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縱目這片奇異空間,神色不一。
「此地便是苦海?為何老夫有種肉身與神魂要分離之感!」姜清玄放眼無邊濁黃水域,語帶不解。
柳風低聲提醒:「肉眼所見難保是真,有可能是身處幻境,我等還沉浸在苦海之水中,如只為精進修為而來,最好莫要久留。」
姜清玄點頭,與陸瑤不約而同地抬眼上望,都不由面露喜色。
來到此間,對大道的感悟愈發清晰,必能將自身實力往上精進一大截。
陸瑤嬌軀外三種大道之力波動,毒之一道散發的氣息激增,一片青黑如水幕的化道異象隱現,有了就此悟出完整化道之法,晉升教主層次之勢。
柳笑笑不急著悟道,她注意到正前方遙遠處猶若洪流的密集身影,有原始天魔群驅使海量魔修圍攻其他大教教主。
扭頭往左前方看,同樣有慘烈大戰,不死泉、娑羅神胎、始魔花三種長生種,正在相互殘殺吞噬。
往身後看,不見來路,亦不見邊際,遙遠處也有教主層次大戰。
「我聽說過教主登天,沒人提及來此後會相互殘殺……難道是大劫之前生變,殺其他教主有莫要好處?」柳笑笑醒悟這一點,仰著腦袋去看柳風。
可柳風再利害,哪能一眼窺破此地蹊蹺,他在做的是循著因果牽連感應兩位師兄的位置。
寶鑑師兄命隕,與刻有光陰禁制的白骨船有關,而相木與空印兩位師兄的去向多半也與此物有關。
「當年古神古魔兩族教主帶走半塊光陰陣盤,或許是帶到了此地,且先了解下這苦海,還有各家教主為何殘殺。」
柳風望向三種長生種混戰之處,得了本體的因果大道感悟後,他也能施展部分,一眼就能找出當中的熟人,安玉子,已修成二身仙圓滿。
他與柳笑笑相視一眼,再看向姜清玄和陸瑤,二人似都不願四下亂闖。
既然很可能身處幻境,走動只會越陷越深,留下原地才最容易退離出去。
「我這分身可能無法再回這裡,你們感悟過後,需儘快退出去。」
他最後提醒一遍,牽過柳笑笑,徑直飛向左前方大戰之地。
魔氣翻滾,銀白水光參入其中,黑白二色間,生滿瘤子的娑羅樹過百株。
帶頭廝殺的三種長生種,都各自有一位三身仙,一看便知是新晉教主層次。
諸多機緣之下,每種長生種中都出現教主層次,且可能不止一位。
如眼前這般長生種之間的大戰,絕非僅此一處,苦海之中其他方位定然還有長生種相互吞噬。
距離拉近,正與一銀髮銀瞳不死泉長生種交手的安玉子回首望來,發現是柳風後,頓時抿唇輕笑。
尚隔著兩萬里,柳風魔道身卻是眼神閃爍,眼底七色佛光再起。
豁然間,他一步瞬移萬餘里,拉近到足以傳音的距離,暴喝道:「速退。」
然而,安玉子身為長生種,當下受本源意志驅使著吞噬其他長生種,身不由己,聽到傳音也抽身不得。
倒是娑羅神胎長生種中為首的婦人,其意識於安玉子相通,聽到提醒後瞬間預演到死劫,身形當先暴退,順帶捲走附近三十餘位同伴。
這三十八位被帶走的娑羅神胎長生種中,卻是不包括安玉子。
身在後方的柳笑笑猛地抬頭往上看,發覺上空有四道身影墜下,一死、一傷、一瘋、及一位雙面人,全是教主層次。
劍輪飛轉,數萬金色劍光狂閃,唯一保有神智的金髮青年,駕馭劍輪,與瘋人和雙面人廝殺。
四人上方,另一身形與面孔皆模糊不清的純白人形墜下,沒有血肉之軀,僅僅是一道神魂,就令柳笑笑本能地恐懼。
何止是柳笑笑,柳風以及那正在下落的金髮青年,都因純白人形心生恐懼。
「嘭嘭……」毫無徵兆,三種長生種附近水面驟然爆開。
水面之下,一死、一傷、一瘋、及一位雙面人,四道身影出現。
一上一下,同為四人,一模一樣。
死去的一位教主,破水而出時瞬間肉身崩散,消失不見。
原來上方墜下的四道身影是幻象,看似自上而下,實則是從水中往上,其他教主層次都無法分辨,此地當真是幻境。
緊隨四者之後,純白人形現身,有靈性,無靈性波動,像是不存在思緒,無知無覺,如身處睡夢之中的人。
就是這一詭異神魂之身,容得其他生靈,但不容長生種。
他出現的剎那,一方畫面仿佛直接從天地間剝離出去,其中三種長生種無一落下,盡皆腐朽成灰。
「光陰大道!來自那人的神魂?」柳風身形暴退,雙目之中瞳孔驟縮。
一萬里、兩萬里……六萬里。
柳風與後方柳笑笑一起暴退出六萬里範圍,心神緊繃,目視前方如凝固的六萬里畫面。
畫面中,三種長生種,四百餘身形還保留著人形,但皆已腐朽成灰。
安玉子嫣然回首,臉上猶然帶著笑意,整張臉卻成了灰黑色。
同樣沒及時脫離六萬里範圍的,還有一瘋癲教主,一雙面教主,兩者腐朽成灰,但後者軀殼內走出了另一純白人形,又是一道神魂。
看到此處,柳風心中猛然明悟。
映照虛界的鏡子和虛界都在瀕臨崩潰,輪迴盤同樣如此,此等情況之下,神魂化入眾生靈性之中的那位正在復甦。
兩道純白神魂,分別轉向一種逃遁的長生種,身形一齊掠出,先追殺不死泉與始魔花兩種長生種。
見兩道恐怖神魂遠去,柳風與柳笑笑心中稍定。
柳風目視前方,隨著純白神魂離去,凝固的畫面恢復如常,安玉子化灰的形體飄散開來。
明知安玉子並不算真正灰飛煙滅,因其屬於長生種的一部分,娑羅神胎本源隨時能重塑一個安玉子。
但他目睹這位因他前世捨身化為長生種的女子神形俱滅,難免心生感嘆,而長生種本源也不可能為個沒了潛力的傀儡再造一副軀殼。
穩定下心境,柳風轉而打量遠處金髮青年,帶著柳笑笑瞬移一步,走近到萬里之內。
兩人四目相對,同時認出對方。
這金髮青年竟是曾經與柳風同處小天地,大燧周氏的老祖,周天祿,資質超凡,身在小天地時便自行擺脫了王血家族的奴族血印。
昔日周天祿眼中,柳風只是個跟在蛻仙宗太上長老身後的小輩。
到了虛界後,他在虛界四海修行之時當然聽到過些柳風的傳言。
周天祿雙手背負,神色冷傲,身形看似緩緩騰空,實則是在沉向水面之下。
「你若要在此尋人,於水面上走;如去登天之地,需往水下走。」
他順帶提點一句,身形入水,顯然是還要再去登天之地。
見對方無甚惡意,柳風傳音問道:「此地教主何故相互殘殺?」
背負雙手的金髮身影神情寡淡,大半身子已沉入水中。
「今時不同以往登天,造就虛界的那位……我等去到登天之地的教主稱之為鏡蒼,乃是其這一紀元的道號,整片天地似遠不止經歷一次大輪迴……」
「鏡蒼化眾生,他醒來時,即是眾生歸一,如今教主相互殘殺,可完整接管其他教主記憶感悟……」
話音遠去,金髮身形已徹底沒入濁黃水體深處,消失不見,氣息全無。
他道明了教主相互殘殺的緣由,往日殺人煉人神魂,最多也就能得部分記憶,如今來這苦海,居然能完全接管他人記憶感悟,就像是二者合一。
如此一來,得了其他教主記憶感悟後,不用花費太長的歲月,悟性和閱歷足夠的話,短時間就可能掌握死去教主的化道之法。
柳風駐足原地,一時間難以回過神,真正令他心驚的是周天祿頭一句話。
「這一紀元的那位道號鏡蒼!一紀元便是重開一次大輪迴,難道上一個輪迴鏡蒼不是鏡蒼?那位一直在換人?」
他無法揣摩其中玄妙,不知「鏡蒼」,即道虛子要奪舍的那位到底為何要如此做。
依周天祿的話來看,也只知部分隱秘,還多半是其自己的推測,亦或煉化其他教主,從其他教主記憶中得知。
「在這苦海殺其他教主可完全得其記憶感悟,若被人知曉我掌握部分光陰大道之力,必會惹來諸多教主群起而攻!」
「就是不知煉化我神魂後,他人能不能也打破過去禁忌,悟得光陰大道。」
完整的大道已呈現出來,區別只在於他人能不能悟。
柳風心中思忖間,柳笑笑湊到近前,神色擔憂地看來。
他將教主相互殘殺的緣由給柳笑笑解釋一遍,再循著因果感應兩位師兄方位。
少頃過後,二人踏著苦海之水,往東南方位前行。
後方更遠處,陸瑤與姜清玄不曾挪動半步,目視柳風與柳笑笑走遠不見。
在此地待了片刻,他們已有了些了解,往上看可悟大道,身下苦海之水中則有取之不盡的仙氣。
留的越久,他們的實力精進越多。
陸瑤氣勢節節攀升,周身化道異象越來越完整。
就在她悟出完整化道之法,成就三身道仙的一刻,對自身生死的直覺更進一步,強烈無比的凶兆驟生。
她面色一沉,在看不到死劫從何而來的情況下,本能地要急著退離此地。
緊接著她身形模糊,漸漸從這片海域消失,而留在原地的姜清玄稍遲半息,預見自己被一片死灰色遮蔽的畫面。
下一瞬,其身後不遠處,三十里不到,濁黃海水內倒轉出一人,面色慘白,白髮白衣,少年人相貌。
才一來到苦海,慘白少年人想也不想,一道「滅生」異道蠱術遞出。
姜清玄出手稍慢,化道之法堪堪展開,身形化作一片火浪。
但在死灰色覆蓋而下時,烈火潰散,重新顯現的蒼老身形僵立在海面上,老臉浮現苦澀之色,隨即生機斷絕而死。
慘白少年人一步來到近前,抓出姜清玄即將消散的神魂,按入自己靈海。
看著身側已經完全消失的紅衣女子,他喃喃道:「逃了一個!不過離開前受了我一半蠱術,不死也殘,跟在我後邊的那兩人想來不會錯過。」
低聲喃喃間,他一聲輕「咦」,嘴角扯起些笑意,發現了了不得的好事。
「竟能拿到完整的記憶感悟,這人也姓姜,算得有緣。」
此姜姓異道蠱師笑看向東南方,那裡正是柳風和柳笑笑離去的方向。
而從姜清玄的記憶中得知,那位柳風身上的秘密比傳言中的還要複雜許多,如能殺了那人,所獲必然比殺一般教主多。
……
灰濛之氣迷濛,聚成層層混沌天幕。
虛無中,一處仙氣潮汐旁,一男一女兩人盤坐血月之上。
狀如血月的寶鏡橫渡虛無,又穿過一層混沌天幕,四年下來,不知飛了多遠距離。
某一刻,血月上的紫發青年睜開雙目,神魂中湧現部分記憶,來自他分身所見。
「我們走輪迴之地這一趟,得加快些了。」紫發青年自是柳風本體,他看到了寶鑑師兄死去,也看到了少許苦海畫面。
一旁元采荷不置可否,不管去何處,反正只要不是必死的局面,她就鐵了心跟著撿便宜。
當下不是顧忌消耗的時候,柳風抬手往前一撕,身前空間開出一塊缺口,一條虛空通道打開。
正欲駕馭煉陰鏡穿行空間,他與元采荷同時心有所感。
「神陰出事了,就在去往輪迴之地的半路上。」元采荷沉聲道。
柳風眉頭微皺,靈識移入自己內天地,神陰娘娘留在他內天地中的一團陰氣,此刻陡地潰散。
他辨別一眼方位,不用繞路,只稍稍往右拐些距離便可。
沒多遲疑,他身前空間缺口彌合,再開一條虛空通道,往右前方穿行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