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山本名育龍山,綿延八百里,起伏逶迤,潛藏剝換。
古人云,英雄山曾有九龍盤踞,龍氣之盛,舉世罕見,故而自古便是兵戈擾攘之地。
千年世路多顛覆,萬年山河幾廢興,各代王朝圍繞英雄山展開激烈廝殺,長眠此地的豪傑數不勝數,因此楓葉最紅,松柏最墨,草木一年四季不敗,極為豐茂。
冬日寒氣凜冽,別的地方皆是一片霜白,反觀英雄山,松綠披身,腰纏雲海,傲立於天地間。
英雄山山巔沉寂許久,已經有多年未曾有人踏足,今早迎來了一隊不速之客,燕雲二字大纛迎風獵獵。
張燕雲站在最高處的一塊巨石中央,白狐裘為披風,金玉蹀躞帶橫在腰間,腳踩白熊皮靴,貴氣十足。
沖北方張望一陣,張燕雲莫名其妙笑了笑,然後撩開長袍,灑了一泡尿。
旁邊精瘦幹練的巫馬樂皺眉道:「這可是九龍山,龍祖之山,別人膜拜都來不及,你怎麼敢褻瀆神明?」
張燕雲盯著濕漉漉的靴面,哀怨嘆道:「年紀大嘍,當初頂風激十丈,如今順風滴濕靴,看來以後得保養保養身子骨,不能再留戀美色了。」
巫馬樂加重語氣道:「雲帥,褻瀆英雄山,這可是大不敬!」
「啥?」
張燕雲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故意裝傻,滿臉驚愕道:「什麼大不敬,尋常的草木山石而已,又不是誰家祠堂,不尿這尿哪?翻山越嶺共計百餘里路,兩天都走不完,難道活人要被尿憋死,傳我令,將士們該尿尿,該拉拉,有啥報應,儘管落到我老張頭上。」
轟然一聲巨響。
天空閃過驚雷。
張燕雲嚇了一跳,隨後雙手叉腰,衝著驚雷亮起的方向罵道:「賊老天,一泡尿而已,又不是刨你家祖墳,想跟老張玩真格的?!信不信本帥帶著幾十萬大軍,罵你個十年八年!」
本來天上烏雲密布,經他扯著嗓子一喊,霞光乍現,碧波萬里。
張燕雲叉腰笑道:「看到沒,老天爺都知道欺軟怕硬,欠罵。」
巫馬樂習慣了他的匪寇作風,可沒想到他敢跟老天爺叫板,一時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張燕雲兜好長袍,衝著北方歪嘴笑道:「翻過英雄山,是周國的紫薇大州,有貪狼和七殺二軍駐守,咱這一路暢通無阻,約莫貪狼軍真的跑到了安西去當攪屎棍,要不然咋沒人來攔截呢,也不知小桃子怎麼樣,能不能擋住周國高手刺殺。」
巫馬樂說道:「一朵雲來報,皇氏和世家黨掏出了老底,有幾名半步仙人趕赴安西,李家初代珠璣閣大統領李靜水都親自前往,周國的高手,未必能將太子和李桃歌刺殺。」
「我知道,一朵雲的密報,字字都記得清楚。」
張燕雲輕嘆一聲,唏噓道:「這不是關心我那小舅子麼,他那稀鬆身手,若是半步仙人之間相鬥,泄露出去的殺氣都能將他撕碎,太嫩嘍,起碼要修煉到逍遙境,才有自保之力,李白垚真是心大,放任唯一的兒子去征討郭熙,這要是一不小心嗝屁鳥朝天,李氏主家不就絕後了。」
巫馬樂神色複雜道:「你這人心黑慣了,當初和貪狼軍打,令一千人為誘餌,死光了眼都不眨一下,怎麼倒對那小子心生憐憫,不像是你的為人。」
張燕雲賊兮兮笑道:「人吶,多少得留點良心,要不然被罵成畜生,嘴都沒法還。」
一朵雲的斥候小跑而來,輕聲道:「稟雲帥,魔風騎,掠火騎,陷陣營,斬將營,已經抵達東邊山頂。」
翻越英雄山,共有三條路可選,張燕雲選擇居中,派另外八營分左右行進,一旦遭遇敵軍,以便支援。
張燕雲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估計老柳他們也快到西邊山頂了,先不急,等人齊了再說。」
巫馬樂糾結道:「你真打算翻過英雄山,去往周國境內開戰?紫薇大州二十八城,你想一個一個打下來不成?趙之佛那人是聖人心腹,絕不會顧及你對他的恩情,假如深入敵軍腹地,孤立無援遭遇圍困,趙之佛絕對會切斷糧草補給,呆在後方袖手旁觀,到時候一無援兵,二無糧草,咱們只能慢慢等死。」
張燕雲輕蔑笑道:「我需要趙之佛的援兵?他麾下的北策軍,酒囊飯袋罷了,頂不住燕雲二營一個衝殺。至於糧草,我的巫馬老兄,咱是去燒殺搶掠的土匪,不是去當活菩薩,找不到吃的,去搶啊!周國肥的流油,隨便搶他幾個城,足夠大軍一年吃喝。」
巫馬樂沉聲道:「我不建議深入太遠,守住北庭就是大功一件,打下兩座城,立立威,讓周國知道疼就好,不用太過冒險。」
張燕雲揉著鼻子說道:「我的建議是你別亂建議,擾亂軍心,我可把你的屁股打開花。」
「你!」
巫馬樂激動道:「你想把四萬兄弟的屍首,都扔在異國他鄉?」
張燕雲雙手籠袖,豪氣頓生說道:「老子天將軍的威名是打出來的,不是蠅營狗苟守出來的,周國敢犯我邊境,屠戮我朝子民,你不把他打到骨斷肉陷,他還是會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這次出兵,看似是攻,其實也是在守,同樣是在幫助西線,貪狼軍不回防,老子就長驅直入去無雙城。看看你打我打的痛,還是老子打你打的疼,反正聖人離得那麼遠,不會摘去我的烏紗帽,大不了互換都城唄。」
巫馬樂狐疑道:「你會為了征西軍考慮?」
張燕雲慎重說道:「安西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咱再不幫襯幫襯,回去京城之後,發現城頭插的全是郭熙的反旗,你說我這天將軍,究竟是誰家的?」
巫馬樂無奈笑道:「難得。」
張燕雲抻了一個懶腰,打完哈欠立刻神清氣爽,轉而面容肅穆,朗聲道:「犯我天庭者,雖遠必誅。全軍聽令,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