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天命
黑暗夜幕，血雨滂沱。
就連海水都被浸染成了暗紅顏色。
忽然一道流光飛射而來。
在岸邊崖壁上方停駐不動。
熾熱白光照耀四方，就像是一滴染料落入到了黑紅畫布之上，迅速朝著四面八方鋪開。
倪灀便在此時停下腳步，緩緩轉身抬頭仰望。
她看見一道身影緩緩顯形，自白色光芒深處走出，很快來到波濤洶湧的海面之上。
恰好堵住了她前行的道路。
兩人視線交錯，穿透雨幕對撞一處。
一眼望去，倪灀不由得微微皺眉。
對面中年男子膚白如雪，在黯夜血雨下甚至有些反光。
尤其是他的兩隻眼睛，更是不見一絲雜色的純白，就像是晶瑩剔透的寶石一樣，仿佛要將所有一切都吸入進去的感覺。
轟！
倪灀猛地捏住眉心，只感覺陣陣暈眩驟然襲來。
剛剛與那人對視的一下，就如同被一柄大錘迎面砸中，瞬間陷入到暈眩之中。
「生機死意，在你的體內交織相融，雖然整體實力還有些偏弱，但如此天賦資質，卻是讓我都不得不生出感慨讚嘆之意。」
「能在任務過程中見到你這樣的女子，可以說是命運對我的獎勵。
吾只需要將你擒下深入研究，便能獲取到足夠有用的信息，如果運氣比較好的話，或許還可以通過伱的存在，讓我和妹妹真正打破禁錮，完美融為一體。」
中年男子的聲音層層迭迭，自白光最深處緩緩傳出，語氣平靜漠然，沒有任何波動。
而隨著其這句話的出口，氣氛陡然間變得沉悶凝滯起來。
龐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作用在倪灀身上，仿佛要將她直接封禁鎮壓。
倪灀屏息凝神，擺出最常用的拳法起手式。
此時此刻，在越來越大的壓迫下，她仿佛置身於十二級颱風肆虐的大海之中，就連海邊石山都開始劇烈震盪起來。
她眼前猛地一花。
視線中已經不見了中年男子。
也不見了傾盆血雨下的海岸。
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占據了幾乎全部視線。
她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所有一切陷入死寂。
唯一能夠清晰感受到的，便是從熾烈白光深處傳來的精神威壓。
而面對著這種局面，倪灀卻是不退反進。
進步踏地，碾碎崖壁。
朝著威壓最深處猛然一掌拍出。
轟隆！！！
剎那間罡風呼嘯，雷聲隆隆。
生機死意在倪灀體內對撞，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又通過白皙如玉的掌心瞬間釋放出來。
兩人之間的交手，從一開始便沒有任何試探，完全進入到了以硬碰硬的劇烈對撞之中。
白色光芒轟然炸開，猶如在黑暗雨幕中升起一輪熾烈驕陽。
恐怖衝擊朝著四面八方散逸，整座石山開始崩潰瓦解，改變了周圍的地形地貌。
雙方力量不停碰撞泯滅，影響到範圍卻在迅速向內收斂。
從最開始的血雨倒卷，崩塌石山，到後來被牢牢禁錮在兩人周身十丈空間。
一道道白色光芒炸開，卻始終無法突破那道仿佛存在，卻又似乎並不存在的屏障，無法影響到外界一分一毫。
而隨著戰鬥的持續，倪灀的面色漸漸變得凝重。
因為此時雙方看似勢均力敵，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比起她的傾盡全力，對方似乎還留有餘量，或許還在打著生擒活捉的主意。
更重要的是，如果對方只是簡單的收斂力量，她還不會感到太大的壓力。
若是到了最後生死相搏的那一刻，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真正讓她難以應對的，還在於隱藏在中年男子體內的特別力量氣息。
這道力量似乎並不屬於他自己，卻又有著難以抵擋的恐怖威勢。
讓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即便如此都無法消除掉越來越強的負面影響，正在一點點陷入到對方打造的窠臼之中。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年男子還在不斷壓縮她的活動空間，就像是蜘蛛吐絲織網，以那道力量氣息為基礎，將這張疏而不漏的大網連成一片，等待著最後鎮壓捕捉時機的到來。
倪灀對此看得分明，卻還是不管不顧、不閃不避，一拳接一拳朝著對方砸了過去。
經過了一次次戰鬥修行後，她一直都想知道自身的真正極限位於何處。
但對手難得一遇，直到今日對上了這個可怕的敵人，才終於是讓她感受到了何為磅礴威勢帶來的千錘百鍊，直面死亡才能帶來的恐怖窒息。
戰意如燎原之火劇烈升騰，不斷灼燒著她的心房。
在拳勢被步步蠶食的情況下，倪灀遵循著內心深處的信念，藉助對方帶來的巨大壓力，每一拳都在不斷向上拔升自己的力量。
不僅僅是在鍛打對方，同時也是在錘鍊自己。
不知不覺間，她仿佛回到了青麟山上，面對著端坐元一大殿的寧道主，對著她說出拜師後的第一句話。
「堅韌不拔、百折不回，便是本門一以貫之的武道真意。」
轟！
倪灀吐氣揚聲，一拳擊出。
一道炸雷在半空之中爆開。
白色絲線編織的大網，便在此時被破開一道缺口。
自開戰以來，中年男子第一次倒飛回去。
翻滾著穿透密集血雨，重重砸進遠處波濤洶湧的海面，最後在一聲砰然巨響聲中消失不見。
倪灀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面上卻沒有浮現出何輕鬆表情。
目光反而愈發凝重，死死盯住了忽然靜默不動的深海。。
她拭去唇邊一縷血跡，一手置於身前，一手負於腰間，擺出剛剛入門時修習的站樁式。
時間一點點過去。
海面波濤不生，平穩如鏡。
忽然咔嚓一聲輕響。
一線白光自水下升起，映入倪灀眼帘。
它就像是一道閃電，甚至將近岸海水都完全剖開兩半。
劃破黑暗虛空，穿透猩紅雨幕，剎那間便已經來到她的眼前。
倪灀一聲清叱，依舊不閃不避，進步踏地一拳擊出。
轟！！！
白色閃電將整個天地瞬間照亮，卻又在一隻纖柔秀氣的拳鋒前崩潰消散。
倪灀開始不斷後退，將身後大大小小的山石盡皆撞碎，形成一條長且筆直的通道。
就在此時，一聲低沉咆哮自黑暗深處傳出。
「你傷到我了。」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真的傷到了我！」
剎那間，無數白線陡然亮起璀璨的光芒，將剛剛合攏的海面切割到支離破碎。
緊接著白色閃電連成一片，猶如一張疏而不漏的天網，將範圍內所有的一切盡數籠罩在內。
「這種力量，還真的是高高在上，帶來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倪灀緩緩站直身體，面對著這種情況，不由得一聲暗暗嘆息。
她深深吸氣，體內生機死意劇烈對沖，又在此基礎上震盪共鳴，在引爆了一直壓制傷勢的同時，也將自身力量再次向上拔升。
轟！！！
體表爆開一團血霧。
將所穿衣衫瞬間染紅。
七竅中鮮血狂涌，雙頰也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倪灀蓄勢發力，便要以混元錘進身迎敵。
她向前一步踏出。
卻發現自己這一步，竟然無論如何都踏不出去。
就連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拳勢，也無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向前擊出。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將她整個人完全束縛禁錮。
甚至劇烈碰撞的生機死意，也在此刻各自歸位，沒有爆發出最後的輝煌衝擊。
唯有東方七宿的青龍真意，反而在此時忽然活躍起來。
就像是寵物欣喜雀躍，歡呼主人的到來。
這種奇怪詭異的感覺，即便是面對生死都毫無畏懼的倪灀，都不免生出濃郁的疑惑迷茫。
更重要的是，滂沱而落的的悽厲血雨，忽然變得溫暖如春起來。
在讓人熏熏欲醉的和煦微風吹拂下，柔順環繞周身。
甚至在一點點撫平她的氣息。
以潤物細無聲的奇妙方式，慢慢恢復著她剛剛受到的傷勢。
倪灀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如果不是還在面對著大敵，幾乎就想在這種極度舒適的感覺中沉沉睡去。
她屏息凝神，朝著遠處海面看去。
下一刻，她不由得眯起眼睛，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
海面上方，漫天血雨涌動匯聚，形成一隻宛如天柱的擎天巨臂，似乎還帶著難以抑制的怒氣，正在朝下面那張大網猛然按去。
轟隆隆！！！
血色巨臂甫一成型，整個天地都在劇烈顫抖。
因它而來的恐怖威勢，仿佛讓世界都在哀哀悲鳴。
與之相比，那張大網簡直不值一提。
真就像是一面微不足道的蛛網，就要被憤怒的人一掌拍散。
倪灀被和煦微風，柔順血雨包裹。
猶如浸泡在充滿靈性的溫泉。
不僅可以補益身體，甚至還能撫慰精神。
但與之相對應的，遠處的海中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情況。
上一刻，晝先生還滿懷憤怒，準備以雷霆萬鈞之勢結束戰鬥。
而就在下一刻，所有憤怒盡皆不存。
他隱隱感覺到了一絲憂慮與不安。
緊接著心中警兆激鳴，帶來無法形容的陣陣悸動。
仿佛有什麼超出了想像的恐怖魔王，即將擊碎屏障降臨此間，出現在他的面前。
轟！！！
來自虛空高處的震動，猛然將他從出神中驚醒。
他下意識抬頭，目光落在那尊蓋壓而來的巨爪上面，整個人便在此時陷入呆滯。
疑惑、迷茫、驚愕、恐懼。
剎那間不知多少負面情緒湧上心頭。
他實在是無法想像，竟然還能在這裡遇到如此恐怖的力量。
這種高度層次，就算血海破境降臨，怕是也不過如此。
更進一步去想，除了賜予他聖光的聖主外，他甚至找不到能與這隻巨爪抗衡的敵人。
轟隆！！！
在那隻巨爪撞入海面的那一刻，晝先生面上露出一絲苦笑，各種紛亂思緒便在此時收斂，最終盡皆化作無窮無盡的絕望，猶如黑暗深淵將一切瞬間埋葬。
倪灀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感受著由外而內的溫暖，一股莫名熟悉親切的感覺漸漸浮上心頭。
她沉默許久，忽然微笑說道，「師弟，我知道是你來了，卻不知道經過一番分別，師弟竟然已經達到了如此高度層次。」
「師姐有事，師弟服其勞，所以我就來了。」
一道虛幻身影緩緩顯現，回以一個溫和笑容，「師姐如果累了，便放鬆下來好好休息，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消化剛剛戰鬥所得。」
倪灀怔怔看著他，眼神中的堅韌剛強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不見，盡皆化作溫潤似水的柔和，「師弟來了有一會兒了，我卻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師姐當時正在和人交手，沒有感知到我的到來很正常。」
「而且我當時刻意收斂氣機，為的便是不打斷師姐的戰意，免得師姐回頭再來怪我。」
「你能回來，就是我最大的願望，我又如何會……」
倪灀話說一半，卻驀地閉口不言。
她緩緩轉身，朝著一側看去。
就在此時，雲虹的聲音悄然響起，由遠及近傳遞過來。
「原本不想打擾衛師兄和倪師姐的重逢，但剛剛從那位夜女士的意識中找到了一些東西，我認為還是有必要第一時間前來告知衛師兄知曉。」
說到此處，雲虹屈指輕輕一彈，便有一點晶瑩光芒自指尖飛出，無聲無息沒入衛韜虛幻身影之中。
做完這一切，她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還有衛師兄提到的混亂意志，我一路上苦思許久，倒是覺得可以一試。
不過只憑我自己怕是難以為繼，還是要再叫上孫師姐一起，我們再次三位一體，才能多出一點成功把握。」
………………
……………………
無盡血海。
衛韜身形虛幻，白衣白袍負手而立。
在他身前，是一座由枝蔓與血網組成的牢籠。
將一團混亂血色光芒禁錮其中。
還有三道窈窕身影沉默肅立、如臨大敵，成品字形將血色牢籠圍在中央。
時間一點點過去。
左衝右突的血色光芒，竟然漸漸安靜下來。
不復之前瘋狂混亂之情況。
衛韜觀察許久，即便以他如今的高度層次，也不得不為之感慨嘆息，讚賞她們三位一體的奇思妙想。
雲虹真靈化生，萬靈合一，竟然能將糾纏一團的古神殘魂一個個抽出。
還有孫師姐的不見不聞，將血海意志的混亂惡意消弭無形，甚至可以讓它的一次次爆發找不到明確敵對目標。
除此之外，倪師姐藉助太虛靈霧與無盡血海注入生機、抽離死意，支撐住另外兩人/大到可怕的消耗。
如此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讓他都感到棘手不好處理的血海意志，竟是在三人聯手之下將之慢慢梳理清楚。
最後一步便是在他的封鎮禁錮下，被雲虹一個接一個吞噬吸收，融入到萬靈合一之中。
嘩啦啦！
雲虹七竅涌血，整個人的氣息忽而暴漲，忽而跌落。
暴漲時真靈神魂仿佛直入雲霄，比當初的古神巨靈都還要更強。
跌落時近乎消失不見，仿佛一步踏入到了生死邊緣，甚至已經將大半邊身體邁進無法復生的死境之中。
但在其他人的全力施為下，她終究是將自己從生死分界線外拉了回來，生命氣息肉眼可見變得充盈高漲。
「衛師兄，我看到了真界破碎，破滅大劫降臨。」
「也看到古神高高在上，居於九天之外；諸多聖靈性喜自由，翱翔於黑暗虛空；真界大地人族修士大興，驅逐異類占據洞天福地……
直至有神秘人自稱秉承天命，要建立天庭，掌管輪迴，封神拘靈為己所用，由此引發了波及整個真界的大戰，破滅大劫便在戰爭最激烈，多方力量全力碰撞時遽然降臨。」
「封神拘靈，難道便是封鎮古神，拘禁聖靈？」
衛韜眉頭皺起，語氣疑惑，「既然是發生在上古真界的大戰，又在此過程中迎來破滅災劫，那麼為何我與天命之子冥虛，古神巨靈殘魂接觸時，卻從未聽他們兩個說起此事？」
「還有，雲師妹能不能從這些殘念中得知，那個想要建立天庭的傢伙，究竟是什麼來路根底？」
「我沒有見過冥虛和巨靈，所以無法知曉他們所思所想。」
雲虹抬手拭去血跡，捏住眉心接著說道，「至於那個神秘修士，我從這些殘念中得到的信息也殘缺不全，連一鱗半爪都算不上，只知道其名字里有一個聖字，其他便……」
說到此處，她的身體忽然一顫，然後緩緩抬頭向上看去。
再開口時，聲音陡然變得嚴肅沉凝，「衛師兄，似乎有一道目光，居高臨下落在我的身上。」
「它想要殺了我，就要在此時此地取我的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