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換鈔
桂川之戰後,幕府將軍足利義持倉皇逃回京都,此戰,赤松義則戰死,畠山基國重傷,而其他室町幕府將領身上也都基本掛了彩,就連足利義持也在慌不擇路中,不慎跌下馬摔傷了腰,隨後被家臣拼死撈起來帶走。¸,ø¤º°`°º¤ø,¸ ➅9𝕊HUⓍ.C๏ᗰ ¸,ø¤º°`°º¤ø,¸
然而逃回京都,並不是一切的結束。
足利義滿征戰二十餘年,給室町幕府攢下的十餘萬精兵強將,隨著桂川之戰,一朝灰飛煙滅。
而作為戰勝方的明軍包圍了京都,卻並不急於進攻,而是開始進行大規模救治傷員和統計戰功的工作,在戰場上立下功勞的劉興祚和李忠以及許許多多的明軍將士都得到了嘉獎或升遷;而在隱秘戰線上,譬如當初聯繫斯波義將把青黴素送到他手裡以及刺探日本國內情報的牛真等人,姜星火也同樣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隨後,明軍在京都附近用斬殺的俘虜頭顱築起了規模浩大的京觀,並開始圍城。
是字面意義上的「圍城」,就是把整個京都城,外面用木板和土石築造的新牆給圍起來,牆並不需要多厚也不需要建的多好,甚至不需要每個地方都建,只需要先大體圍起來就行。
女真人圍太原,蒙古人圍襄陽,一開始都是這麼圍的,先建個大概,隨後徹底合圍。
這種眼看著自己與世隔絕,而且不可能等到任何援兵的感覺,是非常折磨被圍城者的心態的,而顯然京都城裡的倭軍,跟誓死守城的宋軍,心態是完全無法相比的。
很快,隨著物資的消耗,京都城內的物價開始飛漲,京都市民爆發了「米騷動」,城內殘餘的幾萬倭軍甚至連鎮壓都懶得鎮壓了,除了守護好幕府的糧倉和軍械庫,根本就是視若無睹。
夜幕沉沉地壓下來,京都的花之御所內一片愁緒。
戰敗的幕府將軍足利義持,拖著疲憊而沉重的身軀回到了這片熟悉的土地後,他的眼神中早已沒有了不久前追求權力頂峰的那種光彩,只剩下無盡的沮喪。
以前足利義滿活著的時候,足利義持不覺得有什麼。
對付鎌倉公方,對付各地不服的大名,對付幕府內部的各大家族,對付天皇.這有什麼難的?這不是有手就行?
然而,當他自己上的時候,他發現這真的很難,他真的不行。
他做不到足利義滿那樣舉重若輕地壓服所有反對勢力,甚至連室町幕府自身在大敗過後也是人心混亂,此前不破關之戰給他帶來的威望,早已煙消雲散。
而足利義持做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做。
足利義持每日裡借酒澆愁,那些烈酒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從他的喉嚨一直燒到心底.然而無論他喝多少酒,都無法驅散心頭的痛苦。
明軍已經圍城了,他無路可逃,即便是突圍,他又能跑到哪裡呢?南面是南朝占據的大和國,東面是鎌倉公方占據的關東,北面和西面都是明軍及其僕從軍。
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動輒殺人,使得整個御所都籠罩在一片恐懼之中。
而足利義持的部下們也早已對他的暴行感到不滿,他們曾經誓死效忠的將軍,如今卻變成了一個瘋狂的劊子手.可他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禱這場噩夢能夠早日結束。
但足利義持的部下能夠忍受,卻不代表別人也能忍受。
斯波義將和一色滿笵準備給自己謀一條生路了。
他倆打算拿足利義持的腦袋,再加上完整地獻上京都城,從明軍那裡換一條生路。
於是,這兩人決定鋌而走險,趁著足利義持醉酒之際,帶領一群武士潛入御所,殺死這個在他們心中已經陷入「徹底瘋狂」狀態的將軍。
可幕府的家臣們並非等閒之輩,他們雖然對足利義持的暴行感到不滿,但絕不允許有人背叛幕府。
於是,當斯波義將等人帶領武士們潛入御所時,他們立刻展開了激烈的抵抗。
刀光劍影之間,血肉橫飛,整個御所都變成了一片戰場。
足利義持被驚醒,他拖著受傷的腰,在忠誠的家臣的護衛下,踉踉蹌蹌地逃向御台所,那裡有很多直屬於御所台的兵馬,這是他最後的避風港了,而只要在這裡堅持到天亮,他就可以召集殘餘的「御馬回」,殺死那些亂臣賊子。
至於以後的事情.醉一天是一天吧。
作為足利義滿的遺孀,日野康子是個美麗而狡黠的女子,就像過去她總能在關鍵時刻平息足利義滿的怒火一樣,當足利義持逃入御台所時,她也立刻迎了上去,用她的溫柔的聲音哄騙著這位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的幕府將軍。
「將軍,您沒事吧?」
康子關切地問道:「外面那些叛賊已經被攔住了,您不用擔心。」
足利義持喘著粗氣,眼神中閃爍著恐懼和不安:「他們……他們想要殺我……」
「別怕,將軍。」
康子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有我在,沒人能傷害您。」
在康子的安撫下,足利義持那顆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安全了,於是便在康子的陪伴下沉沉地睡去。
然而,他並不知道,康子很快就與外面的斯波義將達成了秘密協議,只待足利義持熟睡之際,便取他性命。
夜深人靜,幾個健碩的僕婦悄無聲息地潛入房間,她們的手中緊握著粗麻袋,眼神中閃爍著兇狠的光芒。
很快,她們迅速將麻袋套在足利義持的頭上,然後用力收緊袋口。
足利義持在睡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呼吸,他掙扎著、踢打著,但這一切努力都是徒勞,那幾個僕婦平日裡就是御台所豢養的女相撲手,可謂是力大無窮,她們的雙手如鐵鉗般緊緊扣住麻袋不放。
足利義持的掙扎漸漸變得微弱起來,在一片漆黑的麻袋中,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不甘.然而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死亡的命運。
一代幕府將軍就這樣在睡夢中被勒死,結束了他充滿悲劇色彩的一生。
足利義持的死訊很快傳遍了整個京都,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人歡呼慶祝也有人黯然神傷。
但無論人們如何看待他的死,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室町幕府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隨後,在古劍妙快帶領的相國寺僧兵的簇擁下,後小松天皇「巧合」地從明軍的圍城空隙中一路狼狽地逃出了京都,向東直奔關東而去。
「好一個剛出李傕狼窩,便入曹操虎穴。」
看著人去樓空的日本大內,李景隆不禁莞爾。
「放他去關東比留在京都好。」
姜星火看了一眼天皇的寶座,並沒有坐上去試試感覺的意思。
「我們既然打的是支持後龜山的旗號,那總不好留著後小松,所以把他送給鎌倉公方的足利滿兼,也算是能繼續維持南北朝的分裂,只不過這次是東西朝了,關東和關西分裂。」
李景隆說道:「有點像東西魏。」
看著四下無人,李景隆大搖大擺地坐在了天皇的寶座上。
姜星火笑道:「你可是大明的五星上將,多少注意點影響,不怕陛下猜忌是吧?」
「這座位還挺舒服。」
李景隆拍了拍座位後大笑:「怕什麼,安南的王宮不也一樣坐了。」
不過玩笑歸玩笑,李景隆還是知道分寸的,戀戀不捨地坐了一會兒就起來了。
姜星火這時候說道:「接後龜山的隊伍快到了吧?等到了讓後龜山任命今川了俊以關東探題的職務,今川氏的地盤都在關東,再割斯波氏控制的三個國給他,如此一來關東自然能形成對抗後龜山任命的關東探題和後小松任命的鎌倉公方,掐去唄。」
「不是鎌倉公方了,足利滿兼拿到後小松,一定會讓他任命自己為新的幕府將軍。」
而這時候朱高煦卻提著褲子走了進來,大大咧咧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天皇寶座上,然後說道:「就得讓他們亂起來,最好打個四五百年都打不消停。」
外面傳來了混亂的動靜,尖叫聲、砍殺聲不絕於耳。
但朱高煦補充道:「不過後小松一時半會兒到不了,最快也得十天後了。」
「為什麼?」李景隆問道。
朱高煦理所當然地說道:「十天不封刀啊。」
「關東的話,把北面的藩國也挑動起來。」
「另外。」
姜星火鄭重其事地說道:「佐渡金礦和石見銀礦,必須儘快拿到手裡。」
佐渡島,位於本州島東部北陸道的最北方,一個孤零零的小島,本就是用來流放犯人的,目前日本成規模的水師力量早就被摧毀殆盡,因此大明占據這裡建立海外軍事基地,完全不成問題。
而石見銀礦,則位於本州島西部的石見國,是一個北部沿海藩國,處於大內氏和山名氏的領地中間,在應永之亂前,是大內氏的地盤。
而這個地方,明軍控制在手中也不難,大內氏已經沒少從明軍這裡獲得利益了,希望他們能夠識相,如果不識相,那現在既然幕府已經被平定,僕從軍的價值大大降低,明軍也不介意幫他們識相。
佐渡金礦和石見銀礦控制在手中,憑藉著大明的遠洋水師的實力,不徹底挖空之前是不會扔給日本人的。
不過目前日本國內也只是初步平定,實際上,明軍只摧毀了九州島以及本州島中西部的舊有秩序,至於本州島東部,以及四國島,還維持著舊有的秩序。
但姜星火併不介意日本這種舊有秩序的繼續存留,因為這些地方,本來就充滿了矛盾,相當於火藥桶早就搖的叮噹響了,大明需要做的,只不過是點燃引線。
實際上,在姜星火的前世,日本就是從應仁之亂東西軍對陣開始亂起來的,繼而開啟了漫長的戰國時代,姜星火完全有信心用東西朝代替東西軍,讓日本繼續亂個幾百年,而只要稍有強力人物想要掃平亂世的跡象,直接插手弄死就好了。
日本的諸侯們都清楚大明是什麼打算,可這是不折不扣的陽謀,破不了。
因為諸侯們的利益,永遠是互相對立的。
所以,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只能卑微地跪在大明面前,祈求著大明的幫助,好讓他們在內部的競爭中得以保存自己,亦或是脫穎而出。
而只要讓日本陷入內卷,日本就永遠不會對大明構成威脅。
至於重回京都的後龜山,面臨的也是一地爛攤子。
後小松跑到了關東,九州島和四國島上的諸侯們還是各自為政,而本州島西部的大內氏和山名氏,這兩個從這次變局中獲益頗多的幕府反對派顯然也不會聽他的,再加上大明駐軍這個太上皇,後龜山有的是鬧心的事呢。
不過不管後龜山多鬧心,該辦的事情還得辦。
十天之後,後龜山回到幾成廢墟的京都,與姜星火籤訂了《明日通商航海補充契約》。
第一條,日本承認大明為其唯一宗主國,後龜山取消逾制稱號、禮儀、器物,一切行止只能以大明郡王標準自處。
第二條,割讓佐渡國、石見國、薩摩國、大隅國、對馬國、壹岐國、五島、屋久島、種子島、甑島等十六個藩國或島嶼。
第三條,按此前書面約定,繳納明軍助剿戡亂軍費共兩千三百萬兩白銀,分九期繳清,如確實力有未逮,九期後未繳納軍費按每年百抽二十之息計算。
第四條,開放包括堺市等八個商港作為非武裝通商口岸,用於明日之間自由友好通商。
第五條,大明商民在日本享有宗主國特惠權及司法豁免權,參照《明日自由貿易契約》之基礎,大明商民涉嫌糾紛,日本方面無權進行審理。
第六條,為保護後龜山國王政權之穩定,明軍受邀駐紮京都,所需軍餉、物資一概由日方提供。
第七條.
嚴格來講,《明日通商航海補充契約》屬於之前大明與室町幕府簽訂的《明日自由貿易契約》的補充契約。
《明日自由貿易契約》裡面有的一些基礎條款考慮到已經算是一步到位,所以就不需要更改,但補充契約在某些方面,還是有較大改動的。
在此前的《明日自由貿易契約》中,大明將日本視為特殊朝貢國,效仿朝鮮舊例於日本京都設置天使館,對馬、壹岐、平戶設置領事館,而天使館和領事館這些不變,變得是日本從特殊朝貢國,變成了郡王級的藩屬國.嗯,簡單地說就是以後朝貢坐小孩那桌,因為朝鮮、安南這些國家的國王,都是按大明親王標準來算的。
至於割讓土地、開放港口、京都駐軍、賠償軍費這些新增條款,已經算是正常操作了。
而「宗主國特惠權及司法豁免權」則是嶄新出現的,以前的條款是「凡日民狀告明人者,日方必先行查察誰是誰非再勉力勸息,使不成訟,免致小事釀成大案。倘遇有交涉詞訟,日方不能勸息,又不能將就,即移請大明領事查明其事,既得實情,即為秉公定斷,免滋訟端。至於明人如何科罪,由大明方面按《大明律》議定章程照辦,並押解回國受審、受刑」,相當於多了唯一性的貿易優惠且日本無權對大明商民進行詞訟,屬於領事裁判權的升級版。
而面對這份有些苛刻的契約,後龜山國王卻不得不簽。
不簽,明軍轉頭就能換個國王上來。
而且如果沒有大明的支持,勢單力薄的後龜山在日本幾乎寸步難行,不曉得什麼時候,某個守護大名就會提刀上洛,讓他重新恢復傀儡狀態。
是當退位的傀儡還是在位的傀儡,亦或是說有點自主權的傀儡,後龜山還是拎得清的。
當然,明軍還有條件,那就是立在大明國子監留學的日本泰子內親王為王女,即日本國王第一順位繼承人。
對於這一點,後龜山倒沒有太多抗拒,因為日本歷史上,就有女王的傳統,而且這畢竟是自己的親女兒。
很快,隨著《明日通商航海補充契約》的簽訂,日本周圍的島嶼和關鍵地區,以及最重要的石見銀山和佐渡金山,就來到了大明的手中。
明軍開始驅使戰俘,挖掘著石見銀山這個占據了未來世界三分之一產量,當下世界近乎十分之九產量的巨型銀山。
源源不斷的白銀,也給姜星火的貨幣改革提供了基礎。
永樂七年,大明正式開始貨幣改革。
洪武朝時代開始發行的大明寶鈔,成為了過去式。
大明從南北直隸開始,計劃用三年時間完成全國範圍內的換鈔,新發行的寶鈔名為「大明白銀寶鈔」,同樣以桑皮紙為印鈔材料,但為了適應鈔票小型化的需求,改為了六寸長,三寸寬。
票面上端為「大明白銀寶鈔」六個漢字,中間寫著寶鈔金額,當然考慮到很多老百姓不識字,所以貼心地在寶鈔下端,按票面金額畫了對應串數的銅錢,四周飾以龍紋及海水圖案。
至於最下端的內容,還是老朱那句經典語錄稍加改動成新版本。
「大明銀行奏准印造大明白銀寶鈔,與銅錢通行使用,偽造者斬,告捕者賞銀貳佰伍拾兩,仍給犯人財產。永樂×年×月×日印製。」
而大明寶鈔和大明白銀寶鈔的貨幣兌換比例為二比一這可不是蒸發百姓財富,而是實際上大明寶鈔現在去換銅錢,就只能換到鈔面價值一半的銅錢。
而這,已經是姜星火用了足足六年時間,通過大明國債、納鈔中鹽等等手段,才達到的效果。
如果沒有姜星火的干預,現在面值一千文的大明寶鈔,能換到幾十文銅錢就算燒高香了,官員們發俸祿第一時間就得去換銅錢還是排隊靠後幾名,到手的銅錢就得少不少那種。
整個貨幣改革過程中,姜星火同樣不忘初心,基本上都遵循了他在獄中講課時的宏偉設想,即不按照元朝金銀平準庫的標準提供大明白銀寶鈔兌換白銀的服務,而是以大明白銀寶鈔和銅錢為法定貨幣,金銀只視為貴重金屬,不具備法定貨幣地位。
即白銀寶鈔可以買白銀,白銀不可以買白銀寶鈔,且不提供官方白銀兌換。
如此一來,在日本白銀被大明銀行囤積起來而不輸入國內的情況下,國內的白銀價格由於國內銀礦年產量小,所以基本上是恆定的,即便有人拿白銀寶鈔買了白銀進行窖藏,大明銀行隨時可以出手,因此不會影響白銀價格,國內的白銀價格,就形成了穩定的貨幣錨。
而大明銀行的銀庫,為了適應整個大明經濟的發展需求,同樣每年會參考經濟增長情況後,嚴格控制銀行向市場投放白銀的數量來影響通貨膨脹情況。
這些道理姜星火在詔獄裡就講過,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兩點,第一點是為了阻止大明國內白銀因為「物以稀為貴」的正常價格上漲,需要都每年大明銀行投放一定量的白銀進行配平,讓大明國內白銀價格保持在一個極小幅波動的範圍內,從而穩定貨幣錨;第二點是大明銀行要根據大明這個經濟體創造真實價值的能力變化,通過貨幣錨的價格,來控制貨幣的超發或停發。
而在日本白銀不進入大明國內市場的情況下,大明卻通過低成本獲得的日本白銀,開始在整個世界範圍內用貿易手段大殺四方,建立貨幣霸權。
大明現在不僅可以讓官方和民間的貿易船隊,通過絲綢茶葉瓷器棉紡織品等拳頭商品賺取外國的利潤,而且大明官方還能夠通過使用大明銀行庫存的廉價的白銀,以極低的成本購買大明無法出產的外國商品。
因為對於外國商人來說,白銀就是可以用來貿易結算的天然貨幣,這種東西從帖木兒汗國到法國,沒有不認的。
他們不知道大明獲取這些白銀究竟有多容易,但知道了恐怕他們也不在乎,因為白銀在他們手裡一樣是值錢的。
永樂七年,鄭和艦隊第二次來到歐洲,登陸亞平寧半島,同時廢了格列高利十二世和本尼迪克十三世,簽訂了《比薩和議》,讓懂事的亞歷山大五世成為新的教皇。
永樂八年,侵吞了女真人地盤的兀良哈部(朵顏三衛)勢力逐漸坐大,不僅破壞奴兒干都司各部落的和睦局勢,甚至有向遼東遊牧之企圖,朱棣下聖諭給兀良哈部「昔兀良哈之眾,數為韃靼摽掠不能安處,乃相率歸附誓守臣節,我太祖高皇帝矜厥困窮,設福餘、朵顏、泰寧三衛而授爾等官職,俾各領其眾朕登基數年以來生聚蕃息,朝廷於爾可為厚矣,比者爾等擾亂努爾干都司,又於遼東榷場實行窺伺,狡詐如此,罪奚可容。今特遣諭意,如能悔過即贖前罪,不然發兵誅叛,悔將難追」。
兀良哈部不以為然,朱棣遂發動第二次北征,兀良哈部大敗,潰散於山谷之中。
此役明軍誅兀良哈部首賊數十人,斬首萬人,獲其部落人口,焚其輜重,盡收其牛羊而還。
朱棣第二次北征痛擊兀良哈部,事實上也是對女真人犁庭掃穴所必須承擔的後果,畢竟這塊地方漢人暫時無法大量移民,而兀良哈部從洪武朝開始就在大明的庇護下休養生息,四十年來已經是人口繁多了,在人口壓力下,有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不過大明帝國如今國勢正盛,敲打小小兀良哈部,還是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的。
永樂九年,鄭和艦隊第三次來到歐洲,登陸法國,平息了抗議大明棉紡織品輸入的示威運動,在火燒羅浮宮後,於巴黎街頭將瘋瘋癲癲的法王查理六世送上斷頭台,鄭和立十三歲的圖賴訥公爵讓·德·瓦盧瓦為法國瓦盧瓦王朝第五位國王。
永樂十年,大明在全國範圍內徹底完成了清田丈量、士紳一體納糧、換鈔等重要改革措施。
永樂十二年,由於第一次北征韃靼後瓦剌部趁機迅速發展壯大,並於永樂十一年進駐臚朐河窺視中原,且韃靼部亦是數年生聚,阿魯台也回血回了大半,為了解決草原上的威脅,朱棣決心再次親征。
永樂十二年二月,明軍從北京出發,六月初三,阿魯台溜得快,明軍沒逮到韃靼部,但在三峽口擊敗了瓦剌部的斥候騎兵,抓到了舌頭,六月初七,明軍行至勿蘭忽失溫,瓦剌軍從未與明軍交鋒,膨脹的瓦剌部以四萬之眾依託山勢分三路阻抗,朱棣派朱高煦帶領三千營騎兵引誘敵兵離開山勢,隨後命柳升所部神機營發炮轟擊,自己亦親率鐵騎殺入敵陣,瓦剌軍敗退,明軍乘勢追擊,殺敵上萬,此役瓦剌受到重創,此後多年不敢犯邊。
永樂十三年,鄭和艦隊再次啟航。
這次,鄭和艦隊的規模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四百二十艘巨艦,但人數卻只有兩萬三千人,與此前幾次基本持平,之所以船多人少,是因為鄭和肩負了一項重要使命——探索新大陸並完成環球航行,為此,榮國公姚廣孝隨行。
這次遠航的計劃是一旦到達美洲取得高產作物,便由王景弘率領部分艦隊護送返回,而鄭和艦隊則繼續執行環球航行的任務,艦隊儲備的物資,足夠他們使用三年了。
同樣在這一年,大明國內的局勢也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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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十三年初春,南京。
夜幕如墨,深沉地覆蓋著東宮。
東宮的房間中,唯有案上的一盞孤燈,搖曳著微弱的光芒,勉強驅散著周圍的黑暗。
太子朱高煦端坐在案前,他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中顯得格外沉重,此時雙眼中閃爍著憤怒,仿佛要將所有的不滿都凝聚成實質的火焰一樣。
「老師!」
朱高煦緊握著雙拳,關節處隱隱泛白,顯示出他內心的激動。
就在不久前,第三次北征的大軍回到了南京,而他因為一個屬官迎接永樂皇帝朱棣來遲,就被朱棣嚴厲訓斥,冠以監國不力的罪名。
這個打擊對這些年辛苦付出的朱高煦來說無疑是沉重的,他感到自己的尊嚴都被朱棣無情地踐踏了,簡直就是被當猴耍。
「老師,這些年來,俺為了大明的江山,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朱高煦的聲音很低沉,仿佛是從心底深處擠壓出來似的。
「靖難之役、北征韃靼、西御帖木兒、東討日本.俺多少次身臨險境,多少次浴血奮戰,這一輩子明槍暗箭俺都替父皇挨了,才換來了今天的地位。可是,父皇卻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對俺如此嚴厲,甚至還想剝奪俺的監國之位。」
朱高煦的眼中甚至隱約閃現出了淚光的痕跡,他感到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反而遭到了無情的打擊,非常憤懣不堪。
此時的朱高煦,內心中最為陰暗和不體面的一面,都暴露在了他最信任的老師面前。
他的心中充滿了對至高權力的渴望,和對朱棣的怨恨。
作為太子太師,前來見他的姜星火靜靜地聽著朱高煦的訴說。
而此時的姜星火,也已經蓄起了須,他撫著鬍鬚問道。
「那你想怎麼辦?」
「大不了再來一次玄武門!」
朱高煦豁然站了起來,若不是怕發出太多動靜,他連桌子恐怕都掀了。
「冷靜點。」
姜星火斥責道:「李世民什麼實力,你什麼實力?怕是奉天門都沖不進去就被擒下了!」
「那怎麼辦?」
「十四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經告訴過伱了。」
朱高煦從憤怒中漸漸冷靜下來,他的腦海里,回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一晚在詔獄裡,姜星火問他最崇拜誰,第一次他回答的時候撒謊了,他說他最崇拜朱棣,而第二次回答的時候,他袒露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承認自己行二,又尚武,所以最是崇拜唐太宗李世民,可李世民弒兄囚父,這想法卻不敢跟旁人說。
而姜星火告訴他的是,那便時時刻刻照著李世民的性格學便是了。
「讓你讀了這麼多史書,那我且問你,唐武德九年六月三日,玄武門之變發生的前一天,李淵問李世民,天象有變而解釋星象的傅奕告訴他『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李世民是怎麼做的?」
實際上,這是李世民一生中所遭遇的至暗時刻,哪怕是渭水之盟前夕他都沒有被逼到這份上,一方面秦王府馬上就要被瓦解,另一方面,李淵又懷疑自己。
朱高煦想了想說道:「李世民只說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又說李建成與李元吉與後宮嬪妃有染。」
「那我再告訴你,你和李世民不一樣。」
「不要跟皇帝擰著脾氣,你倔,他只會更倔。」
「上表請罪,然後去宮裡辭掉監國職務。」
變法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無人可以改變的事實了,而只要朱高煦不犯蠢,再等七八年,所有的事情就徹底沒有懸念了,歷史也被姜星火導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姜星火深深地嘆了口氣,但如果自己無法阻止朱高煦的衝動,那結局就是重演歷史的悲劇。
在這時候,他真的希望朱高煦能夠保持理智和冷靜,不要被憤怒沖昏頭腦。
最終,朱高煦攥緊的拳頭,又慢慢鬆了下來。
「老師,俺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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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星火離開了東宮,回到自己的府邸中。
作為大明朝廷中最顯赫的人物,他那座位於南京城核心區的偌大府邸已經落成很多年。
隨著王斌把沉重的側門緩緩關閉,外界的喧囂與繁華也被一併隔絕,只留下這深宅大院中的清幽冷寂。
府邸內燈光稀疏,只有幾盞燈籠在夜風中搖曳,發出微弱而柔和的光暈,像是點點星光,灑落在地磚上。
姜星火安靜地走著,院落里,假山靜立,池水無聲,連那幾株老樹也仿佛陷入了沉思,靜默地佇立在夜色中。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味,與夜晚的涼意交織在一起,讓人不禁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安詳,偶爾遠處,還傳來幾聲悠揚的笛聲。
「老師。」
于謙迎了出來。
十七歲的少年郎身穿一襲青色常服,衣料雖不華麗卻洗得乾淨,透出幾分書卷氣,他的身影在微微搖曳的光下顯得愈發瘦削而挺拔,透出一股子不屈不撓的勁頭。
姜星火望過去怔了剎那,滿眼都是當年的自己。
「溫書完了?陪我走走吧。」
于謙點點頭。
在這座府邸里,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姜星火和于謙的身影在燈火闌珊處若隱若現,姜星火緩緩踱步,似乎在品味著這份難得的寧靜與自在。
然而,在他的身影里,又隱約透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孤寂。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曾批給雨支風敕,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姜星火停在迴廊中的竹林面前,低頭清吟。
他抬起頭,看著身邊的弟子:「我本屬意閒雲野鶴過此一世,奈何白衣卿相,一著不慎反倒成了真的卿相,這麼多年困頓樊籠,也不知何日能復歸自然。」
姜星火語氣中的疲憊幾乎未加掩飾,他雖然身居高位,但他卻始終是一個孤獨的人。
只有這一刻,那些權力與地位的爭鬥,那些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才變得遙不可及。
于謙想了想,只是說道:「我讀史書,閒暇時常有思量,不知諸葛武侯六出祁山之間,於成都草堂小憩,可會有一日疲憊中,睡午覺夢到自己還是當年在南陽隆中,酣睡到日頭高企的少年郎呢?」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大約是有的。」
「那很累吧。」
姜星火苦笑道:「哪有不累的道理?一國軍國重事都在肩膀上擔著,不過是心火未熄,不得不強撐罷了。」
于謙忽然笑道:「那老師可要做好榜樣,若是日後我也有這麼一天,念及今日,才有力氣挑著萬斤重擔踽踽而行。」
「好好好!」
姜星火拍了拍他的肩膀,難得露出笑顏:「你有這份志氣,再好不過了。」
「老師心情還難過嗎?」
「好多了。」
姜星火繼續前行:「不過是物是人非,故友凋零,難免感慨罷了。」
這些年大明的變化很大,姜星火身邊之人的變化也很大。
他有通天本領,可終究敵不過時間。
太常寺卿袁珙在永樂八年,以七十五歲高齡壽終正寢。
鄮山先生高遜志在強撐著一口氣,完成了經史分流的大作《春秋國史》以後,在永樂十年以七十歲高齡病逝。
高遜志的老朋友,跟紀綱玩「躲貓貓」玩了很多年的茅大芳也在同年被錦衣衛於江北抓獲,行刑之日茅大芳面南拜而亡,餘黨盡除。
孔希路也在今年的年關,硬挺著成功研發出了青黴素後,以八十五歲高齡駕鶴西去。
這些舊友的相繼離世,難免給姜星火帶來了相當的負面情緒,尤其是老和尚也踏上了環球航行的艦隊,此去不知是否還能再見,也讓姜星火的心情愈發陰鬱了起來。
而景清的兩個女兒,已經被他養大成人,一個嫁給了朱瞻基,一個嫁給了朱高煦的長子朱瞻壑,是不是孽緣,姜星火也說不好。
妹妹姜萱也有了好歸屬,嫁給了鄰居徐景昌,兩人少年相識,如今夫妻恩愛,定國公徐景昌既是自己的弟子,又是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姜星火雖然心頭不舍,可也不好說什麼。
當年雪中撿回來的小乞兒,也成了大天界寺的和尚,此番隨著姚廣孝一同出海,半路在南天竺下船學佛經,不知多久能回來。
最讓姜星火上心的是,嬸娘也在開春的時候病故了。
在十多年前姜星火有印象的時候,嬸娘的肺就一直不好,一直咳得厲害,這些年吃了很多藥和補品都沒什麼起色.在病危的時候,甚至連剛剛研發的青黴素都用了,可依舊無濟於事。
很多人都離開了他的生活,這使得姜星火顯得更加形單影隻。
姜星火本就是時空長河中的旅人,他本來已經習慣了這種孤寂,只是這次棄船上岸,他遇到了太多的人,也有了不少美好和牽掛,以至於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和期待,竟像是《桃花源記》中的旅人一樣,重新從一片繁華中褪去,變得孤身一人的時候,竟有一種難掩的落寞。
他改變了很多,但還有很多事情,他改變不了。
所以,伴隨著朝堂鬥爭的加劇,姜星火難免有心力交瘁之感。
可有些事情,他不能跟于謙說。
于謙今年要參加科舉,已經連中兩元了,而如今的科舉,已是加入了荀子學說和重注六經之後的改版,課業負擔相當大,朝堂上的事情,與他說了也實在無益,反而影響他最後中狀元。
而且,由於姜星火的扶持,科學也逐步發展了起來,大量的學校與研究機構被建立,物理學、化學、生物學、天文學、地理學等學科,都呈現了蓬勃發展並與實際相結合的態勢,實證主義思潮在知識分子階層中不斷蔓延。
于謙對於這些東西,也都非常感興趣,所以于謙其實看起來,每天好像比他都忙,從早學到晚。
心情稍好的姜星火囑咐于謙早點休息,好好準備今年的科舉,便換了身衣服出門。
他還是有可以訴說心事的朋友的。
幸好,景隆亦未寢。
李景隆是真的沒睡覺,不是被姜星火從床上拽起來。
莫愁湖,畫船上。
「水涌山迭,年少周郎何處也?不覺的灰飛煙滅,可憐黃蓋轉傷嗟。
破曹的檣櫓一時絕,鏖兵的江水猶然熱,好教我情慘切!
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解除了駐日明軍指揮官的職務,歸國述職的李景隆此時已是酒至微酣,踉踉蹌蹌地來到舞姬中,端著酒杯唱起了元曲。
有時候姜星火真的很羨慕李景隆,所謂「生來皇親國戚,長成風流浪子」,如今已是四十六歲的年紀,保養得體不說,還能堅持沒心沒肺的夜夜笙簫,突出的就是心態好,不想那麼多事。
「姜~郎!」
李景隆見姜星火來,用戲腔喚道。
「九江兄。」姜星火拱了拱手。
李景隆親自擺酒,兩人在畫船邊的矮榻上坐下。
見姜星火似有心事,李景隆也不問,只是繼續唱著他的《關大王單刀赴會》。
「想古今咱這人過日月好疾也呵!光陰似駿馬加鞭,浮世似落花流水。
想古今立勳業,那裡也舜五人、漢三傑?」
月光透過窗欞,李景隆只顧替姜星火斟酒。
「兩朝相隔數年別,不付能見者,卻又早老也。
開懷的飲數杯,將酒來,盡心兒待醉一夜。」
兩人碰杯,姜星火苦笑道:「若是真能醉一夜就好了。」
緊接著,姜星火酒到杯乾,卻無半分醉意,只是熬到月上中宵,反而有些困了。
兩人倚在榻上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月亮,許久沒人開口說話。
「日本那邊的情形現在如何了?」
「東西朝並立,無年不大戰,無月不小戰具體要做什麼,我已經交代給英國公張輔了。」
姜星火點點頭,沒再問,日本的戰國時代已經提前到來,在駐日明軍的干預下,統一是絕不可能的,任何有這個苗頭的勢力,都會被大明無情打壓。
而張輔如今已經成長為明軍年輕一代的頂樑柱,在擔任了駐安南明軍指揮官並經歷了兩次北征以後,也終於襲爵英國公,這次外放了駐日明軍指揮官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只不過海陸矛盾,在如今的五軍都督府里,已經初步顯現了出來,李景隆被解除了駐日明軍指揮官的職務,除了怕他在海外擁兵自重,未嘗沒有明軍內部矛盾影響到了皇帝決策的因素。
而張輔也頗為疏遠朱高煦,反而對朱高熾親近有加。
總之,五軍都督府也內鬥就是了,每年的軍費開支就這些,給了水師造船造基地,陸師就造甲造刀就少了.當然,新式燧發銃和紙殼定裝彈這些東西,卻是海陸都搶著要的。
「還在想朝中的事情呢?」
「怎麼能不想呢?」
姜星火看了看身畔的李景隆,不知何時對方的鬢角也有了幾絲白髮。
「上上下下,矛盾漸深,越來越彆扭了。」
國內的主幹商道網絡已經建成,從南直隸到北直隸由一條主幹道貫穿,而在旁邊還有如同毛細血管一樣的分支商道,水泥路面不僅帶來了便捷的交通,更帶來了貿易額的巨量提升和貨物的高效率運輸。
而在海外貿易方面,大明的商船已經遍布從奧斯曼到歐洲到日本的大半個世界,每年給大明帶來的關稅收益已經超過了十年前的財政總收入。
大明控制了航線上的所有關鍵水道,建立了以海外基地和要塞為核心的艦隊駐泊地,並且這次還開始向南美洲探索,試圖完成全球航行。
蛋糕越做越大,可矛盾也越來越多。
商人、市民、工廠主這些新的社會階層開始謀求與其財富匹配的話語權,世風開放,也讓朝廷越來越不好治理百姓。
程朱理學的衰落,意味著主張自由的心學,以及經世致用的實學的興起,思想界再次恢復了三足鼎立的狀態,而各種離經叛道的思想,也開始出現。
對於皇權來說,這些新事物的出現,已經開始對皇權的根基造成了可以看到的損害,因此,打算給變法開倒車的保守派反而在很多事件中屢屢得勢,變法派內部的齊王一系,亦是借著這些事情給姜星火不斷地施壓。
可又能如何呢?
此時姜星火面臨的處境,與他前世的朱高熾是一樣的。
除了忍耐,別無他法。
朱高煦憤怒至極的時候,能在東宮脫口而出「再來一次玄武門」,可姜星火很清楚,這不可能。
朱棣不是李淵。
或者說,朱棣不是他的敵人。
姜星火對朱棣的感情很複雜,是朱棣改變了他這一世的軌跡,沒有朱棣的支持,就絕對不會有今天大明的這些改變,兩人固然互相利用,固然矛盾不斷,可十幾年走下來,再怎麼說,也不是非要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而姜星火很清楚,這位永樂大帝,坐在那個位置上,同樣無奈。
如今「治隆唐宋、遠邁漢唐」的功業已經在望,變法固然不可逆,可變法對於皇權的隱患,也同樣逐漸顯露出來。
徐皇后去世多年,朱棣的精神狀態未見好轉,反而比姜星火還差,這段時間更是暴躁。
除了打壓,又能如何呢?
這種局面,或許只能持續到朱棣自然死亡,才能解脫。
下毒這種事情,足利義持有條件做,不代表朱高煦有條件做,畢竟大明的宮闈環境可不是明仙宗那個時代,現在在永樂朝,朱棣的飲食起居那都是嚴格把關絕對安全的。
況且,別看朱高煦嘴上喊得厲害,可真要讓他對感情最深的親爹下手,朱高煦肯定下不去手,所以朱高煦才念念不忘玄武門李世民玄武門之變後,可是把李淵作為太上皇好好地貢了起來,李淵罵他他問心有愧也不敢還嘴。
不過再怎麼說,現在的局勢雖然惡劣,但也沒到要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進行兵變的份上。
或許對於朱高煦這個當局者來說,父皇實在是太過嚴厲,讓他感覺自己的太子之位馬上就要被擼掉了一樣,可實際上,從姜星火的角度出發,朱棣固然暴戾,但按照他前世的歷史經驗,只需要一個「忍」字訣就好了。
只要不兵變,朱棣,是不會廢太子的。
「嬸娘病故,我去意已決.是時候回敬亭山好好休息了。」
姜星火告訴了李景隆他的打算,嬸娘待他甚好,如母親一般,按照這個時代的禮數,姜星火完全有理由回去守孝,至於守多久,全看他打算避開現在永樂朝越卷越深的政治旋渦多久。
至於奪情,是不可能奪情的。
現在的大明經過了十多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制度,考成法、士紳一體納糧、會計法、社會保障、改良教育.所有的變法改革都已經踏上了正軌,即使沒有姜星火的干預,只要順著原有軌道繼續發展下去,也不會走歪路了。
「這些年有遺憾嗎?」李景隆忽然問道。
姜星火忽然有些困了,看著昏黃的月色,想想這些年,真的做了好多事情,也沒有特別對不起誰,不算真的遺憾。
只是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姜星火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道倩影。
當年的事情,他在徐皇后病逝之後才知道,那時候本來要同游江南,卻是徐輝祖拉著徐妙錦跪在中山王徐達的牌位前說了一席話,改變了徐妙錦的主意,而不是朱棣給了什麼壓力。
可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
人生總有遺憾,但都是自己選擇的路。
見姜星火沒回話,鼾聲漸起,李景隆揉了揉眉心,起身給他披上那副舊薄衾,箕坐於榻上,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姜星火。
李景隆很清楚,姜星火的性格和他不一樣,他能今朝有酒今朝醉,姜星火不能,喝了這麼多酒,姜星火也無法排解愁緒。
痛苦,是姜星火的底色。
李景隆以手擊節,無聲地在心中哼唱著當年秦淮河上初相識時,姜星火賣他的那首詞。
「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