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買下它
「聽說王總喜歡刀郎的《西海情歌》，很巧，我喜歡他徒弟雲朵唱的那首《我的樓蘭》。」
謝景行背脊挺拔微抬下頜：「整首歌大氣磅礴，好多歌手翻唱都不及原曲的神韻，所以有人說雲朵之後再無樓蘭。」
「恆大之餘房地產行業頗有幾分相像，許總之後再無樓盤，恆大業主怕是要高歌一曲《我的樓蘭》。」他目不斜視望著拍賣台語調輕佻。
什麼亂七八糟的諧音笑話，老王強行忍耐心驚肉跳之感，身邊梗著脖子的年輕人簡直是口出狂言。
同為地產業大玩家，誰不知道誰屁股底下沾了多少屎，玩了什麼花活？
但是前不久美國權威商業信用評級機構，宣布恆大負債率過高且未來一年不會有所改善，將下調其信用評級。
隨即便有國內信用評級機構唱反調站台恆大，攜萬千民意搖旗吶喊，我國企業信用評級由我們自己說了算！
如此大勢在前，無論恆大經營狀態究竟如何，謝景行的態度都屬於離經叛道逾越之舉。
只因剛剛幾句不算衝突的言語之爭，就這樣生冷不忌，非要把人得罪死？
老王心思急轉游移不定，如果換做他親兒子那肯定是妥妥的沒腦子作死，但身邊這小子叫謝景行。
那麼更大概率是在虛張聲勢，亦或者恆大真到了懸崖邊緣，隨時可能萬劫不復。
「小謝，許老闆做了這麼多年生意，跟你父親還是朋友。」老王仗著年紀資歷，四平八穩看似勸解實則試探。
「只談商業不涉個人，恆大的問題在地產行業有代表性。」
謝景行稍稍低頭手握成拳擋了下鼻尖：「這麼多年各家地產公司想要高速發展，都或多或少借用了金融槓桿。手段方式千奇百怪，萬變不離其宗賭市場會一直漲下去。」
「一旦市場下跌槓桿失效，企業難以償還超高債務……王總，萬達能否獨善其身？」他坦誠的輕聲問道。
也許虛張聲勢和恆大危已兩者皆有，並且可以確定了，這小子真他娘的一身銳氣，不愧流言所傳強勢惡名。
老王沒有掩飾不滿，皺著眉頭嘆了口氣：「哎呀，你說的這都是什麼，市場不好有沒有槓桿誰能獨善其身？你不能句句話都戳嗓子眼，沒法跟你聊。」
「王總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明年是萬達回國上市的最後機會。」
謝景行慢悠悠切入正題：「這是我站在資本市場的判斷，一家企業上市窗口期只有那麼短短一兩年，稍縱即逝。」
「我看好萬達的未來，但海外資本退潮、經濟增速放緩，林林種種任何宏觀形勢的微小變化，落到企業個體頭頂分量重若千鈞，導致發展機遇窗口期關閉。」
老王一時無言以對陷入思索。
謝景行的話得連起來聽，萬達槓桿沒有恆大那麼離譜，風險敞口保持在健康經營區間。
而且是國內別無分號的商業地產龍頭，即便房地產市場整體下滑也能頂一頂。
關鍵在於所謂海外資本退潮、宏觀經濟增速放緩，這些不可控的天災人禍意味著，即便萬達自身不出問題，國內資本市場收攤打烊徹底不跟地產企業玩了！
「明年回A股上市的計劃已經公開了，最近不少券商找我來談，都提到過你說的問題。」
老王神情淡淡，任由談話節奏被謝景行拉入他自身擅長的資本領域。
既然你覺得萬達明年回國上市未必能成，那麼你就來說服我，要不然我只當你是在裝神弄鬼討價還價。
雙方不知不覺間進入談判節奏，萬達回A股上市的同時，為什麼一定要從港股退市？
從港股退市，為什麼一定要拿西柚資本的錢完成私有化，以及西柚資本想從這筆交易中賺多少？
謝景行要是講不明白趁早哪來回哪去，最多賣個人情給他一口萬達回A股上市融資的湯喝。
「我看了您最近去哈佛大學的演講，關於萬達全球化戰略那一段。」他幽幽吐出口氣像是講鬼故事。
老王不明所以，眼看小年輕不繼續往下說，只好竭力回想。
哦，當時哈佛學生問如何看待萬達全世界買買買，他說了句我們不偷不搶也不自己印錢，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愛往哪兒投往哪投。
就這一句話當什麼事，老王頓時心頭火起。
他現在不需要別人教他不該做什麼，而是別人能為他做些什麼！
事實上此時此刻，萬達初步跟包括保利、中鐵、平安在內諸多國企巨頭搭上線了。
國企巨頭組成財團，交易模式並非是借貸，而是由財團直接收購萬達在港股的全部流通股，變相入股萬達。
萬達回歸A股失敗股權轉為借貸，財團只能賺到些利息；順利回歸A股上市成功，財團則賺取港股低估值，與A股高高估值兩者之間的差價。
所以相當於某種程度上綁定了財團，要出力幫助萬達回A上市才能賺更多。
老王聽取曲德君的建議，今天跑來跟比自家兒子還小的毛頭小子扯這么半天，可不是單純為了錢，能幫萬達上市才有價值。
其他都是虛的。
「總是聽你在不同公開場合講金融業接軌國際，我們房地產也要出海放眼全球，大家是一樣的。」
老王大失所望轉而開始敷衍，小年輕還是太浮躁了。
有錢有背景是不假，一點實惠的都肯不往外掏，光憑高談闊論就想分肉吃，哪有這種好事。
謝景行無可奈何盡力爭取道：「王總，我們倆說的全球化有差別……」
「先不談了，這件瓷器我喜歡。」
老王乾脆打斷他的話，扭頭看向拍賣台，舉起號碼牌子叫價。
謝景行嘴角噙著的笑意凝固，他把老王當傻逼，老王也把他當傻逼。
賈躍亭、許家印，身邊的老王乃至以前的小馬哥和未來的馬老師，每一位都是在如日中天時忘乎所以。
無視危機四伏，直到兵刃加身才知道痛，無一例外皆是如此。
謝景行在今天見面之前有心理準備，可還是沒想到老王會這麼難以溝通。
哭唧唧工作室+小馬奔騰完成整合，泛文娛布局的上游內容製造業務成型，所以對於下游電影院線的渴求度低於預期。
截至目前，在線售票占據電影票市場70%份額，每家影院賣10張票里有7張通過在線售票網站賣出。
而微影時代和貓眼占據在線售票市場70%市場份額，一頭是上游內容製造業務成型，一頭是下游銷售終端壟斷。
如今無需實際控制院線，就能影響院線的電影拍片、宣發等等業務，間接具備高度掌控。
因此實體電影院線戰略價值被無限壓縮，更多是泛文娛布局版圖自然膨脹到一定地步後，本能擴大業務體量規模的慣性。
基於此，謝景行決定改變策略，不急著把市值過千億泡沫過大的萬達影院當做直接目標。
先入股萬達商管，未來將股權置換成萬達影院持股。
顯而易見，如此一來萬達商管能順利回國上市最好，他和老王都能賺更多，皆大歡喜。
上市失敗，等萬達資金鍊緊張難以為繼的時候，置換萬達影院股權單方面賺，老王必然要被割肉。
結果才提及決定萬達能否上市的關鍵問題就談崩了。
「這件瓷器說是明代早期，國內能上拍賣會的最高標準，實際肯定不止明初，應該是元代。」
老王花費六千多萬拍下瓷器，平復心情有意緩和關係道：「小謝你要不要拍件東西，我幫你參謀參謀，干坐著沒意思。」
「我看這件就不錯。」
謝景行差點被氣笑了，他自認出道至今每筆投資無論後續如何，起初都抱著雙贏態度入局。
老王卻不識好人心，萬達在海外動大把撒錢動作不斷也罷了，嘴上倒是有個把門的與人體面於己體面。
看上去就渾身反骨一臉死相，自己不體面誰能幫他體面？
事實證明，至少那些國企財團不行，這種情況下謝景行得有多厚的臉皮才好意思插手干預，幫忙講人情說好話。
他投資萬達是為賺錢，又不是想發揮父愛！
「這玉璽是誰的？」
謝景行鬱悶的不行，台上拍品恰好是上午預展看到那枚乾隆玉璽，當即舉牌競價。
「這玉璽有說法？」
老王愣了愣，隨即想起什麼，思索著提醒道：「誒，小謝，好像是孫宏斌的東西。」
「孫宏斌今天沒來吧？」謝景行疑惑的挑了下眉毛。
「好的，我們加快速度調整競價階梯，一口叫價一百萬。」
兩人說話間，台上拍賣師比劃著名手勢：「現在最新最近競價來自『5568號』先生，1100萬。」
「這東西競爭激烈，不好拍啊。」
眼看謝景行再度舉牌叫價1200萬，老王看老謝的面子委婉暗示。
這小子在他心裡的印象已經從小年輕變成愣頭青，沒深沒淺橫衝直撞，真看不出哪點比自家兒子強。
難道是自己這個當爹的不如老謝，憑什么小謝玩明星不耽誤娶好老婆，小王玩幾個網紅名聲就臭了，想娶門當戶對的老婆都難。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老王滿是心酸。
「好東西競爭激烈正常，先喊兩口。」
謝景行哼哼唧唧一臉無賴相又舉牌子，他倒不是真想搶玉璽，岔開話題避免尷尬而已。
不談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萬達趕緊按照原時間線軌跡去死一死，到時候撿肉吃照樣香噴噴。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老王同樣這樣想，雙手抱著膀子，冷眼旁觀任由他瞎折騰。
今天這場小規模非公開的『私隱』拍賣會，拍品中會夾帶一些「私貨」，用來加入人際小圈子的。
買主和賣主互相清楚對方是誰，在場其他人該清楚的也清楚，如果買主能順利拍下「私貨」，代表獲得小圈子全體成員認可。
反之拍不到沒什麼好說，小圈子裡有朋友不認可買主。
識趣點當「私貨」拍價超出估價主動放棄，以後夠資格了還有下一次機會，要是不識趣去打聽最終被誰買走的，圈子沒得進還會被排擠。
這套路數從民國玩到現在，只不過百年前是私人古董店，現在進化到頂級拍賣行做掮客。
國內土老闆玩起心照不宣的雅活兒像模像樣，自有泱泱中華博大文明千年傳承。
謝景行上午看預展圖冊，玉璽標註的紅圈圈即代表「私貨」，所以他當時掃興的跟陳曦簡略解釋個中微妙。
「3000萬，現在清·乾隆寶璽拍價來到3000萬，我們再一次改變競價階梯，2/5/8競價規則，有人出價嗎？」
台上拍賣師狀態激情揮著手：「好的，仍然是『5568號』先生，3200萬，3200萬！」
「3500萬。」
謝景行閒來無事舉牌示意充當攪屎棍，2/5/8競價階梯，舉一次牌默認按檔位加價。
想回頭看看『5568號』是誰又覺得沒意思。
果不其然，玉璽估價6800萬-8800萬，遠遠沒到火候。不等『5568號』舉牌，另有新人加入參與競拍，叫價3800萬。
可惜了，這枚玉璽他的確蠻喜歡的。
「6000萬，又一次，還有人要出價嗎？」拍賣師不知細情只管抬價。
即將進入估價區間，幾位參拍選手陸續放棄，謝景行暗自惆悵今晚好運氣全用到李仁宇身上了，悻悻然放下號碼牌揉了把臉。
「沒有問題6200萬，我看到了，『8011號』！」拍賣師比警犬還靈敏，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謝景行懵逼的咔吧咔吧眼睛，老王坐在旁邊忍得很辛苦，嘴角抽搐瞄著他揉搓臉頰的左手，小手一抬200萬，搞笑。
「謝總，您是繼續出價對嗎？」拍賣師一臉正氣確認道。
謝景行咂吧下嘴，不等他出聲，後排座位有人抬高嗓子喊話：「7000萬！」
「抱歉，我們有一個先後順序，先確認6200萬，我接您的7000萬報價。」拍賣師控場拱火。
破壞競價階梯扯嗓子喊價，謝景行笑了笑回頭望去，不自禁扯開嘴角露出滿口白牙，忽然站起身大步向拍賣廳門口走去。
「『8011號』，謝總，您放棄了是吧？那麼回到『5568號』，賈先生，現在7000萬，清·乾隆寶璽是您的。」
拍賣師磨磨蹭蹭十幾秒：「還有沒有人出價，我要落錘了，7000萬，7000萬，7000萬成交……7200萬，來自遠方！」
「『8011號』，7200萬。」
在場眾多大佬毫無定力，嘩啦啦順著拍賣師手指方向望向拍賣廳門口，只見謝景行離去的背影。
一位長相清秀氣質悽苦身材高挑的年輕姑娘，站在門前面向拍賣台，纖細素手穩穩舉著號碼牌。
「買下它。」
「好的，報價多少？」
「買下它。」
面對無數探尋目光，陳曦腦海中複述著與謝景行擦肩而過的對話，深深吸了口氣壓住微微顫抖的肩膀，手臂高舉號牌不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