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就是轉正的員工,劉鳧。」
管家在辦公室內站定腳步,微微側過身體,帶著白手套的雙手朝著自己身旁示意著。
進來的那個人,或者說、進來的兩個連體人。
朝著王卿恭敬地彎下了腰,兩個腦袋彼此碰撞了一下。
異口同聲地,朝著王卿問好:「農場主好。」
王卿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愣住了。
瞪著一雙死魚眼,呆呆地看了自己面前的連體人半晌。
終於,回過神來。
「咳咳,不用客氣。」
沒想到,本農場招聘到的第一位正式員工,居然是個先天畸形的殘疾人!!!
王卿的臉上,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之色。
她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示意他靠近談話。
管家心領神會,繞過寬大的辦公桌,站在了王卿身邊,附耳過去。
「這、真的沒問題嗎?」王卿壓低了聲音,在管家耳邊詢問。
就是說,雖然知道,這年頭就業困難,殘疾人就業更難,咱們也不應當歧視殘疾人。
但是,這樣嚴重的身體狀況,已經會影響到正常的農業生產了吧?
招這麼一個人進來,真的沒問題嗎?
管家:「當然沒有問題。」
他娓娓向王卿解釋:「現如今的就業形勢,劉鳧先生也很清楚。當然,他也知道,自己在職場上是不具備任何就業優勢的。」
「所以,劉鳧先生對於工資的要求很低。」
「甚至提出,不需要任何工資,只要農場願意為他提供吃住,就可以。」
「啊?」王卿歪了歪腦袋,難以置信,「你再說一遍。」
管家不厭其煩地又重複了一遍。
王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世上居然還有這等好事?
不過很快,王卿又想到一個問題。
「咱們這麼做,不會犯法吧?」
畢竟備考了半年公務員,雖然沒有考過,但是王卿還是有些基礎的行測知識的。
她怎麼記得,不給員工發工資,好像是違法的呢?
管家露出了格外溫柔親切的笑容,「怎麼會呢?」
管家說:「本區域法定最低工資是1020元,同時本農場提供食堂和宿舍,需要員工每月支付伙食費、住宿費和水電費,共計1220元。」
管家又說:「當然,出於對殘疾員工的補助,農場每個月會額外支付200元的慰問金。」
王卿掰著手指頭,數學不好的她,認真的算了兩遍。
一分鐘之後,她重新抬頭看向管家,眼中只透露出三個字——
「人才啊!!!」
王卿就知道,
外公那樣一個關愛自己的老人,將一生的心血農場交給自己。
甚至在重病的情況下,即便意識不清,也要給自己留字條,提醒自己管理農場的細節。
他對於農場管家的選擇,也一定是無比謹慎小心的!
這不,
管家,多可靠一人!
一分錢都不用花的,就給貧窮的農場,招聘來了一個員工!
王卿立刻拍板了,乾脆利落地說道:「就他了!人事帶他去登記一下。」
「咳咳,」一旁的生產部部長小聲提醒,「農場主,咱們還沒有人事部。」
王卿:「……」
王卿看向生產部部長,語氣十分和藹:「那麼就交給你吧,小飼,你不是說他在調飼料方面很擅長嗎?以後他就是你們部門的人了。」
「是。」生產部部長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悶悶地答應了下來。
王卿又抬頭看向新員工,剛想親切地叫出對方的名字,就卡殼了。
「嘶,你……」
管家恰到好處地在旁提醒:「劉鳧。」
「哦哦。」王卿順水推舟地接下來,「劉鳧,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今天就跟管家把合同簽了吧。」
劉鳧的兩個腦袋同時點頭,又互相磕了一下。
「砰」的一聲,聽著就疼。
王卿:「……」
默念,免費的,免費的。
就算看起來不聰明,好歹是免費的。
「沒事的話,你們就出去吧。」王卿道。
「是。」
生產部部長率先出門,跟著他後面的是劉鳧。
王卿注意到,
劉鳧走出門去的時候,甚至還會時不時會左腳絆右腳一下,差點沒在王卿的辦公室里摔一跤。
就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暫時還無法掌控一般。
王卿只好在心裏面不停地勸說自己。
這是免費的,好歹是免費的。
湊合著用吧,還能離咋滴?
成功說服了自己,王卿轉頭看管家,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你做的不錯。」
管家紳士地欠身,溫聲道:「您的通情達理,也是我能做好這份工作的最大助力。」
看看,這多會說話。
王卿被這個馬屁拍的渾身通暢。
越發覺得,自己外公給自己安排這麼一個管家,是明智的決定。
不然,光靠她自己這麼個現眼包。
估計農場現在已經被對家收購了。
想到這兒,王卿又問了句:「對了,那些人,到底處理乾淨了沒有?」
管家有些歉疚,低下頭,垂著眼瞼沒有直視王卿。
「抱歉,近日他們躲避的比較隱晦,想要徹底剷除,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王卿擺了擺手,也沒好意思給管家太多壓力。
「沒事,慢慢來就好。」
又是幾日過去,兩個星期的實習期,已經過去一半了。
當初一起進入農場的調查員,已經從原本的24人,只剩下17人。
這幾日裡面,有兩個人死於睡前沒有檢查床單。
等死在了床上之後,大家才發現,他們白色的床單下面,額外還墊了一層綠色的床單。
《員工宿舍管理規則》第四條,
【宿舍的床單是白色,被子是藍色的。請確認你睡下的時候,床單和被子的顏色正確。】
至於加班的人,除了胖子、眼鏡男和許悠悠,又多了兩個。
宿舍裡衣櫃還是持續作響,但是有幾個人已經逐漸適應。
每日在吃過晚飯之後,會儘快地去浴室洗過澡,然後就上床睡覺。
以確保自己在被衣櫃吵醒之前,可以獲得足夠充足的睡眠。
只是,浴室的完好的燈泡越來越少了。
大半的白熾燈泡已經壞掉了,半邊浴室都陷入了昏暗中。
大多數人不願意在那些漆黑的隔間裡洗澡,而可用的仍舊有燈光照明的浴室,又在減少。
為了爭奪更早的浴室使用權,也發生過幾次衝突。
張宇仗著沒有幾個人敢跟自己起衝突,總是能占據到更早的使用浴室的時間。
終於有一天,他看著浴室里只剩下一半的沐浴露,起了點別的心思。
依靠著每天洗澡都使用沐浴露,最近張宇工作起來,越發得心應手。
不需要他做什麼,那些癩蛤蟆就會主動靠近來吃他餵食的飼料。
可是,知道這項規則的不止是他一人。
如果孟芳告訴了更多的人,其他人也知道了沐浴露的作用,一定也會在洗澡的時候,多用沐浴露的。
這些天,隨著張宇的使用,沐浴露已經越來越少了。
也不知道農場會不會繼續添置沐浴露。
如果每個人都用,過不了幾天,就剩不了多少了。
到時候,他豈不是沒的用了?
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發生,
張宇決定,想辦法將剩下的沐浴露帶走。
他一個人用這些的話,絕對可以撐到實習期結束。
張宇開始用力地擠壓沐浴露的泵頭,將裡面的液體,全都擠進了自己的手心裡。
直到擠得裡面不剩分毫,才滿意地收手。
然而——
剛一轉身,手肘就不小心,碰開了花灑。
瞬間,
溫熱的水流傾斜而下。
張宇手心裡捧著的沐浴露,頃刻被流下的水液稀釋。
下意識地,張宇匆忙將手裡化開的沐浴露,塗抹在自己的身上。
或許這樣也行呢?
多用點兒,說不準還能多管幾日。
許久,張宇才推開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路過浴室門口的時候,剛好和進來洗澡的王卿撞了個對面。
「嚯!」
王卿戰術後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好腥的氣味。
一股類似於死了很久、甚至開始腐爛的魚肉的氣味,又腥又臭。
難道這個人一點也沒感覺嗎?
王卿看著張宇,明顯是剛洗過澡的樣子,可是身上居然還那麼臭。
她蹙緊了眉頭,費解地搖了搖頭,走進了浴室內。
落後王卿一步的孟芳,看到了王卿的動作。
不動聲色地也跟著打量了幾眼張宇。
王卿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倒是孟芳一直惦記著。
次日,管家在食堂公布了當日的動作。
因為死了幾個人,工作崗位不得不進行調整調動。
孟芳被分到了和張宇一起,負責「大米養殖基地」的飼養工作。
新入職不久的轉正員工劉鳧,提著兩桶飼料,出現在兩人面前。
劉鳧已經開始逐漸適應自己的身體了,慢慢的,很少出現腳絆著腳的狀況。
畢竟,張鳧和劉洋會變成現在的劉鳧,與張宇,是有些間接關係的。
見到劉鳧的時候,張宇的臉色明顯有些不自然。
「任務,餵完這些。」
放在地上的桶,有十個之多。
即便是孟芳,也不禁覺得棘手。
雖然目前,被留下來加過班的人,看上去都沒有什麼異樣。
似乎第三條規則,就是完全正確的。
【員工須聽從分配、服從領導,按時完成上級主管交辦的任務。如果無法按時完成,可以向上級主管申請加班。】
可是孟芳,仍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她希望自己如非必要,還是不要加班。
張宇倒是絲毫看不出愁色,很乾脆地提起了一個裝滿飼料的桶。
和往常一樣,直接倒在了自己的腳邊。
很快,池塘里發出「咕——咕——」的叫聲。
幾隻癩蛤蟆,率先,從渾濁的淤泥里爬了出來,一蹦一蹦地跳到了張宇的腳邊。
只是這次,癩蛤蟆沒有和過去那樣趴在飼料上大快朵頤。
而是,全部跳上了張宇的腳背,張嘴,一口咬上了張宇的皮肉。
張宇被嚇了一跳,連忙甩開癩蛤蟆。
但是很快,更多的癩蛤蟆從淤泥里爬出來,朝著張宇蹦去。
每一隻都重複著上一隻做過的事,趴在張宇的腳面,去啃食他的肉。
張宇費力地甩開這些越來越多、前仆後繼的癩蛤蟆。
中間,甚至不小心,用腳踩爛了好多隻。
這些被踩爛的癩蛤蟆,又分化成幾隻小的,繼續朝他撲過去,就仿佛他是什麼絕世美味。
越來越多的癩蛤蟆。
與其說是癩蛤蟆,不如說是大團的、潰爛的、活著的泥漿,貪婪地吞噬著陷入這泥漿中的生物。
張宇終於腳下不穩,摔在了地上。
甚至沒有給他逃開的機會,大大小小的癩蛤蟆一擁而上,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涌動的泥漿中,傳出張宇悽慘的哀嚎。
那些癩蛤蟆在瘋狂地撕咬他的血肉。
「它們喜歡沐浴露的味道。」
但是「喜歡」過頭呢?
當然是吃掉啊。
孟芳提起手邊的飼料桶,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張宇。
渾身被裹在爛泥中的張宇,艱難地睜開了一隻還算完好的眼睛。
他拼命地想朝孟芳伸出手。
「救我——」
下一刻,孟芳將桶里的飼料,全部傾倒在了他的身上。
癩蛤蟆們分不清飼料和人,胡亂地吞吃撕咬著。
一隻蛤蟆爬到了張宇的臉上,啃食著他的眼皮,吃掉眼皮之後,就開始吃眼睛。
孟芳來回著,將一桶桶飼料,全部倒在沒被吃乾淨的張宇身上。
等下班時間,生產部部長來檢查的時候。
很滿意地看到,十桶飼料被吃的乾乾淨淨了,沒有一點浪費。
孟芳看著地面,只有些許淤泥留在地上。
皮肉、血液、骨骼,甚至頭髮指甲,全都被吃得乾乾淨淨了。
孟芳忍不住想到了昨天,浴室門口,王卿看著張宇那意味深長的一眼。
難道,從昨天晚上,王卿就已經預見了張宇會在這個時間,以這樣的方式慘死嗎?
真是可怕的女人啊。
如此的,算無遺策。
孟芳撿起掉在地上的紙片。
這張紙片,應當是她之前被張宇搶走的規則。
可是撿起來之後,孟芳意外地看到規則的最下方,多了一行字。
【摘錄自管家的日記。】
看來,是獲得重要物品的線索了。
「管家的日記」,那是什麼?
也許,從「管家的日記」里,可以獲知更多東西。
孟芳將紙片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