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遽欏
漠州荒野，寒風呼嘯，大雨滂沱。
陡然一道驚雷炸響，整個虛空都在劇烈動盪。
仿佛要將天地毀滅的撞擊，從已成廢墟的定玄山上開啟。
突如其來的衝擊波四處散逸，剎那間將無數丘陵山脈橫推蕩平。
在時空長河陷入寂滅，遺失碎片天降甘霖後，不僅僅是生活在其中的生靈開始加速進化，就連各種死物都在雨水的澆灌浸潤下變得有些不同。
就像是被改變了內在結構，內里蘊含著越來越多的本源之力，就算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都要比之前更加牢固堅韌，又顯靈動通明之意。
但在對撞帶來的衝擊下，所有一切都仿佛都如同餅乾般酥脆，無論是多麼堅固的東西，都像是破敗蛛網一樣，被狂風吹過瞬間化為烏有。
只剩下道道深不見底的溝壑，以及在雨中熊熊燃燒的烈焰，還在不斷訴說著這場毀天滅地的恐怖災劫。
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正在和一頭通體潔白的九尾靈狐親切交流。
在此過程中，又有猩紅血線悄然涌動，深深刺入靈明白狐身體之中，肉眼可見吞噬吸收各種養分。
九尾白狐似乎對此並不在意，任由對方在自己體內肆虐破壞。
甚至敞開大門歡迎之至，不時還會調整動作做出迎合姿態，從頭到尾沒有絲毫掙扎反抗的意思。
衛韜也不知道在上一紀元時，這些超凡聖靈之間的戰鬥究竟會是怎樣。
但經過剛剛的交鋒後，他頓時有了極為深刻的領悟。
不閃不避，不退不讓，只是一下。
基本便分出了勝負高下。
一道傷口自左肩到右腹，幾乎貫穿了衛韜整個軀幹。
鮮血嘩嘩向外流淌，縱然無數赤練紅線交織糾纏，在血肉間穿針引線，都被一道森寒鋒銳力量阻擋在外，無法順利修復彌合傷口。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靈明白狐生命的消逝，赤練紅線終究是漸漸占據了上風，一點點將縈繞傷口的鋒銳殺伐氣息驅逐出去，開始越來越快修補恢復身體。
衛韜深吸一口濕潤沁涼空氣，體悟著意識深處若有似無的一絲感知，為他標記出通幽白澤與庚金白虎的大概位置，無論對方如何遠遁逃離，都沒有真正斷了聯繫。
這是靈明白狐真靈消失前，為他留下的最後一點東西。
衛韜沉默許久，眉宇間不由得浮現出一抹複雜表情。
他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麼想的。
難道真的將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想要讓他吃掉它從上一紀元到現在的同伴，然後嘗試去打破成住壞空和生死輪轉？
悄無聲息間，虛幻狀態欄顯現眼前。
一枚金幣隨之消失不見。
神秘氣息瘋狂灌注體內，加速吞噬吸收靈明真意，引動更深層次的變化遽然降臨。
時間一點點過去，金幣一枚枚消失。
比起剛剛復甦宛如幼體的螣蛇，以及虛弱衰落的北荒南疆靈意，靈明白狐帶來的收益無疑更加豐厚，因此在狀態欄毫無保留的全力推動下，衛韜的生命氣息愈發膨脹，正在以火箭般的速度瘋狂向上暴漲。
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赤練紅線的破限層級不斷攀升。
從三十萬到四十萬，然後朝著五十萬線的高度層次急速增長。
轟！！！
定玄上空風起雲湧。
以衛韜所在的位置為中心，一隻恐怖黑洞迅速成型。
將從天而降的甘霖盡數吞噬進來，化作可以轉化吸收的營養融入己身。
隨著時間的流逝，黑洞越來越快擴大覆蓋範圍，被流雲霽霧環繞的區域也越來越廣。
到了後來，幾乎整個漠州都被完全籠罩在內。
有如實質的血色雲霧深處，猩紅血線交織糾纏，如花綻放。
還有一尊猙獰可怖的軀體，在赤練紅線之內不斷膨脹，仿佛處於孕育生長階段的恐怖神魔，正在吞食天地萬物強化己身。
更遠一些的地方，兩道光芒在雲層深處急速穿行。
其中一道光芒之中，隱約可見似虎非虎的淡淡虛影。
虎首朱發而有角，四足飛走幽遐出。
通幽白澤不時回頭後望，觀察感知占據自己老巢的那個怪物。
而經過每一次觀察感知，它向前飛遁的速度便會加快少許。
雖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弄清對方的根底，但它唯一能夠明確的是，自己絕對不是那個恐怖生命體的對手。
它甚至很難想像，在超凡之力整體層次並不算高的這一紀元，怎麼可能會孕育出這樣的一頭怪胎。
更重要的是，那個傢伙的生命層次竟然還在不斷向上攀升。
仿佛在他面前完全沒有任何阻礙，甚至沒有最終邊界的存在。
只要吃得夠多，就能一路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層次。
在白澤的記憶中，就連饕餮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饕餮確實號稱吞噬萬物，但也有著無法逾越的極限。
在上一紀元中，它無論如何都不能打破囹圄，讓自身突破規則限制超脫於乾坤之上。
已成廢墟的定玄山上空。
虛幻狀態欄悄然隱去。
最後一次變化漸漸趨於平息。
衛韜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通幽白澤與庚金白虎消失的方向，眸子裡閃過些許意猶未盡的表情。
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籠罩了幾乎整個漠州的流雲霽霧，連同刺入雨雲的猩紅血線，便在此時開始向內收縮，齊齊湧入紅衣紅袍之內。
忽然，衛韜心中一動，收回向西眺望的目光，轉而朝著正北方向看去。
下一刻，還未完全收攏的血霧劇烈動盪。
無數赤練紅線從中蜂擁而出，猶如遮天蔽日的血色大浪，剎那間將茂密山林覆蓋籠罩。
一頭半透明生靈拼命掙扎，但在赤練紅線的包裹攅刺下，根本無法從中掙脫出來，只能在悽厲哀嚎中被吸收殆盡，連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
不久後，又一個剛剛復甦的聖靈從藏身之地內被找到，以同樣的方式捕捉獵殺，吃了個乾乾淨淨。
然後是第三頭，第四頭……
衛韜也是沒有想到，靈明白狐留給他的探查感知能力，竟然還能拿來搜尋附近區域的聖靈真意，而且超出預料的靈敏好使。
只要不是太過遙遠的距離，無論對方如何隱匿躲避，哪怕深藏於暗無天日的地底，都能被他發現端倪驅動赤練紅線進行獵食。
這樣的吞噬吸收效率，簡直比之前提升了十倍不止。
唰！！！
再次感知到聖靈真意存在的痕跡。
在流雲霽霧的掩護下，赤練紅線閃電般朝著遠處群山刺出。
卻是出乎預料撲了個空，沒有像剛才一樣捕捉到對方的蹤影。
衛韜微微皺眉，循著心中忽然生出的感應，轉頭看向一側的黑暗虛空。
那裡，流雲霽霧出現了一塊空白區域。
還有一道散發著淡金光芒的身影，從無到有映入眼帘。
「比起那幾個傢伙，你表現得還算不錯，不僅能夠躲過我突然出手的捕捉，甚至還有膽量直接出現在我的面前。」
「不過我看你有些眼熟，似乎我們之前有過聯繫與接觸。」
「你先不要說話，讓我找尋一下缺失的記憶，看能否發現伱的根底與來路。」
衛韜沉默思索，片刻後恍然說道，「涼陰之首，遽欏鱗狀，不聞其形，唯見金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蘿茶族供奉的神明遽欏。」
「強大的生命體，您的存在已經影響到了各種規則的形成，打破了上紀元超凡之力與新紀元本源之力的平衡，或許將會導致危險的降臨。」
悄無聲息間，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在衛韜心中緩緩響起。
「影響規則，打破平衡？」
他驀地笑出聲來，漫不經心說道，「能夠被輕易打破的平衡，就說明原本的系統很不穩定，需要不斷更新完善才能更加順暢運行。
至於影響到所謂規則的形成，我只能說不能符合本人利益的規則，就是不合理的錯誤規則，根本就沒有誕生形成的必要。」
轟！！！
聲音還未落下，血霧紅線便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將那道散發淡金光芒的身影禁錮束縛其中。
衛韜面無表情，沉默無聲審視觀察，仿佛在欣賞著一件光彩奪目的奇珍異寶。
只是從遽欏的角度看去，便能發現他的喉嚨在不停涌動，牙齒似乎也在小幅度地摩擦，就像是一頭飢餓的嗜血猛獸，正在做著進食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血霧紅線深處，金色光芒被壓迫到幾乎熄滅，顯露出內里遽欏的真實面貌。
在越來越強的壓迫下，它看上去有些萎靡，體表的金色鱗片黯淡不堪，就連那雙仿佛連接到異時空的金瞳，也漸漸被蒙上了一層猶如血色的陰霾。
遽欏艱難抬頭，仰望那道紅衣紅袍的身影，一點點彎曲四肢跪伏了下去。
「吾此次現身出來，並非是想要與您為敵，而是為了獻出忠誠，以換取您的寬恕與庇護。」
衛韜聽聞此言，不由得就是一怔，「除了剛剛被吃掉的白狐之外，你算是第二個能和我無礙交流的聖靈，而且是第一個直接向我投降的聖靈。」
停頓一下，他低低嘆了口氣，「但是，你的投靠於我而言毫無用處，反而是當成獵物被我吃掉，才是你生命的最大意義所在。」
遽欏跪伏不動，緩緩說道，「以您的實力層次，若要將吾當做獵物捕食，我根本沒有任何掙扎反抗的餘地，而且在茫茫血霧的籠罩下，就連逃跑都是一種奢望。
只是您剛剛吞食了不少我的同類，應該並不著急將我吃掉，那麼您何不稍稍等待片刻，或許就能發現我還有些用處。」
衛韜沉默許久，微微點了點頭，「看在當初那些遽欏鱗幣的面子上，你的要求倒是不算過分，那就等我閉關修行之後，再決定是否留下你的性命。」
唰……
剛剛消隱不久的狀態欄再次浮現眼前。
金幣一枚枚投入功法界面，開始了新一輪的閉關修行。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不覺間，在新吸收聖靈真意的助益下，赤練紅線漸漸朝著百萬級別靠攏。
衛韜完全沉浸其中，渾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甚至將拼命逃遁的通幽白澤與庚金白虎拋之腦後，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瘋狂增長的赤練紅線上面。
不知道多久之後，他毫無徵兆睜開眼睛。
感覺自己似乎撞上了一面牆壁，還有絲絲縷縷的壓迫氣息，正在從四面八方覆蓋籠罩身體。
除此之外，仿佛在周圍隱藏著極度恐怖的敵人，不知何時就將發起致命一擊。
遽欏安安靜靜跪伏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尊金色雕塑。
直到衛韜從入定中醒來，它才小心翼翼開口說道，「陛下應該感知到了危險的存在，不知何時就會突然降臨下來。」
不知不覺間，它使用上了從未有過的敬稱。
衛韜沒有做出回應，似乎有什麼難以想明白的難題，沉默不語站在那裡低頭沉思。
許久後，他才收斂思緒，低頭向它看去。
開口所說的卻並不涉及危險與屏障，而是毫不相干的其他內容，「你作為蘿茶族世代供奉的神明，應該對於武道修行並不陌生。
那麼，我在剛剛閉關修行過程中，遇到了一點小小的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從蘿茶族武者修習靈絲的角度，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遽欏不由得也是一愣，似乎沒想到面前這位恐怖存在，竟然忽然問出了如此奇怪的問題。
「陛下請講。」
它猛地收斂思緒，語氣愈發小心謹慎。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緩緩豎起一根手指。
轟！！！
無數赤練紅線從指尖湧出，猶如滔滔大浪倒卷，剎那間占據了大片黑暗虛空。
並且還在急速朝著四面八方擴散蔓延，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連成一片。
「這就是我所修行的赤練紅線，也可以稱之為紅線拳，在吞噬吸收各種真意靈意後，如今似乎只差幾步便能破十進百，達到赤練百萬的全新境界。
但就是最後的幾步，在我面前卻像是橫亘著一堵高牆，無論如何都難以跨越過去。
這是之前從未出現過的奇怪情況，你身為上一紀元的聖靈，又作為蘿茶族武者世代供奉的神明，能否幫我堪破迷惘，找到可以繼續突破的方向？」
遽欏糾結猶豫許久，「陛下所修赤練秘法高深莫測，屬下不知其全貌如何，因此不敢隨口妄言。」
衛韜一擺手，毫不在意道，「它其實很簡單，我說給你聽一下也用不了太長時間。」
遽欏猛地愣住，抑制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它的心中充滿驚恐，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分毫。
這種高度層次的修行法門，又豈是它可以染指的存在。
有可能聽完後就要被生吞活剝，像其他聖靈一樣被吃個乾乾淨淨。
但那位已經開始了講述，它卻又不敢不聽，而且還必須要深入理解思考，不然怕是連等不到聽完就會被直接撕碎吃掉。
在極度恐懼與糾結猶豫中，遽欏戰戰兢兢聽了下去，片刻後卻是長大嘴巴，金瞳中充滿不可置信般的迷茫眼神。
因為只用了片刻時間，那位就已經講完了。
遽欏苦思冥想，最終得來的結果卻只有無助和茫然。
它原以為多麼高深莫測的赤練紅線，竟然是如此基礎簡單的一部修行法門。
甚至讓它完全不能理解，以及根本無法想像，眼前這位如果只憑藉紅線拳，到底是怎樣修行提升，才能達到如今快要引來終末之劫的恐怖層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