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魔物化身抵擋九境邪祟,化為人形的雲夢,半步真仙,如今修為最高的一尊化身,放眼昏暗天地,一時間陷入茫然。
再如此漫無目的的找下去,很難有個結果,而大天地內誕生的邪祟一年比一年利害。
她在外行走必然會被邪祟盯上,來到大天地的化身耗儘是遲早之事。
「下來的化身就兩百多道,五百年來毀去大半,只余最後不到六十道……不可如此了,得設法喚下姓柳的孽畜,叫他自己滾下來尋那玄都老不死。」
想到這裡,雲夢又覺為難。
當下的虛界被污染到哪一步她不知,但就千年之前,已是二身仙都難送下神念,需在大天地留有後手,亦或受人祭祀接引方可。
事到而今,虛界污染定是更甚,隔著濃厚的地陰之氣與污濁之氣,恐怕准教主的神念也無法憑空跨越下來。
然而不喚姓柳的幫忙,雲夢指望不上殘餘的白澤蠱師一脈,別無可助她之人,只能一試,由她在大天地接引柳風神念。
遠處泥浪翻湧,又有兩道化身被毀,雲夢喝道:「跟我走。」
挑了個邪祟見著少些的方位,驅使六頭白澤前沖,兩頭氣血稍足血的白澤在兩旁當肉盾。
污濁氣浪撲面,雲夢心煩意亂,就地在白澤背上擺下一座祭壇,取出身上不多的靈物。
這些年靈物幾乎有出無進,大天地未被污染的靈物又稀少,她能拿出的靈物不多。
祭壇上縱橫百丈,靈晶靈髓、半截靈脈,積攢的虛界仙氣,種種靈物落在祭台上,最後雲夢自己一步走到祭壇中心。
這尊魔物化身來自柳風,可做引子。
雲夢口中連吐三團魔血,噴灑於諸多靈物上。
伴隨著靈物被煉化,一柱混雜血色的靈光沖天而上,擊穿濁雲,直入天穹。
靈識順血色靈光往上,呼喚柳風之名。
可結果令她大失所望,十息、二十息……靈光越來越弱,毫無回應,似是大天地與虛界已完全被濁陰之氣阻隔。
「主人還請先住手,好些九境邪祟被吸引過來,我們快快尋處躲藏之地為好。」身下老白澤身子發顫,驚聲提醒。
今時不同往日,過去祭祀可借來仙佛之力,如今這等大劫之世,再來一場祭祀,非但得不到仙佛相助,還會引來邪祟分屍。
雲夢面色難看無比,感應中掉在後方的化身再少兩道。
定睛往前一看,泥沼地的邊沿一頭頭巨影翹首以盼,前前後後,八境九境,數量過三百。
正前方,左右兩方,都有大量邪祟在聚集,而追在後方的四十餘九境邪祟還未死絕。
呼喚姓柳的畜牲不成,倒是叫自己陷入了險境。
天地陰暗,四面八方種種畸形邪祟飛掠,扭曲人形或爬或狂奔。
遠處有屍修觀望,見著血色靈光沖霄,都不禁驚嘆於還有不怕死的敢造出這等聲勢。
這些難得苟活未死的大天地修士,沒人敢接近,更不可能有人過去搭救。
泥沼地之外,北側連綿群峰間。
一處陰影下的山腰上,一背負血色蝶翼的身影無聲飄出,同樣被沖天靈光吸引。
這道身影籠罩於血煞內,其面容之精緻不似真人,五官絕美,身段浮凸有致,肌膚白皙剔透。
此女一頭血色長髮及腰,修為恰恰卡在九境之前,周身血煞如活物在鼓動,卻是一位半步九境的長生種血修羅。
儘管多年不見仙佛神念跨界,可此女不敢為了再延長壽元去賭,畢竟長生種本源絕不是一般仙佛能比。
這位半步九境的血修羅長生種一身蠱術,卻是柳風昔日手下姬秋。
淨靈去往虛界之前,就此女活的好好的,到今時今日,如若大天地不毀,她再過上三四千年也夠。
「不少邪祟乃是隨虛界碎片落下,境界被壓制後也非一般九境可力敵,一下子吸引近百九境邪祟,她活不了了。」姬秋認出雲夢。
昔日降下分身的蠱仙,曾是高高在上,想不到也有今日這般狼狽模樣。
瞳術視野內,受雲夢操控的魔物接連被撕碎吞噬,八頭白澤死了一半。
眼見著邪祟群將一擁而上,雲夢還在維持靈光不散,其滿面怒容,嘴角大張,似在放聲呼喚何人名諱。
相隔太遠,姬秋聽不清,卻陡地抬眼上望天穹。
此刻,被污濁覆蓋的天穹之上,風雲猛然變色,虛空撕裂,濁雲像是被無形刀刃斬開,萬里皆碎。
一縷無人可見的神念之線垂下,萬里沼澤地連帶附近再萬里,無論邪祟修士,只覺磅礴如汪洋的靈壓降下。
這等恐怖靈壓,遠不是昔日所謂王血先祖可比。
其實不用多想,能在這等大劫之世跨界降下神念的存在,豈會是一般仙佛。
「嗡嗡……」
姬秋頭腦一陣嗡鳴,心中驚駭之下勉強再看。
被撕碎的雲層轟然破滅一空,天穹上漫空雷音,雷霆狂閃,大天地規則似在與某位存在強行降下的神念對抗。
血色靈光僅僅是一個引子,對這道神念之主的跨界出手起不到多少作用。
縱是承受大天地規則排斥,血色靈光之中還是有一道模糊身影成形。
那道身影俯視下方,目光過處,凡是吞吃魔物血肉的邪祟盡皆暴體而亡,便是沒下口的也有大半被轟殺。
萬里天穹被滾滾魔光遮蔽,其中梵文隱現,這是一位佛道入魔的大能。
遠遠旁觀的十餘屍修,他們所見是大地震動,所有邪祟都在調頭逃奔。
像是見到最後的救命稻草,這十六位九境屍道修士渾然忘我,瘋狂飛向血色靈光中那道模糊身影。
也只有這等凌駕於仙佛之上的存在,方能給他們一線生機。
姬秋腳踏修羅傘,化作一道血光,同樣在接近那道身影,她一雙美眸內罕見至極地湧現淚水。
泥沼地邊緣,這邊四頭白澤趴伏在地,一動不敢動。
在它們周圍,一圈圈污濁血色塗地,所有沒逃走的邪祟盡成碎末。
先前被吞噬的魔物血肉鼓動,自行在匯聚,像是被人隔空煉製,當場煉出四頭半步真仙之境的魔物。
它們不敢抬頭看上方身影哪怕一眼,不出所料,那位便是叫它們的主子云夢奔走效命的大能,也是將它們主子弄成魔物的可怕存在。 立身白澤背上,身披黑袍的雲夢咬牙切齒,仰頭與上空人形虛影對視。
她准教主境界修為盡毀,可見識還在,這等磅礴靈壓,姓柳的孽畜已然超出准教主,即便還未踏入佛陀之境,定然也是只差最後絲毫。
不管成了佛陀與否,以姓柳的之強橫,實力絕對已堪比教主,而這僅僅是分身。
她滿心不服的怒視上空,見虛影無法穩定,陰陽怪氣道:「看樣子連你也無法降下化身了?」
「我替你找那玄都找了五百年,至今不見其蹤跡,反正我是愛莫能助了,我這就設法回虛界,要殺要剮隨你。」
血色靈光之中的模糊人影,正是柳風的形體,他面無表情俯視雲夢一眼。
隨著大道感悟加深,即將悟出完整化道之法,他心境比過去更為淡漠。
「在大天地還有兩座蟲廟,我可感應到它們的方位,到我廟內再祭,黃泉神木可承載我神念,煉出一道化身。」
柳風沒有責備雲夢,話中無一絲一毫怒意,指出蟲廟所在大概方向。
話音落下,其模糊身影消失,神念抽回的瞬間萬里魔光隨之一起不見。
十餘瘋狂趕來的屍修,來不及跪地乞求大能指出活路,結果撲了個空。
血煞籠罩下的絕美女子,長生種姬秋也愣在泥沼地外,怔怔無神地仰望天穹。
是幾千年,還是一萬多年過去,常年自我鎮封的姬秋已然記不清,要壓制修為,她只能與其他自封的長生種一樣,時不時陷入沉睡。
可曾經的一幕幕,以及那人的面容,她不會忘掉,一切恍如前些時日才發生。
從沉睡中醒來,那人如她猜想的一樣成了虛界大能,凌駕於眾仙佛之上。
奈何,那人也如她所料,還是和過去一般無情。強如他不可能沒看到她,卻沒有為她移目一眼。
磅礴靈壓散去,四頭倖存的白澤起身,周圍多了四頭半步真仙之境的魔物守護,叫它們安心不少。
雲夢嘴裡低聲咒罵,明明她也有成就教主層次的可能,硬是被柳風打落塵埃,在這大天地摸爬滾打,與些邪祟拼命。
「還有蟲廟在青冥洲,莫不是在陰玥皇朝境內!你們四個還不動身?本座今日就要到青冥洲,不然活活剮了你們。」
拿四個廢物撒氣一通,雲夢掃視泥沼外的十餘九境屍修,以及半步九境血修羅。
曾經跟隨過柳孽畜的賤貨,她當然認得,倒是命長。
「你等過來是為求個出路吧?與本座同行,等事情了結,本座可帶你們去往虛界,現在給本座在前開道。」
十餘屍修頓時大喜,甚至不敢生出疑心,連忙躬身道謝,自覺飛到前方探路。
見姬秋還留在原地,雲夢瞥其一眼,冷笑道:「你莫不是也想跟去虛界?本座直白些告知於你,兩條路子都不是半步九境可承受。」
「莫要礙眼了,如非看在姓柳的面上,你擋了道,本座這就煉干你一身生機。」
半步九境不可,那便是要姬秋入九境,一旦如此做,姬秋不死也得受控於長生種本源。
姬秋眸中淚光散去,搖了搖頭。
「我聽前輩提及蟲廟,具體在何處我知曉,可為前輩引路過去。」
雲夢聞言,認真打量一眼此女,眼中譏諷之意更甚。
「上來吧,你也是個可憐人,本座就不為難你了。」
隨手一勾,一條魔氣將姬秋卷到近前,雲夢呵斥座下白澤一聲,加快趕路。
多了四頭半仙魔物,只要這四頭魔物不死,足夠她安穩一段時日。
「那姓柳的說還有兩座蟲廟,你兩處位置都知曉?」雲夢隨口問道。
姬秋點頭回應:「兩處皆在青冥洲,一處名為桃溪村,一處是蟲谷。」
「從蟲廟傳承者手中搶走蟲廟,帶去那兩處的是兩名女子,桃溪村一帶已盡被邪祟占據……」
「便去那什麼蟲谷。」沒等說完,雲夢不耐打斷。
姬秋點頭應下,面容間神色浮現些許恍惚之色,記起些舊事。
數千年前,她就去過那兩處舊地。
搶走蟲廟去往桃溪村的那名女子,早已化土,蟲廟被其同族後人繼承,如今想來,這等大劫之世下,那名女子的後人已血脈斷絕。
至於另一處蟲谷,那位女子有些獨特,勉強算活著,實則同樣死去多年,不過是少許殘魂換到法寶之軀內罷了。
……
大天地青冥洲,陰玥皇朝。
六十二郡之地悉數化為死地,濁氣瀰漫,陰氣森森,大地被冰霜封凍。
此地景象,其實與虛界已差之不多。
一大皇朝成歲月中的舊史,皇族血脈有無生還者無人知曉,有多少百姓被那位神秘老道收走,連流言都無人傳出。
地貌因虛界碎片變樣,不知是曾經的哪一郡,當年匯入此郡的小天地自是也難以維持原本地貌。
一處下塌向地底的深淵中,山石隆起一片,依稀可見些山谷的模樣。
歲月變遷,所謂的蟲谷不復存在,只余這位於深淵黑暗中的山石。
正是這樣的荒寂之地,邪祟都罕見的地下,環繞成「山谷」的谷地內,有一座小廟散開佛光,如黑暗中燃起的一盞燈火。
廟外千丈存在魔道禁制,如有仙佛化身來此,可辨別出禁制之精妙,乃是一位佛門尊者布置。
以此廟散開的佛光為中心,有執念幻象鋪開,籠罩這片山谷,又因執念的主人靈性將徹底散盡,幻象時隱時現。
四下漆黑死寂,唯此處模糊不清的幻象在兀自重演過去。
幻象中花草叢生,藥氣蒸騰,有童子來回奔走送藥,有奇形怪狀的醜陋男女煉藥,亦有面生蟲之複眼的少年蠱師。
山壁一角,少女笑容靦腆,手持藥杵卻忘了磨藥,眸光游離,情不自禁地抬眼遠望路過的少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