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80億加150億
兩天之後，10月14日，星期三。
謝景行走進樂視總部大廈，14樓西側董事長辦公室，日期和地點乍一聽死來死去然後歸西，多少沾點晦氣。
「等忙完這段時間辦公室挪到東邊，把董辦和總辦集中起來。」
他穿過走廊打量一整排行政部門辦公室：「找個設計公司出圖重新裝修，我看這層樓是公司大腦，很重要。」
劉弘、趙凱，眾多樂視高管陪同在側默然無語，來自勝利者的宣言，拿行政部門開刀。
「別走，過來。」
一間辦公室門打開，手捧馬克杯的年輕女員工探頭探腦，看到走廊里眾多公司大領導，頓時化身鵪鶉想縮回辦公室。
謝景行招招手叫住她：「要去茶水間？」
「呃，對，我去茶水間。」
女員工連連點著腦袋，扎在腦後的漂亮高馬尾輕輕晃動，顯露出幾縷挑染成藍色的髮絲。
她腳踩平底方頭樂福鞋，長款百褶裙搭配無袖襯衫，肩膀披著休閒西裝，工牌像模像樣掛在胸前，妝容打扮時尚颯爽。
謝景行饒有興致閒問：「你剛進公司？」
「我夏天通過暑假實習面試加入公司的，年底研究生畢業。」女員工眼神飄忽觀察著幾位面無表情的領導。
「實習期半年，京城消費很高，你工資夠生活費嗎？」
「還好，我目前能為公司創造的價值有限，主要以學習為主。」
女員工對答如流，明顯能看出家庭教育背景良好，見過世面不怯場。
蘇禾、唐曼等太禾西柚收購方團隊眾人，冷眼旁觀盡皆心思各異。
「吃早餐了嗎？別光喝冰咖啡，腸胃受罪可不算工傷。」
謝景行輕飄飄打趣一句結束對話，朝董事長辦公室走去，隨行人群中靠後站的人事總監稍稍放緩腳步。
女員工一步三回頭，直到經過走廊轉角捂著胸口舒口氣，又帥又好說話，以後轉正爭取申請調崗到董事長辦公室！
「你的帶教老師是誰？你們倆馬上去辦離職，收拾東西走人。」
人事總監忽然宛若幽靈般無聲無息出現，臉色鐵青盯著她手中的馬克杯，咬牙強壓殺孩子的心：「早上剛到公司就到處亂竄，你來度假逛景區了，你知不知道你連累了多少同事？」
「畢總，對不起我錯了，可是謝總他剛剛……」
女員工攥緊手中馬克杯，杯中大半杯冒著冷氣的冰咖啡泛起漣漪，她想說謝總明明都給她台階下了。
「什麼都不要講，我可以照常放行你的實習評價，就這樣吧。」
人事總監氣急反笑深感無奈，謝景行是什麼地位犯得著當面跟你計較，全是學校里養成的小聰明社會經驗淺薄。
實習期長達半年，要麼學校太水不用回去上課準備畢業，要麼樂視對實習生管理考核規範形同虛設。
更大可能是兩者兼有，才會讓連這種摸魚偷懶都能撞槍口上的水貨，通過面試混進公司。
謝景行只會計較整個行政部門，原本裁員10%-20%是肅清管理層提拔自己人，現在這小姑娘幾句話，30%裁員指標可以預期！
…………
「今天先到這兒，都散了吧。」
謝景行推門走進董事長辦公室，高管們不動聲色抻著脖子觀望，辦公室里坐在茶台前的賈躍亭低頭品茶，任由他發號施令。
眾人見狀無可奈何，互相忽略難言的尷尬，悻悻然四散而去。
「一圈參觀下來公司問題不小，你們今年擴張太快，我聽說員工總數過萬，得裁員。」
關上辦公室門，謝景行在賈躍亭對面坐下，想起什麼補充道：「給財務審計換個辦公室。」
「十幾人擠在幾平米的雜物間沒下腳地方，空調只能制熱，放個屁發酵成生化炸彈。」
他說著不自禁皺眉，這種環境影響工作效率，最起碼擺咖啡功能飲料的空間得有。
賈躍亭泡茶動作停滯，抬起憔悴的黑眼圈，嗓音嘶啞：「你太著急了。」
「如果你真想刨腹自盡以謝天下，我非常樂意當你的介錯人。」謝景行認認真真回應。
前天賈躍亭給蘇禾打電話認輸，昨天由京城地區的領導牽頭，組織雙方開會約談。
謝景行開出價碼：上市公司樂視網，以及非上市體系的樂視致新+樂視影業+樂視雲三塊資產，打包收購整個泛文娛業務生態布局。
財務造假案在商業層面達成和解不再追究，行政處罰和刑事處罰免不了，但整個審理流程要持續兩三年。
這期間賈躍亭完全能夠順利去美國造汽車，只要這輩子別回國就沒事，嚴謹的說熬到刑事追訴期結束即可安然無恙。
簡而言之，他扛下全部問題遠走高飛免於徒刑十二年，樂視的影子股東們消除爛帳黑料，謝景行收穫樂視核心優質資產。
一箭三雕各自安好，影子股東們對此非常贊成。
大家出來混賺錢要緊，無論如何沒必要玉石俱焚，苦一苦中小投資者，罵名老賈擔。
已經被槍頂住太陽穴的賈躍亭別無選擇，所以昨天見過面，謝景行今天便以主人身份來樂視參觀。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監管調查程序不可逆，我無法向你保證我們的交易後續一切順利。」
他把玩著茶杯幽幽說道：「所以你沒有時間扭捏作態，試圖跟我討價還價。」
「最主要的是，我真的不信你寧願選擇上法庭，也不願意把公司賣給我。」
謝景行丟下杯子，起身去立在角落的冷藏櫃裡取出瓶酒。
兩個紙杯套起來，先倒小半杯酒灌進嘴裡，再倒大半杯小口品嘗，熟門熟路全然把辦公室當成自己的。
「哐當。」
整張茶台掀翻，杯盞粉碎茶水四濺，賈躍亭胸膛起伏直勾勾瞪著他：「你是個惡人。」
「你是好人？」謝景行只是笑笑。
張旭豪桀驁不馴，王興千錘百鍊，失敗者都有執念。
前天賈躍亭給蘇禾打電話所說，他不能折戟沉沙的理由是還要造車、造手機，並非不堪的求饒，而是發自內心的執念——越大越好。
無所謂商業模式盈虧長期戰略發展，公司規模龐大最重要。
國外網際網路視頻平台火熱，樂視網；阿里巴巴電商崛起，樂視網酒網；小米國產手機廠商新力量，樂視手機。
樂視體育、網際網路金融、造車由此而來，細數他近二十年創業歷程，從跑出大山之初就是如此折騰。
賈躍亭深信不疑自己該這樣做，老家算命先生說過，他這輩子就該當大老闆！
「別表演堅貞不屈了，趕緊拿著錢滾去美國。」
謝景行很快喝完杯中酒，接著直接倒滿酒杯，攤開雙手示意：「在我喝醉之前，談談看我願意給你多少錢。」
「來吧，現在開始。」
他揚起酒杯隔空致敬，辦公室內陷入沉寂。
賈躍亭躁動不安來回踱步，眼見謝景行喝掉大半杯酒水，他沉聲開口：「我要保留5%樂視網股權。」
「想都別想，你持有的36.91%，加上你姐你弟弟持有的，總計40.27%股份。」
謝景行打了個酒嗝說：「80億，我全部收購，少一股都不行。」
「不行，照比樂視網停牌股價，估值砍了一半只有兩百億，交易沒法通過股東會許可，分散持有60%股份的中小股東不會答應。」賈躍亭早準備了理由。
謝景行忍不住笑出聲：「你以為交易全部用現金支付？」
「你不給我現金，我沒辦法償還股權質押貸款，就沒辦法把股份賣給你。」賈躍亭邏輯清晰。
謝景行乾脆利落舉杯喝酒：「聽好了，樂視網對樂視體育、樂視金融這些破爛的持股我一分不要，你全部拿走。」
樂視網上市公司主體，持有樂視致新（電視)58%股份，持有樂視影業60%股份，樂視體育56%股權。
他接盤40.27%的樂視網股份，整個樂視泛文娛生態資產盡在手中。
所以交易方式應該是較為複雜的混合支付形式，太禾西柚用現金收購賈躍亭持有的部分樂視網股份。
後者需要用持有的剩餘部分樂視網股分，置換收購樂視網持有的樂視體育的56%股分，把這一類垃圾資產統統打包帶走。
在這個環節里，賈躍亭相當於跟樂視網做交易，以物易物，最終再將這部分股權定向增發給太禾西柚。
那麼謝景行雖然實質上付出80億現金收穫樂視網40.27%股權，但經過以物易物的置換操作，不僅甩掉垃圾資產，估值也有可觀操作空間。
白紙黑字寫上300億收購40%股權，整體估值750億，比停牌前上漲近百分之百。
中小股東能怎麼著，愛死不死偷著樂吧，去銀行貸款都得給我按照750億估值貸，大家都是這樣墳頭燒報紙糊弄鬼。
「不行，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我沒錢把質押的股權贖回來，你說的這些交易都不成立！」賈躍亭乾瞪眼。
「去找孫宏斌，你的老同學們，樂視汽車和樂視體育有幾萬畝地那麼多版權，樂視手機數據也不錯，你從哪兒忽悠不來七八十億？」
謝景行咕咚咕咚倒酒：「把債務切割掉，樂視網這邊我兜底，你個人財務資金鍊短時間不會暴雷，看起來健康極了。」
「我從來沒忽悠過誰！」
賈躍亭漲紅臉，謝景行大口喝酒，兩人無聲對視僵持片刻。
他惡狠狠罵了句娘：「債務怎麼切割？」
「你自己的親信財務總監都不清楚整個樂視體系到底欠多少債，這真他媽鬼扯，300億，400億，還是450億，嗯？！」
謝景行突然激動，捏扁手中紙杯：「你知道樂視網現有淨資產數據嗎，真實營收數據？」
「我說了，你得給我的審計團隊換個辦公室，他們工作效率低下，我們的交易就難以推進，我他媽不可能收購一個盲盒你能理解嗎？」
他粗鄙的吐了口吐沫：「這個審計團隊要把樂視網的財報洗成什麼樣，未來要對財報真實性承擔多少責任，你懂嗎？」
「你不懂，你腦子有病，這輩子分不清資本運作和野蠻行騙的區別。你那個財務總監比你病的還嚴重，她是你媽，你就打個牌位供著她吧！」
謝景行越說越上頭氣的渾身直哆嗦，半是因為千頭萬緒爛透了的財務情況。
半是賈躍亭這個逼人真的有病，腦子裡裝的是核桃仁麼，居然能想到去做酒水垂直品類電商，除了挖門盜洞開拓人脈資源，吊毛正事不干。
導致現在有一個非常直觀的概念擺在眼前，債務多到爆炸，別看他以80億的超級低廉價格接盤樂視網40%股權，樂視網主體承擔的債務至少百億起跳。
「她是你媽！」賈躍亭惱羞成怒暴跳如雷一把奪過酒瓶子狂喝。
「你媽！」
「你媽！」
「你媽！樂視網最多承擔100億債務。」
「200億，要不然你就給我錢，償還股權質押貸款。」
「你拿著樂視網股份去蹲大牢吧，等你出來以後看股份還值多少錢，爛成廢紙一分不值！」
「她是我媽！150億債務咱們兩清，樂視網的債務又不用你個人承擔！」
「……你真是垃圾，幾十萬投資者和那麼多支持你的人，你就這樣回報他們？」
「你高尚，你用80億買搶走樂視，對外詐騙300億，然後親手幫我這個垃圾打掩護？」
「150億債務和80億現金+實物收購款，到此為止沒有反悔機會，要不然我真的會把你送進去。」
謝景行喝掉最後一口酒，紙杯捏成團扔進垃圾桶，三分命中。
賈躍亭晃蕩著酒瓶：「只因為拍賣會搶東西，不到一個月功夫就把我搞垮了，滿嘴的恩怨結果全是生意算計，你連自己都騙活得累不累？」
「趕緊拿著錢去美國舔馬斯克的菊花吧，十年之後你會發現，我投資的國產新能源汽車也踩你的腦袋。」
謝景行橫眉冷對，不屑地結束對話徑直離去。
賈躍亭扯著嗓子高聲道：「我等著你的新能源汽車，資本小偷。」
「我把這當誇獎，你這個拿著財務報表創業的死會計，這輩子不會懂。」
謝景行頭也不回的豎起根中指，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準備你的虛偽話術去吧！」
「寫你的坦白小作文去吧！」
「練習你的哭戲去吧！」
…………
「我要喝水。」
走出辦公室，謝景行腦子一陣暈眩胃裡泛出酸水，酒喝急了。
陳曦連忙扶住他，從包里掏出保溫杯打開：「您還好嗎？」
「你看我現在的狀態，像不像被賈躍亭坑傻了？」
陳曦撫著他的背脊抿抿嘴：「感覺您快破碎了。」
「的確有點累，這個項目牽扯太多生意之外的東西，我去洗把臉。」
謝景行振作精神拎著保溫杯走進衛生間，前後不過三兩分鐘，髮絲挑染成藍色的年輕女員工站在門口對著陳曦嗚嗚哭。
「謝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可以離職，您別辭退我的帶教老師行嗎？」她沒頭沒腦語無倫次。
謝景行好聲安撫道：「你有什麼事別急慢慢說。」
「我找了我能找到的所有領導反映，實在沒辦法了，人事把我的辦公用品搬到一樓強行讓我簽字，還要追回這幾個月的實習工資，讓保安趕我走不准我在公司門口，我就想辦法躲在消防通道里爬樓梯上來等您。」
小姑娘哭哭啼啼講述始末，陳曦莫名懷疑人生，心想自己剛參加工作實習的時候，應該沒有這樣又蠢又愛耍小聰明吧。
人事對她做了什麼細節清晰，為什麼要辭退她，她怎麼混進來的一語帶過。
「太不像話了，不像話啊！我們的公司是封建社會搞連坐法律嗎，行政部門做事怎麼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欺負一位女孩子！」
謝景行表情緊繃，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位同學，我代表公司向你道歉，你先回去上班，告訴人事總監有什麼問題找我。」
「陳曦，你記一下，這件事下次開董事會要著重強調，相關主要負責人全部寫檢討，抄送全體員工郵箱！」
小姑娘當即大眼睛發亮期期艾艾再三感謝，忍住揚眉吐氣的幸災樂禍，一張臉蛋可憐委屈。
告御狀就是這麼爽，更何況還是個年輕的男老闆，當然會照顧女孩子了，嘻嘻。
「這公司里沒正常人，開除一個實習生都搞不明白。」
謝景行很是無語，揉了揉眉心：「全公司裁員35%，讓海德思哲準備進場幹活。」
「行政部門需要多點指標嗎？」陳曦提醒道。
謝景行不假思索點點頭：「行政部門不得低於45%，把公司總監級別及以上管理層人員列個名單，洗一遍。」
陳曦打開筆記本做記錄，把這個小姑娘調到董事長辦公室，讓她參與裁高管工作跑腿打雜，節省辭退理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