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倒懸
夕陽漸漸隱去不見。
原本就大霧瀰漫的天空，肉眼可見變暗下來。
夜幕隨之悄然降臨。
各種燈光隨之亮起，在黯夜的霧中投射出道道模糊光暈。
雖然是盛夏時節，整個雲海市卻終日被濃霧籠罩。
不要說夜晚的滿天星月，就連明媚陽光都極少見到。
而且大霧的顏色也有些詭異。
一片白茫茫中，還摻雜著混沌的灰，以及猶如污血的暗紅。
三種顏色混在一起，便形成了這種陰森詭譎的景象。
霧氣已經出現了不短時間，無論白天黑夜，不管颳風下雨，都無法將它們真正驅散，反倒是變得愈發濃厚起來。
在一開始，除了些許力量者知道霧氣可能和里世界有所關聯外，其他所有人都無從知曉它的來源，而且也並未對霧氣的出現給予足夠重視，只是將其當成平常的氣候變化進行處理。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霧對人體的影響驟然加劇。
越來越多的人擁有了超凡能力。
還有許多人因為承受不住濃霧侵蝕，直接在痛苦哀嚎中死去，甚至是變成形貌猙獰的怪物，完全喪失了應有的思想和理智。
除此之外，之前便可以進出里世界的能力者，在霧氣出現後更是實力大增，最強者幾乎達到了完全無視各種現代化兵器的高度層次。
整個人類社會隨之陷入亂局。
各國政府的掌控力迅速降低。
不少地區的社會秩序瀕臨崩潰，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大占上風，也在此基礎上導致世界動盪迅速加劇。
因此，在這樣驟然變化的背景下，以力量者為核心組成的各種勢力急劇膨脹。
相互之間的摩擦也在不斷升溫，最開始時還是小範圍的爭鬥，然後便猶如燎原之火擴散蔓延，大魚吃小魚的情況開始不斷上演。
尤其是在里世界，因為力量者數量的暴增，加上濃霧影響下的情緒失控，迅速演變成了黑暗混亂的血腥殺場。
而在這一過程中，原本名不見經傳的青合會異軍突起。
麾下大批實力恐怖的青麟弟子攻城拔寨，將周邊省市作亂的力量者直接清掃蕩平，然後開始以統治者的身份維持秩序，鎮壓全境。
整個過程堪稱雷霆萬鈞，震懾住了不知多少宵小，自此再也不敢邁進雲海一步。
但也正因為如此，青合會的存在太過耀眼，頓時引起了其他大勢力的忌憚與恐慌。
他們建立起力量者聯盟，對青合會控制區形成了鐵壁合圍的態勢。
新的戰爭陰影籠罩天空，不知何時便會驟然爆發。
時至深夜。
各處燈光漸漸熄滅。
整個天地變得愈發晦暗朦朧。
倪灀便在此時從靜思中回神，起身推開了所居屋舍的房門。
「小姐，您有什麼吩咐？」
老管家聽到聲音，迅速從遠處趕來，單膝跪地恭敬行禮。
「好像有客人來了。」
倪灀緩緩轉頭，目光穿透黑暗迷霧，看向莊園之外的大路。
「有客人來了？」
老管家微微一怔，隨即開口請示道，「小姐，要不要老奴吩咐下去，提前為客人準備接風洗塵？」
倪灀微微一笑，「他們應該不用接風洗塵，你們也不必做什麼準備，唯一需要你們做的，便是從側後的小門抓緊離開莊園，免得驚擾了我和客人的會面。」
「小姐的意思是……」
老管家默默聽完，卻並沒有起身，而是猶豫著又多問了一句。
「我現在讓你們離開莊園。」
倪灀黛眉微蹙，聲音轉冷，「伱只需要遵從命令，而不是還留在這裡問東問西。」
老者激靈靈一個寒顫，頓時不敢再多說半個字，俯首行禮後當即起身離開。
只剩下倪灀依舊站在廊前，朝著莊園外的某個方向遠遠眺望。
吱呀一聲輕響，雲虹從隔壁房間緩緩走出，「不請自來是惡客，而且看對方毫無掩飾的姿態，或許還能稱得上一個窮凶極惡的形容。」
倪灀問道，「雲師妹怎麼看？」
雲虹沉默片刻，面上露出淺淡笑容，「孫師姐還未回來，我們的三位一體缺了一環，若是依著我的意思啊，既然對方來者不善，我們倒不如先行退避，暫且離開。」
「那就依著雲師妹的意思。」
倪灀微微頜首，正準備接著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驀地閉口不言。
下一刻，兩人同時收回目光，又齊齊抬頭仰望，面上均浮現出驚訝疑惑表情。
似乎起風了。
帶來濃重腥甜氣息，讓茫茫大霧都為之涌動。
就在此時，一排車隊自霧中駛來。
不久後在雲海市郊的莊園門前停下。
隨著電動側滑門緩緩打開，一個衣著筆挺的中年男子從中間的商務車內走出，抬頭仰望著門楣上方懸掛的古樸牌匾，很長時間都沒有挪動腳步離開。
旁邊侍從模樣的年輕男子低聲道，「大人，這裡就是青合會隱藏總部的位置。」
「不要說話，更不要打擾我的思考。」
中年男子依舊在看著匾額，還慢慢將上面的字讀了出來，「可定幽遐，知玄曉奇，這青合會的幕後主人倒是好大的口氣。」
年輕侍從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是囁嚅著沒敢發出聲音。
「走吧，我現在不由得越發好奇，到底是怎樣驚才絕艷的人物，才能給自己貼上可定幽遐，知玄曉奇的稱謂。」
中年男子收回目光，邁步登上莊園大門的台階。
氤氳霧氣隨之涌動，在身後留下一道淡淡痕跡。
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忽然咔嚓一聲輕響，緊閉的莊園大門便朝著兩側緩緩打開，露出通向內部的一條青石長路。
密集腳步聲響起，從其他車輛下來的大隊全副武裝人員，排出搜索前進的戰鬥隊形，已經先於中年男子一步進入到了莊園內部。
行出不遠，便能看到一座數米高的假山。
山頂還打造著樣式典雅的袖珍建築，在茫茫大霧環繞下，莫名給人一種仙氣縹緲的感覺。
「元乾之始，一生萬物。」
「這就是山頂大殿名為元一道的來歷？」
中年男子看著青翠假山題字，再次緩緩讀了出來。
眉宇間疑惑表情愈發濃郁，似是有些問題想不清楚。
突然，遠處響起幾聲急促的短呼。
聽起來隱約像是有人在動手。
剎那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就像是提前經過演練一般，迅速找到各個不同的位置隱蔽起來，隨時準備發起最為猛烈的集火攻擊。
片刻後，一個精壯黑衣漢子從遠處返回，手中拎著一隻黑貓的脖頸，腳步飛快來到年輕侍從近前。
壯漢低聲說了句什麼，便將黑貓遞到了侍從手中。
「剛才就是這個小東西弄出的動靜？」
侍從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緊繃的心弦陡然放鬆下來。
他將黑貓放在地上，剛準備鬆手任由其離開，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它的眼睛，整個身體不由得就是微微一顫。
年輕侍從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像是變成了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眼神表情充滿驚愕，以及難以抑制的迷茫驚恐。
「這，這隻貓，它竟然會……」
侍從喃喃自語，想不到一隻貓竟然擁有著如此複雜智慧的眼神，不僅像是用審視的目光在觀察他，甚至還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詭異感覺。
更進一步去想，如果只看那雙眼睛，而不管它是一隻貓的話，將其當成是一個久經滄桑的人都很正常。
侍從深深呼吸，莫名感覺這隻貓能聽懂人話，甚至認為它擁有和人一樣的智慧，這一超出常理的認知讓他倍感詭異，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驚訝的情緒。
猶豫片刻，他還是將那隻黑貓放到了地上，壓低聲音小聲說道，「你抓緊走吧，這裡馬上就會變得很危險。」
黑貓向前跑出幾步，又回頭深深看來一眼，不過目光卻不是落在他的身上，而是望向了假山旁邊的中年男子。
就在此時，陡然一道寒光閃過。
自中年男子手中射出，剎那間劃破黯夜迷霧，來到那隻黑貓近前。
咔嚓一聲脆響。
青石地面多出一條筆直裂痕。
內里切面平整光滑，近乎渾然天成。
那隻貓死了。
從眼睛正中起始，一直到長長的尾巴，被平均等分兩半，就連最為挑剔的強迫症患者都找不出錯來。
暗紅血跡汩汩淌出，很快沒入裂痕不見蹤影。
看著黑貓屍體，中年男子卻是眯起眼睛，眉宇間閃過一絲莫名表情。
「真靈化生，魂攝萬物。」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再開口時語氣也變得興趣十足，「想不到我竟然看走了眼，在這裡的一座普通莊園，竟然還有達到如此高度的修行者存在。」
侍從眼底閃過一絲不忍表情，旋即將視線從黑貓屍體上移開，語氣恭敬說道，「大人，屬下剛剛接到消息，外面大隊人馬已經在遠郊集合完畢，隨時都可以發起攻擊。」
停頓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根據最新情報，青合會的最強戰力似乎也已經做出反應，正在加速朝著雲海市遠郊趕去。
因此盟主想要向大人請示，最好在他們完成集結前動手，以優勢力量將那些青麟分隊各個擊破。」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卻是緩緩搖了搖頭，「都是一幫蠢貨，完全沒有領會我的意圖，也不知道他們這麼著急是要做什麼。
你現在就把我的命令傳遞下去，讓所有人按兵不動，不要與青合會的力量相爭，那些青麟弟子都是極其寶貴的實驗素材，誰敢弄死一個我就扒了他的皮。」
他慢慢說著，抬頭仰望混沌晦暗的夜空。
大霧愈發厚重低沉，內里的顏色也變得愈發暗紅。
在莊園路燈映照下，猶如漫天血霧籠罩大地。
空中不時吹過陣陣夜風，攪動濃霧洶湧，帶來腥甜味道直衝鼻孔。
「山雨欲來風滿樓，烏雲壓城城欲摧。」
「太虛靈霧，混沌氣息，還要再加上猩紅血海，看來乾安兄妹的失蹤就和此方天地的變故有關。」
「原本我尊奉聖諭，只是為了乾安兄妹的失蹤而來，沒想到竟然讓我遇到了如此機緣，當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們兩人有此發現，即便是已經死了，那也絕對算得上是死得其所，沒有辜負神主陛下的悉心培養。」
中年男子一聲悠悠嘆息，繼續抬腳朝著莊園深處走去。
他很快穿過外園，來到通向內苑的門前。
然後就在這裡停了下來，既沒有伸手推門，也沒有後退離開。
而是再次抬頭仰望天空，就連表情也一點點變得疑惑凝重起來。
滴答！！！
一顆雨珠從天而降，穿透黯夜濃霧墜落地面。
在青石長路上濺開一朵小小水花。
跟在後面的侍從猛地眯起眼睛，驟然收縮的瞳孔內映照出血一樣的鮮紅，隨著那朵水花四散飛濺，化作一團蠕動血肉平鋪地面。
還有如若實質的血腥氣息，就從這團血肉內傳來，雖然還隔著一段距離，便讓他感覺到了強烈不適。
嘩啦啦！！！
下一刻，傾盆大雨遽然落下。
將天空與地面連成一片，入目處除了鮮血一樣的紅色，便只有鮮血一樣的紅色。
仿佛在黯夜濃霧之上就不是黑暗虛空，而是一整個浩瀚無邊的血海，如今即將要破開層層束縛，蓋壓降臨到現實世界之中。
忽然，一道超出想像的紫色雷霆橫貫長空，將濃霧血雨覆蓋下的天地都瞬間照亮。
當雷霆出現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忽然失去了聲音。
無論是呼呼風聲，還是嘩嘩雨聲，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一切都在此時陷入死寂。
直到十數個呼吸後，仿佛將整個天空劈成兩片的紫色雷霆悄然散去，才有一道驚天動地的轟鳴響起，將這種不正常的安靜驟然打破。
如此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中年男子眉頭不由得皺起，眼神表情愈發疑惑沉凝。
其他人或許無法穿透黯夜濃霧進行感知，但他卻能夠清楚看到，那裡正在發生著連他都難以理解的詭異變化。
墨色蒼穹似乎正在被撕裂。
傾盆而落的猩紅血雨，便是從巨大裂隙外傾瀉而入。
給他的感覺就像是血海忽然發狂，正在拼命掙扎、憤怒咆哮一樣。
如此奇怪的感知，讓他不由得陷入沉思。
就在此時，又有轟鳴巨響從天空高處猛然爆發。
聽上去猶如海中波濤洶湧澎湃，正在形成道道巨浪朝著岸邊奔騰而來。
一時間不知多少人從沉眠中驚醒，滿懷恐懼迷茫仰望蒼穹，想要弄清楚他們到底是真正醒了，還是正在做一場無比真實的噩夢。
但如果不是夢的話，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猩紅血雨從天而降，為什麼又會從頭頂上方傳來海嘯般的巨響，就像是在天空之上倒懸著無窮無盡的血色海洋，如今馬上就要將整個世界淹沒埋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