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其他的乘客,此刻全都低垂著腦袋,默不作聲,只當無事發生的樣子。
沒有一個站起身來,上前阻攔那個矮小身影的。
砰砰砰!砰砰砰!
矮小身影不斷敲打著駕駛室的玻璃門,玻璃門上出現了輕微的裂縫。
要趕緊阻止他才行!
陳風木皺起了眉頭,剛要站起身,身後坐著的薛聞道就站了起來。
薛聞道朝著矮小身影走去。
「這位乘客,」薛聞道走到了那矮小身影的身邊,語氣溫和地安撫道,「我幫你投幣吧。馬上車子就要行駛了,可以安靜一點嗎?」
說著,薛聞道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兩塊錢,朝著矮小身影遞了過去。
矮小身影停下了敲打駕駛室門的動作,回過頭來看向薛聞道。
瞧見那張臉,薛聞道一愣。
這傢伙身高看上去像個孩童,聲音聽上去像個成年男人,暴露出來的那張臉,偏偏又是一張極為蒼老的耄耋老人的面孔。
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神色陰鬱,瞧見薛聞道手裡的兩塊錢後,矮小身影頗為不屑地冷哼一聲。
「兩塊錢?我投了100塊錢進去,應該找給我98塊錢才對!」矮小身影嚷嚷道,「你和司機一夥的!都想來坑我的錢!」
薛聞道:「?」
從矮小身影上車的時候起,薛聞道就在關注他,因此很清楚,他根本就沒有往投幣箱裡扔錢。
薛聞道不想同他糾纏,伸手去摸錢包,準備花錢消災。
誰料他還沒有動作,那矮小身影居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開始捶胸打滾地哀嚎:
「訛人了,訛人了!司機和他的同夥,一起訛我這個老人家的錢!」
「沒有天理了!我一輩子省吃儉用,就攢了這點養老錢。可現在,坐個公交,就被他們訛掉了100塊,天理何在啊!」
薛聞道屬實是沒有想到,就算在怪談世界裡,也能遇到各種事。
讓他大開眼界。
哀嚎了兩聲,見沒有人回應,矮小身影又抬手錘打起駕駛室的玻璃門。
「好好好,你們都欺負我這個老人家是不是?是我老了,身體不好了,爭不過你們年輕人,就活該被你們這樣欺負啊!」
「老天爺呀,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我一輩子勤勤懇懇,與人為善,老了,不中用了,還要被年輕人這麼欺負!」
玻璃門被他錘得哐哐作響,整個車廂都搖搖晃晃,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似乎這輛車隨時可以被他錘散架。
薛聞道站穩身體,急忙掏出了錢包,正要從裡面抽出鈔票,花錢消災。
忽然,眼尾餘光一掃,發現,原本坐在駕駛室內的司機,居然站起來了!
不,不對!
薛聞道清晰地看見,司機的眼皮不斷的顫動著,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眼皮下劇烈地蠕動著,然後將上下眼瞼撐開。
原本縫合在眼皮上的黑色棉線,此時已經鬆脫開大半,只剩下幾根還固定在原位,卻也搖搖欲墜。
只待崩脫最後的幾根黑線,那雙眼睛就會徹底睜開!
薛聞道的腦海中靈光乍現——
【若遭遇糾纏找零的乘客,請在車門關閉、車輛行駛前安撫好其情緒,或將其驅趕下車。】
𝚜𝚝𝚘𝟻𝟻.𝚌𝚘𝚖
這條規則,根本就不是針對乘客的,而是針對司機的!
薛聞道將之前發生的事串連起來。
每次,他們向司機提出要求,司機都會儘可能地滿足。
甚至是在刈才中學那一站,希望公交車多停留一會兒,這種無理的要求,都能夠被滿足。
但每次滿足了乘客的要求後,司機眼皮上的黑線,都會鬆脫一些。
薛聞道終於釐清了這個怪談內的真相:
一個疲憊奔波的公交車司機,每天除了要專注地開車,還要應付各種各樣的意外——
坐過站後,在車上大吵大鬧要求停車的;
懷著孕上車要求其他人讓座,並因此發生爭執的;
行車過程中,打開了窗戶,將腦袋探出車窗外的……
但是偏偏,受限於公司的規培制度,司機需要不斷滿足乘客的需求,無論合理還是不合理。
身體與心理的雙重疲憊。
而到最後,一個上車後無理取鬧要求找零的乘客,終於成為了壓垮這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絕對不能讓司機徹底張開眼睛!
薛聞道顧不得其他,一把揪起了倒在地上的矮小身影,將他往車外推。
「為老不尊說的就是你這種人!我看你才是來訛錢的那個吧!」
之前看著,矮小身影哐哐錘打駕駛室玻璃門的樣子,薛聞道本以為這個傢伙的力氣很大,自己是推不動他的。
沒有想到,下手這麼一揪,對方居然真的被他給提起來了。
輕飄飄的,像一張紙似的。
薛聞道一愣,旋即反應過來:
矮小身影很明顯是欺軟怕硬的類型,面對兇悍不好惹的人,立刻骨頭就輕了。
薛聞道拎起矮小身影,一把丟出了車外。
「嘎吱」一聲,車門閉合了。
薛聞道回過頭,看向駕駛室內,剛剛站起來的司機已經重新坐了回去。
即將要睜開的雙眼,卡在半開半合的狀態,僅剩的幾根黑線依舊牢牢固定在眼皮上。
薛聞道鬆了一口氣。
幸好他及時搞清楚了這個怪談的關鍵。
薛聞道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坐下,公交車繼續往前開,經過了影子街路口之後,終於抵達了城市客運總站。
公交車停下,車門打開。
薛聞道朝著外面看了一眼,瞧見了外面停靠著的一排排的車輛。
「薛老師,我們該下車了。」陳風木站起身來,招呼著薛聞道往車下走。
薛聞道正要跟著陳風木一起下車。
忽然,從駕駛室的方向傳來一個聲音:「請等一等。」
薛聞道停下腳步。
駕駛室的門打開了,司機從駕駛室里走了出來,慢慢地走到薛聞道面前。
「這個送給你。」
司機朝著薛聞道攤開了自己的手,手心裡是一枚黃銅色的古舊齒輪。
齒輪肉眼可見的陳舊,但上面卻沒有一點鏽跡。
薛聞道低頭看了那枚齒輪片刻,伸手接過,「謝謝。」
司機朝著薛聞道笑了一下,重新回到了駕駛室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