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懸的月，死寂污穢的天地，僅此一副畫面。
柳風分魂沒覺得有半點不適，記憶畫面反饋回本體，本體也完全無礙。
念頭一動，分魂與凝香神魂交融，此女除了肉身腐壞，生機潰散之勢緩緩恢復如常。
這一變化，引得凝香內心再次一震，她不知柳風身上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此事不許與外人提及。」柳風說話間，回憶死寂污穢天地，心中對虛界的推測更多了一分。
凝香捨棄被污染的部份血肉，恢復後含笑點頭，再次生出感化此子的想法。
若能叫柳風將她當成自己人，日後的修行必然將輕鬆不少，乃至有朝一日得一位教主層次庇護。
這時，虞霞和歐陽水靈先後飛回。
「我抓到兩個夜叉神，他們知曉不多，只知好些同僚被召去南邊。」歐陽水靈眼神躲閃，說是抓了兩個，實則也就逮住一個，沒敢真正深入。
還是虞霞將事情緣由道明：「南邊有多位帶有神器的真仙圓滿闖入，隨行過萬靈兵，想來是上官氏參與其中。」
柳風聽完眼中一亮，招呼上虞霞和凝香兩女，在歐陽水靈的驚呼聲中，此女身不由己地先飛了出去。
佛力將其頂在三十里外，成了探路法寶。畢竟，此地靈識受限無法探遠。
一路往前，循著陰死之氣轉濃的地帶趕路。
按柳風所想，可趁著眾地靈神被人拖住，他前去地靈神老巢，將其中靈物給一鍋端了。
然而，半柱香過去，始終不見一座洞府亦或任何宮殿樓閣。
「畜……主子救命……」傳音法寶中陡然傳來斷斷續續的怪叫。
柳風憑藉禁制感應，發覺歐陽水靈生機轉弱。
頂著歐陽水靈往前的佛力，猛地回收，拉到近前時此女渾身掛霜，身上插著兩支神力所化法箭。
柳風沒有多管，本就是為懲罰此女吃乾飯，叫她遭些罪而已。
將歐陽水靈丟給虞霞療傷，他體內分出兩團血肉，化作兩頭生有肉翼的巨蝠，振翅間雷火滾滾，陰死之氣退散。
很快，兩蝠見到一座由地靈神守護的山谷，徑直撲向谷口四名地靈神。
「鎮靈谷，似是尋錯了去處，不是地靈神修行之地，而是一處鎮壓邪靈所在。」
化身所見地靈神不多，堪比真仙的更少，寥寥七名。
「鎮壓邪靈之地不會如此鬆懈才是，封印內多半另有負責鎮守的神靈，反正已耽擱時間來了，先過去一探。」
柳風閃身消失，凝香緊隨其後。
虞霞看了眼手中痛到雙眼垂淚的歐陽水靈，愁眉苦臉的面孔愈發悲愁，隨即稍慢些許地跟上。
……
陰霧劇烈翻動之處，山谷前的山壁上，有「鎮靈谷」三個白色大字。
陰死之氣匯聚成雲，於山谷上空形成一巨大漩渦，源源不斷地湧向大地之下。
柳風來到近處看時，這才發現自己誤解，谷內沒有什麼封禁陣法，只有聚陰大陣，陣外一圈是三十六名地靈神。
僅僅是兩具化身，就滅了小半地靈神，逼得其他地靈神群起而攻，眼睜睜看著柳風帶人過來，也無法抽身。
谷內有連綿成片的哀嚎聲，如上萬甚至數萬生靈在承受苦痛。
「何人敢擾本殿？」山谷地面下傳出一威嚴話音。
聽聞此聲，還在大戰的一行地靈神，無不是面露驚恐絕望之色。
伴隨著話音落下，一道願力神輪穿透地面，神輪之中是一金瞳金髮女子，周身金雷爆閃，眼神空洞無情。
此女一現身，金雷聚作兩條百丈金龍，分別打向柳風和凝香。
「是上古靈族後裔出身，入一身仙初期被煉成傀儡，你有無把握拖住她？」柳風換上蟲紋法袍，召出一套蟲針法寶。
兩寶出自蟲殿，除了沒有承載願力，都是超出上品真器的極品貨色。
他如今實力堪比一身仙初期，但如無外力，也難拿下全盛狀態的一身仙。
凝香銀牙一咬，沉聲道：「大族出身也不過如此，妾身能攔住她。」
她神魂神元近乎枯竭，肉身也尚未完全恢復，但感悟增進之下陰陽道法威勢壯大不少。
而對方只是個傀儡，再多的願力堆積，靈活也會比正常修士差些。
兩人傳音的工夫其實一息都不到，爆鳴之聲響徹，金雷已經近身。
柳風一道虛空蟲噬蠱術推出，在不動用佛力施展洞虛佛經的情況下，只堪堪化解這一擊。
凝香則取出鬼頭長刀，背後同樣有願力神輪浮現，長刀加持願力連斬百刀，斬碎金龍。
雙方照面對碰，引發的餘威掃盡五十里陰霧。
察覺外來者沒死，山谷地面傳出的威嚴之聲變得癲狂，顯然心神極為不穩。
「來的好，快些下來，入本殿爐中作藥。」
柳風冷笑一聲，不用對方招呼，他甩袖成套蟲針法寶飛出，三萬六千根蟲針散開，席捲向大地的陰氣漩渦瞬間化作毒氣漩渦。
地下男子愈發狂躁，而根根蟲針如暴雨墜下，貫入地下。
蟲紋法袍上浮現一頭兵蠱虛影，護持著柳風來到谷內。
「轟隆……」
「咕咕……」
佛門印法當先轟下，瘋狂滋生的血肉鼓脹間化作條條大蛇遊走，最後一條條虛空蟲形爬進被打穿的通道。
整座山谷都在震動，谷中三十餘里地面在崩塌。
隔絕上下氣息的陣法被打穿，看向地下時黑暗無光的景象頓變。
留在谷口外的虞霞和歐陽水靈，兩女面色齊齊一白，見到一副慘絕人寰的景象。
邪靈、神靈、修士、凡人百姓，偌大的地下空間內，一座座小洞天出口大開，每座洞天都似一方「藥庫」。
洞天層層疊疊，中間則是一高台，台子上金色爐鼎大有千丈，八十一個鼎口如無底洞般，正吸扯各「藥庫」的藥材入爐。
鼎口有三色霞光溢出，她們在外邊聽到的哀嚎聲，就是從那爐鼎內發出。
毒氣侵蝕、蟲針、印法、血肉大蛇，種種攻勢此時被一隻烏黑大手擋住。
那手如截取自巨人的斷手，皮肉腐壞不落，散發出的氣息污穢無比。
兩百丈烏黑斷手之下，又似是一隻人高的斷手，那手穿著杏黃色蟒袍。
可再一細看，其實是個人，一肉身扭曲如手掌，五指如五副軀幹，指尖如五頭的妖邪之人。
「咦，你不到一身仙，還只是真佛圓滿……本殿吃了你，嚼碎你肉身神魂，自會知曉你身上秘密。」五指妖人中指頭顱張口狂笑，其餘四指頭顱眸子緊閉。
五指五張面孔，相貌酷似，一眼就知很可能是弟兄血親。
烏黑斷手兩百丈，翻手抓碎血肉大蛇，頂著蟲針拍向柳風，被虛空蟲形暫時阻攔下。
還未近身，濃厚污濁氣息撲面，一陣污人神魂、肉身的污染襲來。
「依此人衣著，諸多地靈神守護，以及能收集這些藥材！當是太微神朝皇子。」
「修的不是神道，而是虛界屍道功法，肉身被邪物徹底污染淪為邪祟。」
「此人神志不清，是因吃了自己弟兄陷入混亂，還是因邪物污染，亦或修行走火入魔！」
柳風沒有與邪祟斷手硬碰，單是這隻手就是堪比一身仙初期的邪祟，但同樣神智不多。
對付癲子，自有相應的法子，沒必要上去拼命。
收回蟲針法寶，一個虛空瞬移避開斷手，之前被他生擒的十餘真仙，登時被他以「噬生」蠱術抽出一半生機。
此蠱擅長的就是煉生靈肉身，不用費時費力去煉。
生機入體，柳風體表血肉再次瘋狂滋生，一具具容貌相同、氣息相同的化身鑽出，眨眼間過百。
另有影身閃出，數千上萬，飛灑向偌大的地下空間。
緊接著，他本體抓出三名真仙圓滿，正是血仙教、噬魂殿聖子，以及血靈教血靈子柳黛。
從周婉那裡得知了名諱，也不管此女同不同姓，當下與另外兩人都被柳風以虛空漩渦推向金色爐鼎。
「膽敢搶本殿神丹，死。」
蟒袍身形猛地站起，神志不清的情況下，立馬改換目標，盯上三個不知死活的真仙圓滿。
似五副軀幹又似五指的指頭連點，空中一團團污濁屍氣驟現，轟向三人。
身為聖子層次的三人，體內封印被去除，儘管被搶了神器，一身實力也強過尋常真仙圓滿。
一瞬間回過神來後，看清此地，三人紛紛怒罵。
「豈有此理，拿本聖子當誘餌用！」
「孽障，血仙教不會放過你。」
「周婉，我若能活著回去，非得叫你後悔來到世上。」
三座介於虛實之間的道宮顯現、血脈神通催動，法門齊出的三人各自閃避，同時沖向爐鼎的頂蓋。
來都來了，不如放手一搏，搶了神丹拼命逃走。
邪祟斷手呼嘯，抓碎漫空影身，一具具化身接連被抹去。
柳風本體在影身中四處調換位置，冷眼看著三人接近爐鼎。
這三人被他奪了神器，內天地來時也被掏了一遍，只留給三人一些他用不上的真器。
與其由他下殺手，留下後患，還不如給下面的癲子殺。
「有些能耐。」
一聲輕笑，視線中噬魂殿聖子也不知施展了何種秘法，令蟒袍癲子神智愈發混亂，第一個落在鼎蓋上，自鼎口內攝出十四枚丹藥。
取出的丹藥有兩色，白丹八枚，如血肉的丹六枚。
通眼看去，十四枚丹藥皆入皇品，一身仙得之都大補。
拿到丹藥的噬魂殿聖子，面露猙獰笑意，只要能帶出此機緣，他神魂肉身皆可大補，推至真仙極限。
加之他感悟足夠，回去立馬就能衝擊一身仙，以根基夯實的神魂和肉身破境，說不得破境之時就能斬出一身穢身。
「蓬蓬……」一盞盞黑色燈籠浮空，共四十九盞燈籠綻開一圈圈黑光。
黑光如無物，神魂法門之外其餘法門難以摧毀，掃過蟒袍身形時，五指擺動，只知狂吼狂叫。
「走火入魔的瘋人，神魂破爛不堪，你還想殺本聖子。兩位道友取了丹藥，我們一起往上分散逃。」仗著神魂法門了得，噬魂殿聖子說完還想再取爐中丹藥。
爐內丹藥分三種，金色神丹熔煉神靈金身碎片，血肉丹內含生靈血肉精華，白丹則匯聚靈性。
他得了兩種，再拿金色神丹，離開後還省了去殺神靈。
血仙教聖子和血靈子柳黛心神緊繃，哪敢有一絲遲疑，各落到一處鼎口，攝取爐中神丹。
四周層層疊疊的洞天內，被禁錮的眾多身影之中，有修士狂呼。
「前輩救我。」
「聖子大人，我是萬年前來此的血仙教執事，救我出去。」
「快殺了段人邈，他體內有其父皇化身，他這副鬼樣子就是拜他父皇所賜。」
眾多呼喊聲在地下迴蕩，在提及蟒袍身影背後隱秘的話音響起時，柳風本體已然動手。
太陰神雷轟下，十二條虛空蟲形橫空而過，接連打在狂吼之中的五指身形，也即是太微神朝皇子段人邈。
「噗呲、噗呲……」
爛肉混雜著污濁黑血拋灑，被打殘的五指妖邪之軀晃動，硬受柳風全力一擊不死。
而五指之下的掌心血肉鼓動，一張蒼老面孔擠出，老眼掃視一圈，定格在了柳風本體身上。
與神智不清的兒子不同，這寄生在段人邈體內的老子，顯然意識清醒。
被打殘的段人邈本人，因劇痛也恢復了些神智，口中狂吼聲變成了敬畏：「孩兒無能，幫孩兒將他們打進爐內。」
柳風這邊一擊不成之後，便知對方化為邪祟的一身仙之軀難殺，他轉而瞬移到爐鼎上。
時間倉促，三種神丹，他只取以神靈金身入藥的金色神丹。
瞬間六十八枚金色神丹入手，頓覺丹中磅礴願力似要自行化入他掌中。
「好東西。」
柳風顧不上抓三人，最後看了眼冷冷注視他的老者面孔，接連兩個閃身，繞過兩百丈邪祟斷手，遁出地面。
「父皇，他拿了整整六十八枚神華丹，別讓他逃了。」段人邈口中大叫，又有發癲的架勢。
掌心老者面孔始終一言不發，也沒出手阻攔柳風，因他明知自己這具化身，留不下那擅長虛空遁術的修士。
其餘三個爬蟲，則另當別論。
蒼老面孔轉過目光，觸及也在逃離的三人，他一瞬間接管寄生的軀殼，施展出一身仙屍道道法。
污穢屍氣宣沸，整個地下空間，哪怕是一塊石頭，也像是變成血肉在腐壞，無數碎屑如沙塵而落。
一座座小洞天內，靠近出口者，無論神靈還是修士，皆是軀殼腐爛倒地。
三具爛如腐屍的軀體墜落下來，被邪祟斷手一掌握住，口中兀自慘嚎，似承受著他人無法想像的苦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