前,將厚重的外衣替禹喬穿好。
穿上溫暖的外衣後,禹喬才發覺自己的身軀被凜冽的風給吹得冰冷。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但我有一個請求。」在替禹喬穿好外衣後,他垂下了身,把頭搭在了禹喬的肩上,像鴿子那樣輕輕蹭了蹭禹喬,聲音悶悶的,「能不能讓我親手送你離開?」
「這樣,你就會永遠記住我了吧。」禹喬感受到了他全身在顫抖。
那些莫名的煩躁驟然消散。
「好。」她抬手,摸了摸他那頭燦爛的金髮。
——
光明祭上的那場鬧劇導致光明神教的地位一落千丈。
憤怒的民眾將殘留的光明女神雕像給徹底砸碎。
小女王西莉斯蒂亞也趁機除掉了那些與光明神教勾搭的貴族。這種舉動讓她收攏了一大片民心。
西莉斯蒂亞的心中之敵已經除掉了一個,就在她思索該如何讓霍索斯回到北地之時,霍索斯倒自己主動離開了。
在霍索斯離開的那一天,禹喬帶著西萊爾去見了他。
西萊爾長高了。
沒有繼續被控制的他,終於變成了正常少年的模樣。
西萊爾還是決定要跟著霍索斯去北地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在離開前,那位經常請吃飯的霍索斯大公對禹喬發出了邀請。
「和我去北地嗎?北地有很多你沒有吃過的美食。」
在禹喬搖頭拒絕後,他送給了禹喬一個吊墜,吊墜上有著各種複雜的線頭。
但霍索斯卻說,這是他們家族的信物。
「只要你拿出這個,就可以自由進出北地。」霍索斯彎眼一笑,「我在北地會一直等你的。」
禹喬欲言又止。
算了,看在他經常請她吃飯的面子上,就先不懟他了。
在送走霍索斯等人後,禹喬就被某隻惡魔抱住了。
澤維爾很高興。
「我還以為你會和他離開。」他甚至還輕輕在禹喬的唇角處落了一個吻,這種比較親密的行動,他一般只會在他們獨自相處的時候才會做,像極了一隻被主人嘉獎過的小白鴿。
禹喬有些困惑:「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我以為你和他結婚,」澤維爾又抱緊了她一點,「你之前不是問我,如果你和別人結婚了,我會怎麼做嗎?」
禹喬失笑:「然後,你就覺得我會和霍索斯結婚?」
她壞心眼地眼珠一轉,說:「欸,這麼一想的話,和霍索斯結——」
她被某個吃醋的惡魔吻住了。
——
禹喬又一次過上了養老的日子。
西莉斯蒂亞已經徹底坐穩了女王的位置,時不時會請禹喬吃個大餐。
禹喬已經不住在中央神殿了。
她盯上了奧森的小酒館。
會自動變換位置的房子,居家旅行必備好物啊!
想要!
澤維爾很聽話地把奧森的破酒館變成了一棟漂亮的三層小屋。
禹喬單獨霸占了第三層。
澤維爾沒有房間。
而房子主人奧森則單獨住在二樓的房間,一樓仍是做酒館使用。
但因為禹喬的加入,奧森的酒館裡多了一個點餐的業務。
澤維爾已經學會做飯做菜了,不僅可以給禹喬奧森做一日三餐,還自己靠手藝賺點幣來給禹喬花花。
禹喬非常滿意。
被奪走房子但多了美食和陪伴的奧森在澤維爾武力的威脅下勉強滿意。
房子自動變化位置,房子變到哪,禹喬就拉著澤維爾去哪玩。
六十年,足以讓他們真正認識腳下踩著的大地。
天使和惡魔的容貌還是沒有發生過變化。
禹喬先送走了西萊爾。
西萊爾成功地找到了父母,他所擔憂的事情一件也沒有發生,和真正的家人度過了一段特別幸福的日子。
有時候,奧森的小酒館也會變換位置到北地,西萊爾也會過來,帶著一堆的好吃的,找禹喬和奧森一起聊天。
但西萊爾的身體還是受了中央神殿的影響,他是最早離開的那一個。
接著是霍索斯。
老頭霍索斯在離開前,還不忘給禹喬塞了一大袋沉甸甸的金幣,禹喬決定以後不偷偷叫他「大公雞」了。
後面是西莉斯蒂亞。
小女王長成真正的女王后,禹喬和她的聯繫反而少了。
她要對她的子民負責,友誼有時候還是不能和背負的責任相比。
到了後面,就是禹喬自己了。
奧森把單獨的空間留給了她和澤維爾。
禹喬在拔掉自己的一根羽毛時,他還在心疼地說:「拔羽毛痛不痛啊?」
禹喬把羽毛遞給了他:「之前答應你的。」
他拿起了這隻羽毛,一直在認真打量著那根冰晶一樣透亮的羽毛。
「怎麼了?」禹喬問。
他露出了一個很複雜的笑:「羽毛好重。」
禹喬樂了:「一根羽毛而已啦,能有多重。」
那雙一直泛著柔情綠波的眼睛裡沉重地可以讓海水倒流。
他明明在笑,卻還是流下了眼淚。
禹喬用指腹替他鍇去了眼角的淚:「別哭啊!」
澤維爾用左手將她攬在了懷裡,右手握著那隻變得無比堅硬的羽毛刺進了摯愛的胸膛。
「我是第一個殺死你的人嗎?」
禹喬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感受到他的眼淚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是啊!」感受到了胸口的疼痛,禹喬雙手環住了他的腰,輕輕地說,「我之前好像大多都是自殺的。」
「痛不痛?」他還在落淚,滴在禹喬脖頸上的淚水越來越多。
「廢話!當然痛啊!」禹喬的聲音變得很虛弱了,「不然,我捅你試試?」
「第一個殺死你,還讓你這麼痛,你還會永遠記住我嗎?」
他問出了最後的、也是最在乎的問題。
只可惜,他等了許久,還是沒有等到那個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