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明月垂照
白姓贅婿。
那位在火車上遇見的『白尊者』。
我知道他當時說的故事是假的,但沒想到真相原來那麼直接。
我沉吟數秒,在紙上寫下:
「夜晚,蘆葦盪,捶衣棒.殺妻?」
也只能是殺妻。
不然正常人怎麼可能做出用捶衣棒攻擊懷孕妻子的行為。
更別提那時候仙人還沒有出現,孩子和金子還劃不上等號,沒有什麼利害關係。
陳冬春取下眼鏡擦了擦眼角,接過紙張細看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
「是的。」
「這個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岳父看不上入贅的小子,而小子自己也不長進的故事。」
「根據村內流傳的說法,白小子被王家人召婿進來之後,家裡三天兩頭就能聽到岳父罵小子的聲音,說他懶怠,說他手腳不乾淨之類的話。」
「這姓白的贅婿在村子裡面的風評不太好,現在村子裡最年長的人有84歲,前兩年沒糊塗之前,還經常會罵這個人.算了不說這些,都過去了。」
「總之,岳父死前這家人還算是過的太平,但岳父死後,白姓贅婿就徹底原形畢露,他不幹活,且和村子裡面的一個寡婦.處,處在了一起。」
「某夜有鄰居聽到吵架聲,狗叫聲,本以為和平常一樣,是這倆夫妻又生怨懟,但有個耳朵靈敏的小孩,突然大半夜被慘叫聲驚醒。」
「小孩子自然害怕,叫醒了自己的爹娘詢問,這才有人披衣服起來查看」
「而後,便是發現了白姓贅婿殺妻,他們到的時候,還看到贅婿將亂棍打出來的孩子往龍湖裡面扔。」
「血,哭泣,淚水就化為輕輕的『撲通』一聲。」
「一個年輕的生命,甚至沒有來得及睜眼看一次世間,就徹底被湖水淹沒,引來終結.」
陳冬春言及此處,長長嘆了一口氣。
燈火葳蕤,將這位師長的身形壓的極低,看上去有些像是即將垮塌的大山。
可山,就是山。
不會垮塌。
陳冬春整理了一下情緒,似乎欲要開始繼續講述,我卻將另一張紙地給了他:
「您說的那個小孩,是您自己嗎?」
沒有親眼看到的人,應該難以有此感慨。
就如我見過很多的屍體,可要我具體到死亡的具體畫面,我一時間恐怕也難以具象化。
陳冬春苦笑一聲:
「這倒不是,我和那個萬惡之源差了大概三十多歲,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他早早就已經被趕出了村子。」
「我只是只是看過祭典,所以才知道那恐怖的場景究竟是怎麼回事。」
確實。
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由親歷者講述。
多的是以後來者眼光追溯當年的視角。
也只有這樣的視角,才會既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又含帶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天憫人之感,令人格外的顫動。
因為,他已然知曉一切的結局。
陳冬春等了一會,見我沒有繼續寫字,這才重新開始講述:
「而後,捶衣棒,孩子,這些習慣在那夜之後,便被保留了下來。」
「時間一直在流逝,龍湖村的祭典又經歷了多次的變化.」
「一開始大家都默認『仙人是村裡的『資產』,只有本村人才配祭拜龍湖』,後來又變成『外村人也能定時定點進入村子祭拜龍湖,只要交出一部分的錢財』.」
人越來越少了。
不,或者說,孩子越來越少。
我的心裡閃過這句話,而陳冬春果不其然也接上了這句話:
「他們之所以這麼做,則是因為村子裡基本已經沒有孩子可以用來換金子了。」
「那段時間內,買孩子,用孩子換金子,再用金子買孩子.就像是一個永遠不停歇的循環。」
「人會老去,再金黃璀璨,碩果纍纍的麥子也終究會腐朽成泥土,如果沒有種子,大地上的一切,都將荒蕪。」
「但很可惜的是,他們並不明白這一點。」
「他們所作出的最大退步,就是再數十年的時間裡,看到龍湖裡面的『仙人』沒有走,金子仍然源源不絕後選擇了『利益最大化』。」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瞬間,我的心便是不可抑制的重重一跳。
陳冬春抬起手,再一次捂住了臉。
他的話言簡意賅,卻讓人寒毛直豎:
「剛剛生下來的孩子,不重。」
「而『仙人』能接受的最大年紀,十二歲的孩子,重一些。」
「他們將孩子養大,把孩子養到十二歲,然後再換成金子。」
「那時候的表象是村子裡面的人都很有錢,每家每戶都帶著黃金首飾,都鑲嵌這金牙.」
「但事實就是,村里裡面已經許久沒有孩子出生了。」
此言畢,屋內一陣靜悄悄的,好半晌沒有人言語。
陳冬春老師似乎陷入了某種不可控的情緒之中,眼中無焦,在空中的某處漂浮不定。
最終,還是我當了『不長眼色的人』,刷刷寫道:
「那麼,這個村子,又為何發展成了現在的模樣呢?」
陳冬春老師沉吟片刻,有些答非所問的回答道:
「因為,有明月垂照。」
這算是個什麼答案?
我下意識看了一眼公輸忌,想看看他的神色如何,明不明白這一句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可我沒想到,公輸忌側首微垂,絲毫不動,不知已經看了我多久。
我下意識問道:
「怎麼了?」
「你聽得懂?」
公輸忌瞬間移開視線,搖了搖頭。
我又想提筆細問,可陳冬春像是知道自己所言不足,率先給出了答案:
【沒有具體的改變時間。
如果非要有個『開始』的話,大概,是一個姑娘。
姑娘是龍湖長大的姑娘,瓜子臉,杏仁眼,麻花辮。
她本該在滿十二歲的前幾天被投湖,但她媽媽失去了很多的孩子,所以留了私心想要救她一命。
剛巧她出生的時候,她老爹拿著自己孩子的血肉在外瀟灑,沒有在家中,於是她媽媽便在丈夫回來之後,謊報了她的生日。
她被壓上了投湖台,但卻沒有被湖水吞吃。
她老爹很生氣,但木已成舟,又被周邊的人勸說,有個孩子以後還能生更多的金子.
終究,她還是被留了下來。
她害怕,她恐懼,但她經歷過那場焚天的浩劫之後,仍然如曠野上的雜草一樣,生生不息。
她在往後的幾年時間裡,一直在找志同道合的夥伴,想要逃跑,救人,想要阻止這場橫跨數時間的扭曲悲劇。
幾番搜索,她找到了一個一直在龍湖村中當縮頭烏龜的青年。
她說:
「我們應該做點什麼,改變這一切。」
「想想辦法吧。」
「哪怕是為了這片土地。」】
來了來了,昨天碼字到凌晨五點,今日肝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