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一刻,借著月光的映照,黜龍軍主力突出了聯軍營盤。😲♖ ➅❾ˢ𝕙Ǘ𝐗.cό爪 🎁🔥
從戰術角度來說,突圍行動當然遠遠沒有結束,實際上也似乎的確如此……因為月光下入目所及,數不清的追兵紛紛攘攘,如黝黑的潮水一般自聯軍大營中湧出,這其中有幽州軍,有河間軍,有西北部諸郡的雜牌軍,當然還有太原軍,好像除了對岸無人在意的東都軍外,幾乎所有聯軍都投入到了這場追擊當中。
而且全心全意……他們或是騎馬,或是步行,或是呼,或是喊,甚至有人擊鼓,但全都整裝荷戈,幾乎是帶著某種激情朝著向北面狂奔的黜龍軍以及周邊方向瘋狂追逐了過去。
一路向北!向西北!
然而,望著這近乎於壯觀的一幕,立在幽州軍大營外側一處望台上的英國公白橫秋卻面色鐵青。
無他,這位聯軍主帥心知肚明,離開營盤後,失控的不只是黜龍軍,便是聯軍中的大部也將徹底脫離他的掌控和軍令,換言之,這些人,既是在追擊黜龍軍,也是在脫離自己!
不能將黜龍軍主力打崩潰,東都又被偷,關西還必須要趕著過去,河北群雄趁機脫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體面的結束和這種一鬨而散式的解體還是不一樣的,如果將來收拾好西面再回頭跟河北發生爭端,很可能就是這個不一樣導致了難易不同,乃至於結果不同。
更不要說,這些貌似在追擊,其實是在逃竄的聯軍還極大的阻礙了真正想追擊部隊的行動,反過來為黜龍軍提供了事實上的保護。
就在這時,白橫秋瞥見一道金光閃過,心中微動,卻是毫不猶豫,後發先至,落在了一處營門的側後方。
此地不是別人,正是面色鐵青的幽州總管羅術,其人正勒馬在柵欄下,與心腹白顯規言語著什麼,似乎情緒有些失控,見到白橫秋忽然閃到身前,更是大駭。
這還不算,白橫秋剛到,又一道金光閃過,卻是薛常雄抵達……見此情形,羅術先是一怔,繼而面色慘白,直接低頭悄聲下馬。
「白公!」夜風中,火光與月光下,薛常雄朝著站在自己與羅術之間的白橫秋先行開口。「我已經讓主力一路往北走,搶占北面城池,鋪陳防線,防止他們轉向,另有三千兵隨我,以備追擊……但眼下,幽州軍裹著黜龍賊一起走,將其餘追兵隔開在外,卻該如何?」
白橫秋沒有吭聲,而是回頭看了羅術一眼。
羅術立即咬牙行禮,然後語氣焦急:「白公、薛公,這是屬下的過錯,屬下識人不明……也不對,是屬下在幽州根基淺薄,以至於軍中早被張行按下了好幾個暗子……現在幽州軍中至少有好幾個統兵大將跟黜龍幫暗通曲款,再加上馮公手下那幾位,他們裡應外合,先是糊弄屬下,使屬下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剛剛又直接引兵放縱了黜龍賊!現在他們表面上是在追擊,實際上應該是在護著黜龍賊逃竄!」
「那該怎麼應對呢?」薛常雄語氣怪異。
「委實無法。」羅術硬著頭皮來對。「下面的軍士根本就是被無辜裹挾,一旦用強,傷及無辜倒也罷了,怕只怕黜龍賊趁機溜的更快,而上面的將領,我也只能說我部張公慎與趙郡都尉齊澤,還有王臣廓,都有些嫌疑罷了……要不,我追上去,親自處置了張公慎?」
薛常雄笑了笑,沒有吭聲,只是繼續看向了白橫秋。
白橫秋幽幽嘆了口氣,卻不理會羅術,也同樣看向了薛常雄:「薛公,追兵這裡確實無法,不過咱們還有兩個後手,待會天亮,我還能再起一子,總要盡人事聽天命的……現在跟上去吧,還請你依舊隨我一起行動。」
「可以。」薛常雄點頭以對。
說完後,居然是薛常雄金光先起,然後白橫秋銀光隨之。
而兩人一走,羅術不顧滿頭大汗,直接倉皇翻身上馬,連聲催促:「走!先走再說!」
白顯規來不及多想,乃是一起出了營門,朝著魏文達部飛奔而去。
過了足足一刻鐘,追入到魏文達軍中,見到了魏文達本人,方才如蒙大赦,開口以對:「薛常雄剛剛想殺我!竟是白橫秋救下了我!」
白顯規登時醒悟,不由後怕。
魏文達也連忙安慰:「總管莫慌,既到了這裡,我拼卻性命,咱們三人加上這麼多幽州兄弟,未必能不能抵擋薛常雄那柄金刀!」
「正是要借魏將軍的威風!」羅術長出了一口氣。
而魏文達想了一想,不由來問:「薛常雄要殺總管,無外乎是他河間本就跟我們幽州是對頭,現在放縱黜龍軍的事情傳到他耳朵里,又有了口實,想趁此大亂兼併幽州……可英國公是什麼意思?」
「薛常雄想兼併咱們幽州,那英國公自然是不想!」白顯規無奈開口解釋。
「自然如此。」羅術也不由冷笑以對。「英國公何其聰明的人,他必然早就醒悟,今夜之後,風向轉過來,黜龍幫得勢之下,我們幽州反而是黜龍幫大敵,所以保我,而薛常雄那裡,他巴不得他迴轉關西後薛常雄與黜龍幫不死不休,耗在那裡。」
話到這裡,其人也覺得無趣,卻是趕緊招呼:「不管他了,既逃得性命,咱們沿途收攏兵馬,速速折回幽州為上!」
白顯規立即點頭,魏文達雖然還想問問張公慎的事情,此時也憋了下來,只是整飭隊伍,努力向北。
就這樣,天亮前的插曲迅速被滾滾的大軍隊列所淹沒,而很快,東面便隱隱出現了光亮……但也只是光亮,因為隨著清晨的到來,隨著陽光的出現,頭頂的月亮徹底暗淡,而已經轉移到北面的戰場上,則忽然飄起了一陣薄霧。
這次的薄霧,不是張行的寒冰真氣引發的小範圍霧氣,而是正常的天象,是前幾天下雨和這幾日天氣晴朗的共同產物。
這對聯軍而言總體上是好事,因為天氣晴朗跟前幾天的雨水天氣比是絕對是利好追擊的,黜龍軍自己昨日早間都為薄霧而感到不安過……但是,真當持續不了多久的霧氣卷過來,為黜龍軍主力再度爭取到了些許時間的時候,白橫秋還是在心中生出了一絲沮喪之意。
而這位聯軍主帥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因為什麼霧氣,而是連自己都對今日的戰事不抱太大希望了,都懶得再去追擊了。
甚至他心知肚明,對於突圍的黜龍軍和聯軍的其他人而言,這種情緒的轉變發生的更早,早在黜龍軍突出聯軍營盤的時候就已經顯現。
彼時,黜龍軍上下是看到的是希望,什麼剛剛遭遇的慘烈傷亡,什麼之前被圍困時的惶恐與煎熬,什麼接下來可能遭遇的艱難困苦,全都拋之腦後,一直到現在都只是奮力向前而已!
而聯軍上下,卻都覺得心底一股氣猛地泄下……須知道,之前十幾日,雖然聯軍各方勾心鬥角,雖然遭遇了種種戰術阻礙,但所有人都是以聯軍壓垮黜龍軍為前提做的預設,即便是白橫秋,今夜之前也都沒有什麼發自內心的憂懼……說句難聽點的,但凡是個聯軍,哪裡不會勾心鬥角,打仗哪有一帆風順?
只要最後打贏了,萬般事都只是過眼雲煙而已。
更不要說,上層的勾心鬥角關中下層什麼事情?從聯軍部眾角度來說,之前的事情更只是聯軍一直維持一體,共破黜龍賊的大好局面。
故此,曉得黜龍軍衝出了營盤區域,聯軍中下層幾乎人人沮喪,而許多早就心猿意馬、搖擺不停的上層更是在一瞬間做出了決斷!
而現在,自詡心境波瀾不驚的自己,也感覺到沮喪了。
「薛公,你怨恨我嗎?」一念至此,趁著這個最後的空檔,已經抵達北面一個村莊外圍的白橫秋忽然在薄霧中開口。
「不怨。」跟著他過來的薛常雄失笑以對。「你到底是親身博了一下,雖然最後又回來了,但還是親身下場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竟是絲毫不提羅術的事情。
「那薛公,你憂心此戰後局勢嗎?」白橫秋也沒有計較,而是繼續來問。
「也不憂心。」
「這倒是奇怪……不說今日之後,河北局勢可能要逆轉,只說眼下局面,張行既然從西北面逃出去,又總要歸渤海、平原,怕是少不了要越過河間、信都吧?」
「這是自然。」薛常雄負手平靜作答。「而且張行當日分出黜龍軍大兵團的作用本就是要做接應,這邊突出去,那邊恐怕立即會調轉方向,往河間去做接應了,到時候我會被兩面夾擊。」
「你既曉得,為何不憂心?」白橫秋見到對方坦然,愈發蹙眉。
「我凡事都盡了力,結果如何自有天意,何必著急?」薛常雄依舊平靜。
「天意?!」白橫秋望著眼前霧氣,搖頭以對。「什麼是天意,難道不是人心?」
「天意自然是人心。」出乎意料,薛常雄居然沒有反駁,反而有些幽幽之態,而他們側前方的野地里又傳來了密集的部隊行軍聲音,聽聲音是一支太原軍。「我不像白公那般天資英銳、文武雙全,早早伏下許多棋子,做了許多準備;也沒有張行的天賦,能第一個窺破大局,跳出來爭那個『天下先』……我薛常雄只是一個武夫而已。所以,有些道理,根本就是挨了打、吃了痛,才慢慢曉得的……你們這些聰明人,哪裡曉得我們這些愚笨之人的艱難?明明局勢大好,只是稍一得意,或是一時慌張,便失了人心。」
「聽起來,薛公是沒了鬥志?」白橫秋若有所思,繼而搖頭。「薛公,這其實就是我最怕的了……我一走,河北必然會風向倒轉,其中羅術、李定的立場反而簡單,羅術哪怕今日是放了張行的罪魁禍首,卻也必然會在防禦幽州時抵抗到底,這也是我剛剛阻攔伱的緣故;而李定等局勢穩下來,十之八九會降,所以我才將他兵馬調走,好此戰後與他說法……故此,我現在真正憂慮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薛公你。」
「紅山之後,我的確覺得張行這人不成大業,便成大賊……根本不是尋常思量可以對待的。」話到了這個份上,薛常雄倒也乾脆。「今日之後,黜龍幫也必然會在河北慢慢扳回來。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降於黜龍幫的,你信也不信?」
白橫秋怔怔看了對方片刻,不由苦笑:「薛公居然與懷通公一個文修一般,被對方在紅山上的那番話給鎮住了?以至於有了沮喪、避戰的心思?不過無所謂了,我信得過金刀薛大的人品。」
薛常雄聽到最後一句話,明顯一動,原本想說的話也都咽了回去,只是閉嘴不言,靜待薄霧散去,韓引弓及其部隊顯露身形……這支軍隊和霧散後的陽光,將是白橫秋最後的兩顆棋子了。
當然,薄霧中,不是人人都如這兩位擁有足夠加速手段的,而除了這兩人之外,已經完全脫離了原定戰場的雙方各部,幾乎所有人都在繼續奮力狂奔,他們或是根據城寨、村鎮的建築方位,或是根據田隴的走向,或是順著既定的官道小路,並沒有誰膽敢在這條路上稍作停頓。
「韓將軍。」薄霧中,立在一處田埂上的劉揚基面色鐵青,在馬上扭頭看向了身側的大將韓引弓。「這個局面,若是我們失了道路,到底算誰的?一開始可是讓我們往大營那邊去的,結果你卻只讓我們去北面,一路上不停改著向北,若不是剛剛路過一個村寨,都不知道自己在何處!」
「不至於,這霧存不下來,很快就會大亮。」韓引弓笑著寬慰。「而且剛剛情報清楚,黜龍軍從西北方向出來,我估計是要往襄國郡境內的大陸澤……這其實是好事,他們不曉得我們這支兵馬,咱們只管搶在他們之前跑到平鄉那裡設好防禦便是,到時候,即便是他們有好幾個宗師,前有阻截、後有追兵,也不敢硬抗,足可留下許多兵馬……這不就是白公的本意嗎?」
「可若是算錯了,河北這麼大,又四野平闊,人家就沒有去大陸澤,又算誰的?!」劉揚基聽到這裡,委實壓不住怒氣。
「自然是算我的。」韓引弓絲毫不懼。「白公不是說了嗎?此戰我若不能盡力,他便親手了結了我。」
話到這裡,竟也有些憤然之態:「去平鄉!我自家性命擺在這裡,賭的起來!若是直接去東面做追擊尋找,霧氣中失了時機,或者被亂軍阻礙,沒有尋到人,白公才會真的恨我!」
韓引弓一怒,周圍軍官參軍文書侍衛各自凜然,而他身側道路上,八千原本從徐州帶回來的精銳接連不斷,只是按照他的軍令往北面而去。
見此形狀,劉揚基實在是無力,只能伸手拽住對方馬韁,提出了一個方案:「分兵吧!」
「什麼?」韓引弓一時詫異。
「分兵!」劉揚基立即給出了自己的方案。「全軍八千分成兩部,一部儘量往北,按照你的路數去平鄉做阻截;一部跟著我現在就往東面插過去,尋找黜龍賊……兩不耽誤。」
「若是分兵後,我在北面堵住了對方,黜龍賊過來,卻不能抵擋,又如何?」韓引弓反應過來,怒氣愈發。「算誰的?」
「算我的!」劉揚基昂然來對。「這裡這麼多參軍文書侍衛,都親耳聽到,如何做不得數?而且韓將軍,我須與你說清楚,白公原話是,你若不遵軍令,方才出手親自了結你,不是不能盡力或者建功!」
韓引弓登時沉默了下來,周圍軍官也多慌亂,劉揚基只是催促。
其實,這場戰場上臨時博弈的背後邏輯很簡單……韓引弓選擇繞遠阻擊一方面是真覺得張行既然從西北口脫出,必然會去大陸澤,另一方面其實也有在這個混亂局勢下暫時遠離白橫秋和太原軍的意思,以做實力保存,並爭取必要的逃命空間;而劉揚基的心思就簡單多了,他就是想促成這股生力軍迅速與黜龍軍交戰,達成殺傷目的,同時確保這支兵馬在白橫秋直接控制範圍內,不出岔子。
平心而論,事情到了這一步,雙方其實都是在趨利避害,但很難說誰的方略是正確的,誰的又是錯誤的。因為這個時候戰場是混沌的,是真的有戰爭迷霧的,連薛常雄和白橫秋都無法控制軍隊,誰也不知道局勢往什麼方向發展,誰的選擇真正能起到作用。
遑論是他們?
而眼看著雙方在局勢的快速發展下根本不能迅速達成互信,於是,劉揚基幹脆拿一個軍頭最不想看到的方式——拆分兵馬來做威脅。
「好!」韓引弓忽然開口,做了應許。「那就分兵!」
這下子,劉揚基反而目瞪口呆,繼而焦急起來,居然主動反駁起了自己提出的建議:「分兵之後若是撞到黜龍賊也無法阻擊得利,結果讓人跑了又如何?而且去平鄉也太遠了些……之前傳訊說黜龍賊逃出去時我就說了,黜龍賊便是逃出來,等天色大亮後又能逃多遠?只要咱們儘量稍微向東北方向進軍就行……你卻總不能忍耐!」
「我自然不能忍耐!」韓引弓居然不怒。「不是閣下來告訴我,若我不能攔住黜龍賊,英國公便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嗎?性命攸關,我自然要保命為上!無論如何尋到張行做了交戰再說其他!所以,只按照你的說法,分兵!」
劉揚基無奈,只能反過來勸說,但韓引弓這種人如何會被勸服?而劉揚基又終究不能拉下臉來,當眾屈服對方……於是,其部八千人到底是一分為二,一部隨韓引弓向北面平鄉當道阻截,一部隨劉揚基往東北面戰場方向而去。
另一邊,戰場的東端,就在韓引弓、劉揚基分兵的時候,卻有兩支游離的兵馬在霧氣中撞在了一起。
不是南岸的孫順德與鄭善葉,他們早知道對方的存在,此時正在聯合一起努力搜索徐世英及其部屬的下落……實際上,遭遇了一支意外兵馬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將甲冑、長兵扔進清漳水,然後鳧水過來的徐世英、程知理,以及他們帶領的這個剩一千多人的營頭。
也正是因為剛剛渡河,又無甲冑、長兵,所以,在河堤下稍作休整的他們聽到霧氣中有密集馬蹄的時候,不由心沉到了底。
說句不好聽的,若是霧氣沒了,徐程二人還能憑著修為擒賊擒王,驚嚇住對方的士卒,但霧中這些沒了甲冑長兵又剛剛渡河的士卒亂戰,不免要傷亡慘重。
不過,隨著騎兵群迅速接近,兩個修為最高的大頭領卻瞬間憑著修為察覺到了一絲可乘之機——對方氣勢洶洶,卻明顯是一群敗兵,很多人都帶傷,而且衣甲凌亂。
「什麼人?」
程大郎毫不猶豫,使出修為,高高騰躍起來,然後在空中便遙遙來喊。「報上來歷!」
「你們是什麼人?」
那支兵馬見到一位最少是凝丹高手的人突然出現,且身後明顯有兵馬騷動,儼然有一支兵馬在此,也是立即止步,其中為首之人更是顯得緊張。
程大郎何等精細人物,見到這一幕,便曉得事情成了,當即便靠近來言語:「我是清河崔氏武城小房的女婿,奉命率族兵前來助戰!你們是哪家兵馬?幽州軍還是河間軍?」
這個時候,對面明顯騷動起來,卻並不作答。
程大郎心中微動,便要再往前去,忽然大喜,卻居然是認出了其中幾位騎士,然後立即醒悟,便要招呼,而那些騎士見對方臨近了,儼然也認出了來者是誰,也各自面面相覷,居然齊齊後退。
程大郎初時不解,但他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麼,便回頭來看徐大郎,好讓對方上前說話……也就是這時,那之前開口的騎士忽然悶不吭聲,直接一矛刺來。
程大郎措手不及,卻居然沒做反抗,連護體真氣都未鼓盪開來,直接後仰翻滾,熟料,那騎士身後數騎一起上前,齊齊來戳,程知理心驚肉跳,更是無奈,只能騰躍起來做躲避。
而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什麼的徐大趕緊開口:「我是徐世英!程大郎是奉命來支援,在路上遇到的,都放下軍械,你們跟周頭領失散了嗎?!」
對方騎兵明顯一驚,卻依然猶疑。
還是徐世英主動上前,說明了情況,又帶幾名騎士來看了剛剛渡河的本部兵馬,這才解開了疑慮。
然後,又將受傷昏迷的周行范給從後面網兜里抬過來,讓徐世英查看傷勢,眼看著徐大郎脫了小周頭領的甲冑,渡入長生真氣,這些人這才對著老上司程知理下拜賠罪。
程知理趕緊攙扶起這些昔日下屬:「你們不曉得我修為嗎?明知必死也要來戳我?」
幾名騎士無奈,也委實尷尬,只是低頭。
程知理見狀既心疼,又有些羞愧,只能摒掉此事,趕緊去查看這支騎兵,乃是挑揀傷員,重整部隊的意思。
過了一會,眼看著霧氣將散,徐世英的長生真氣終於將周行范給救醒了過來,三位頭領匯集,便要商議下一步動向。
「小周傷勢嚴重,得迅速送到後方安頓下來。」徐世英言簡意賅,指著閉目咬緊牙關的周行范先說了一個要害問題。
周行范努力睜開眼睛,看了眼前兩人一眼,卻只是咬緊牙關,沒有吭聲。
「平原太遠了,而且河對岸就有數萬兵馬,按照他們說法,西面和北面也有河間軍。」程大郎立即言語,儼然是有了一個大膽腹案。「所以,我們將周頭領送到東面清河如何?我自是貨真價實的清河崔氏女婿,那邊也有認識的人,只是偷偷送給他們,讓他們將養著周頭領,應該有人會識相,周頭領也配合著……我們部隊只往西北面繼續去尋首席。」
「還是太冒險,清河那裡到底有一個宗師,真要被發覺了,生死都在人家一念之間。」徐世英也立即提出了一個方案。「我們等一會,上午的時候,再全軍鳧水過南岸如何?」
程知理一時不解。
「南岸大軍上萬,尋不到我們,必然不會為我們區區一千多人久留,咱們趁機折回,非但可以將小周頭領送回去,還能全軍回到平原整備……」話到這裡,徐大郎一聲嘆氣。「這也是局勢所迫,我的營沒了甲械,騎兵營七零八落,人人負傷……在北岸遇到任意一支兵馬,都要死無葬身之地的。」
程知理一時猶疑,只是勉力來言:「我們去了甲冑,恰好可以裝作是崔氏的援軍,還收攏了傷員……未必不能去救援首席。」
「可小周頭領又如何呢?」徐大郎指向了再度閉目不語的周行范。
而也就是這時,周行范第二次睜開了眼睛,也給出了答覆:「我跟著徐大郎就好……徐大郎的長生真氣比什麼針藥都好!離了徐大郎,我怕是立即要死!」
拄著驚龍劍的徐世英一時錯愕。
「至於部隊,就按照程大頭領的意思來,咱們裝作是崔氏的援軍,往西北面尋首席去!」小周繼續言道。「正好,我傷了,程大頭領卻是這支甲騎營的老頭領,帶著他們更利索!」
程大郎心中大動,而徐大郎心中一沉,卻沒有吭聲。
「那就這麼定了!」小周見狀,直接對兩個資歷大頭領下了命令。「三個人,兩個要去西北尋張三哥的,那自然去尋張三哥;至於我的性命,我自己做主!現在這個局面,我不怕丟了性命,只怕幹了這麼多年黜龍幫的事業,臨到此時沒了結果!」
聽到這裡,程大郎不再猶豫,立即點頭:「正該如此!」
周圍圍坐的軍官、參軍、文書、準備將、侍衛紛紛振奮。
而出乎意料,這一次,徐大郎並沒有像昨晚那般充滿了無奈感,或者說,他慢慢有些認命了……因為他漸漸意識到,自己自開戰以來被迫改變行動立場的種種機緣巧合,其實並不是某種巧合,而是張行那廝真的欺騙了一些人,讓這些人為了他那不著邊際、沒有實際利害的黜龍大業而拼上性命……而自己,因為處在這些人中間,被裹挾住了。
非只如此,如果說非說徐大郎這個時候有一點什麼異樣的情緒的話,那就是恐懼。
因為他發現,這種裹挾是可以傳染的……程大郎其實也是被裹挾住的,是被他的舊部跟小周一起裹住,然後現在又來裹挾他徐大郎!
這委實讓人有些無力,但也只能跟著他們隨波逐流,相機而動了。
沒辦法的,真沒辦法的,徐大郎的處事水平還是有的,連程大郎都曉得不能做降人,曉得不能在舊部面前丟了立場,何況他呢?
想到這裡,幾乎是醒悟了什麼的徐大郎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親衛首領……這廝現在是沒說話的,之前卻說了不少。
然而,這個當日在街上賣炊餅的漢子,從利益到理想再到生存,難道跟自己不是一體的?說不是一體的,根本沒人信,他徐世英都不信。
那麼此人的種種提醒,難道不是真心為了他徐大朗著想?
所以,這個人的一些言語,莫非是替自己說出來的?
那些話和想法,本就是自己的想法?
聰明人就是想得多,如小周,說完話,見到意見一致,直接閉眼不語了。
而須臾片刻,隨著霧氣徹底消散,早晨的太陽照射下來,將河北大地照射的熠熠生輝,雙月也都隱藏不見,商議妥當的這支兵馬,吃了乾糧,喝了河水,便將傷員抬上馬,然後勒緊六合靴,掛上短兵,不顧一夜疲憊,追隨著徐大郎與程大郎,便往西北面而去。
中午時分,藉助了龐大的追兵的掩護,張行及其部屬在克服了種種戰鬥、非戰鬥減員後已經逃出了原本的戰場數十里,進入了襄國縣的平鄉境內。
這個時候,前方哨騎拼死來報,有一支聯軍突兀的出現在了前方官道路口,居中阻攔,打的旗號是「韓」字。
「是韓引弓!」面色發黃的馬圍抱著馬脖子,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給出了判斷。「之前曹林出兵去關西,就有韓引弓引兵投奔白橫秋的緣故,戰前最新的情報是他引軍自河東往太原去……他應該有八九千人,都是他從徐州帶回來的。」
「八九千人,之前又從未出現在聯軍大營,必然是預備給我們的後手。」崔肅臣鬚髮皆被火燎,右腿上還有白橫秋昨晚用紅色棋子留下的傷口,儼然是文修不能經練戰事,只能伏在馬上分析。「他們是以逸待勞!」
「那要不要繞過去?」輪換到前軍的徐師仁緊張不已……事到如今,說會被阻擊部隊嚇得失魂,那是胡扯,最多也就是緊張了。「從田地里走。」
「繞也不好繞,他也不會坐視我們繞。」王叔勇略顯煩躁。「他本就是要阻攔我們,我們多是步兵,繞行田野河溝,也是相當於被阻礙,而且很容易被地形分散,後面追兵順著大路追來,我們又沒了陣型,反而艱難。」
「但是八九千人太多了!」同樣受傷的牛達也有些無力。「若是我們集中精銳不能一舉突破,反而要引來追兵……」
「只要開戰,白橫秋與薛常雄幾乎是必然趕到的,這沒辦法。」雄伯南無奈道。
「援兵在大陸澤?」一直沒吭聲的賈越忽然看向了一起跟上的張公慎。
「說是會往大陸澤來。」張公慎無奈道。「時間太緊了,我不曉得他們的路程。」
「便是大陸澤也趕不及眼下的境況。」馬圍一句話說完,再不能支撐,直接落下馬來,嘔吐不止。
這位嗜酒如命的酒生本身還是有修為的,這一落馬並沒有什麼太大影響,而他的嘔吐也多明顯是之前在馬上進食飲水,然後顛簸所致。
眾人面面相覷,待馬圍吐完後被扶起來,幾乎本能來看坐在黃驃馬上的張行,只見後者披著短氅,雖然渾身煙塵灰土,卻後背筆直,正在觀察周圍形勢,卻是不由也打起了不少精神。
「諸位。」張行見狀,乃是原本想仿效曹丞相大笑的,卻在看到士氣尚可後只是微笑而已。「此時不該浪費時間說大話的,但還是要說……之前被圍困時我便答應過諸位,一定要將大家帶回去,也一定能帶回去!今日也還是這句話!」
周邊幾人多少精神一振。
「做三件事。」張行繼續在黃驃馬上來言。「徐大頭領和賈越現在去偵查前面的韓引弓,賈越看清楚他的兵力、配置,徐大頭領跟他說說話敘敘舊,問他願不願意放我們一馬?今日事將來必有厚報!總之,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說!我這裡做保證!」
徐師仁與賈越齊齊拱手,直接離去。
張行繼續來言:「牛達,你去後軍尋王雄誕,你們倆一起努力收攏掉隊的兵馬。」
牛達手臂受傷,單手抬起便勒馬而去。
「最後,全軍整肅,休息、進食、查看軍械馬匹,雄天王去見後軍幾位金剛,務必好生遮護,防止白橫秋自後方突襲。」張行最後來言,說著居然直接翻身下馬,就在懷裡取出個餅子,還不忘分給剛剛嘔吐的馬圍半個,便盤腿坐在地上,拿起水袋來吞咽。
周圍人見狀,也都紛紛仿效,只有雄伯南,他不敢飛起來,只是打馬追上牛達,往後軍去了。
過了片刻而已,也就是強行吞咽了半個餅子的時間,徐師仁與賈越一起回來了。
「首席。」徐師仁拱手回復。「韓引弓沒有半點讓開的意思,他說白橫秋給他下了死命令,而且還想拖延住我,我就直接來了。」
聽到這話的眾人愈發嚴肅,但也有些人感覺到奇怪,因為徐師仁的表情非但沒有沮喪,反而有些釋然。
「韓引弓只有三四千人。」面無表情的賈越立即補充道。「防線不深,而且很倉促,壕溝都只有一條,還只有兩尺深,他們抵達這裡也不久。」
眾人各自心動,不由看向了張行。
張行環顧四面,曉得士氣可用,便毫不猶豫:「既如此就不必猶豫,狹路相逢勇者勝,立即殺過去!」
「我去喊天王。」有人立即起身。
「不必,讓天王與十三金剛繼續斷後防備,我跟諸位一起衝過去!」張行站起身來,翻身上了黃驃馬,此時鐵槍已失,只是拎著一把北地直刀而已。「韓引弓這次用命是因為惜命,既如此,咱們便和他拼命!而既要拼命,就從我這裡開始!徐大頭領、王五郎,借你二人金箭遮護,賈越率部在後,等我衝進去後就跟上與他們短兵相接!其餘人次第而過!」
眾人齊聲道喏。
PS:大家節日玩的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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