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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新的紀元(完結)

2024-11-27 02:54:36 作者: 白螻
  下方海面之上,曇葉拿下昆仙洞、九轉殿與玄神宮三位教主,從兩道化身變成了五道化身。

  餘下教主,除了一人全死於柳風魔道身之手。

  遙遠處,僅存的帝女宮宮主佘盈身形幻滅,方位四處變換。

  其大夢道化道之法不如澹臺真玉高明,但在柳風不願費時追殺的情況下保命無礙。

  兩人仰望上方白玉台,觀台上人入夢,觀台下階梯上的鬥法。

  這一觀便是三日過去,直到某一刻,整片純白之海掀起波瀾。

  水體劇烈動盪,原本沉靜無比的靈壓陡然狂暴起來,純白之色的海面邊緣漸漸染上了黑色。

  邊緣之外,九道籠罩於黑霧下的人影顯現,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勢要毀滅一切的大道之力。

  「隆隆……」

  轟鳴之聲大作,數十道鏡蒼化身與九道黑色人影大戰,阻止黑色人影接近登天之地。

  顯而易見,九大長生種已然合一,九位籠罩於黑霧之中的人影,便是長生種本源挑出的九道化身。

  曇葉與佘盈,二人忽覺神魂不穩。

  曇葉占下的五副教主軀殼中,其一瞬間失控,眉心溢出白色靈光,面容扭曲成兩張臉,轉為鏡蒼化身後飛身殺向邊緣。

  佘盈一步步走向中心,也不再顧忌柳風會殺她,因她的退路已斷,長生種化身到來,她必死無疑。

  曇葉神色平靜,顯得波瀾不驚。

  他再分出三道化身,主動殺向逼近的長生種化身,還能分心操控心魔種子助柳風牽制七寶上人。

  目光移向白玉台,因長生種的到來,鏡蒼愈發有甦醒之勢,眾生神魂變得不穩,隨時可能被鏡蒼取代。

  台上先後有教主從沉睡中醒來,人身蛇尾原始邪祟最先起身,醒轉的同時無半分停頓,蛇尾往白玉台上一點,身形逆空而上。

  台上離著仙界還有五百里,空無一道階梯,後邊這半段才是登天真正的難處。

  每往上一分,拿到的神元與生機越多,但光陰流逝更快。

  而真正的威脅還在於來自仙界的恐怖外力,登上白玉台的教主皆能感應到,越接近承受這股外力便越多。

  白玉台上,邢子平在此刻醒來,周身大道之力已強過身死的涅生教教主。

  在他視線內,蛇尾人身原始邪祟登天,身形如在接連蛻皮,男、女、老、少一層層剝落。

  每一層軀殼都在撐起下一層軀殼往上,一層層軀殼化為灰燼。

  「存在於仙界的那股外力,包含了毀滅與吞噬兩種大道,但極為……陌生。」

  邢子平推演其中奧妙,他懷疑那股外力像是外來的大道,不屬於這片天地,也不屬於頭頂上方的仙界。

  眾生皆死,活下來的鏡蒼到底面對的是何等外力,身在虛假之中的他們無法得知,只等上去見證。

  源源不斷的神元與生機灌注而下,不出所料的話,應該就是來自鏡蒼,乃至眾生體內生機,原本也該屬於鏡蒼。

  邢子平想通這一點後決然起身,因上方原始邪祟已蛻盡軀殼,灰飛煙滅。

  就在這時,離他不遠的柳風魔道身醒來,氣息比三日前壯大許多,淡笑道:「邢老還請留步,待我本體上來,還需邢老幫些忙。」


  邢子平沒有多想,依言止住登天,與柳風魔道身相視一眼,一起走下白玉台,投身進空間方格大陣內。

  「澎澎……」下方鏡蒼靈海波瀾漸大。

  饒是強大到能登天的教主,諸位教主神魂也越來越不穩。

  目睹原始邪祟登天不足兩百里,台上餘下幾位沒有輕易嘗試,而是再一次入夢修行,趕在長生種來登天之前甦醒即可。

  純白海水一圈圈轉為黑色,滾滾黑霧遮蔽而來,鏡蒼化身接連被黑霧吞沒。

  台階上神陰娘娘等人緊張注視,見到越來越多的青色寶樹枝丫穿出空間方格,已能窺見其中景象。

  柳風分身與邢子平加入,變成了三對三,但也因此到了真正搏命的時刻,鬥法愈發兇險。

  空間方格大陣內,柳風本體身前輪迴盤轉動,消磨條條掃來的寶樹枝丫。

  與七寶上人對碰大道之力,彼此難分高下,他雖有光陰大道可鎮壓他道,但七寶上人掌握的大道更多,感悟更深。

  畢竟,七寶上人已在白玉台上入夢多年,在夢中輪迴了不知多少世。

  七寶上人背後樹影招展,大道之力仿佛無窮無盡,短時間內毫無虛弱的跡象。

  老道目視一眼接近的長生種,對視向柳風,眼神漠然道:「道友,長生種將至,鏡蒼將醒,拖不得了,你我不如不比大道,以神魂儘快分勝負。」

  「如此也好。」柳風本體點頭應下。

  不比大道,他反而更有優勢,但代價也極大。

  神魂之身一步走出眉心,願力神輪在他背後顯現,密密麻麻的願力金絲纏繞而上,金絲中似有無數生靈的祈願之聲。

  眾生願力加持神魂,柳風神魂瞬間爬現裂痕。

  他承載眾生之念這些年頭,始終都有克制,不會一次調動超過一成以上願力加持,而眼下願力神輪縮小了三成。

  神魂無法承受如此磅礴的願力,此種損傷絕不是短時間能修復,而當下也無時間給他再去修養神魂。

  他如此做,是不打算給自己留後路。

  下一刻,柳風本體神魂飛出,化作一團耀眼靈光,與七寶上人神魂對碰在一起,相互撕裂對方神魂。

  分身在同一刻承載又三成願力,肉身遍布裂痕,神魂也在碎裂,靈力瘋狂往外傾瀉。

  他一手持光陰陣盤,一手運轉輪迴盤,磨滅原始血靈。

  「咔咔……」輪盤轉動,原始血靈身形一截截崩散。

  少了七寶上人在前招架,原始血靈不是柳風分身對手,只能往上遁走。

  正是此刻,它所能調動的血靈大道之力驟減部份,是另一強大血靈在爭道。

  原始血靈猛然迴轉過身,施展出血靈映照之法,身形如移位,化為一條血光一截截消失。

  消失的部分直接映入分身靈海,即是在十里外暗自爭道的周婉。

  「柳風,快殺了它。」

  周婉只來得及傳音一聲便陷入狂亂,靈海內的神魂與原始血靈神魂交織在一起,相互吞噬對方。

  上方輪迴盤橫推而過,磨滅原始血靈尚未全部轉移走的六成血光,即六成神魂本源。


  「我來助她對付原始血靈,你無需分心。」柳笑笑右臂暴漲,一手裹住周婉腦袋,分出靈力相助周婉。

  柳風分身見狀,與邢子平聯手,一上一下攻向無始天宮宮主。

  兩者都強於後者一線,無其他人插手的情況下,勝負只在數息之間見分曉。

  待收過原始血靈與無始天宮宮主部分神魂,柳風分身氣息暴漲一大截,神魂之身一步走出,投身向本體神魂。

  兩道神魂不分彼此,轉眼合而為一。

  如此情況下,柳風與七寶上人之爭,也在見分曉。

  邢子平就見柳風神魂氣息節節攀升,而七寶上人神魂只餘下一半。

  兩人神魂同時飛向自己肉身,柳風神魂再次一分為二,本體分身齊齊睜眼,周身大道之力皆是拔高一大截。

  反觀七寶上人,背後青色寶樹枝丫枯萎一半,而他再睜眼時換了一人,雙手合十,向柳風點頭示意,儼然是被曇葉心魔奪舍。

  這時,下方白色水浪已成滔天之勢。

  鏡蒼化身抵擋的九道黑色人影之中,有一道沒能攔下,留在下方的曇葉另一化身以及佘盈,眨眼間被斬滅。

  佘盈至死前的一眼,雙眸都在仰望柳風這位昔日師尊,眼神複雜,她終是沒能見證柳風登天的結果。

  揮斧斬殺兩者的黑色人影,頭懸寶傘,腰懸彎刃,面容與柳風一模一樣,正是修羅分身。

  但此刻已無所謂的修羅分身存在,殺完人騰空而上的是一身毀滅氣息的長生種本源化身,只是披著柳風分身的皮囊。

  「九大長生種本源合一,成就的是一條完整大道,為師也不是他對手,只能為你爭取一柱香。」

  白玉階上,占下七寶上人軀殼的曇葉不疾不徐,往下走向手持巨斧的黑色人影。

  然而,繼一道長生種化身之後,又有第二道黑色人影橫穿鏡蒼靈海,於海面上拉開一條漫長漆黑,接著急轉而上。

  邢子平正欲往下,柳風魔道分搶先一步,與曇葉一起前去阻攔。

  柳風本體將光陰陣盤遞出,邢子平接過後,知曉了柳風要他相助之事。

  白玉台上光陰流逝極快,故而夢中輪迴的經歷也快,柳風是打算藉助光陰陣盤,將本就快的光陰再加快些。

  這樣的做法能在短時間內儘快壯大,但迷失於輪迴中的可能更大。

  柳風側目,轉向神陰娘娘和元采荷等人。

  周婉在柳笑笑相助下,加之自身大願望大道之力,既意外又不意外的勝過了原始血靈。

  一行人目光交匯,都領會了柳風帶他們來此的目的。

  他們當中大半都是與柳風因果牽連深重,即是有緣之人,此種緣分輪迴也無法斬斷,這一點早已得以驗證。

  「還請諸位道友助我一臂之力,保我不迷失於夢鏡輪迴之中。」

  柳風本體話音落下,轉身大步登上白玉台,正好與睜眼甦醒的澹臺真玉對視在一起。

  見柳風注視自己,澹臺真玉傲然冷笑道:「你莫不是以為我會在此等關頭下陰手,下台去對付他們?」

  輕哼了聲,澹臺真玉大袖一甩,身形往上一縱,成為繼原始邪祟之後第二個登天之人。


  一條逆空而上的夢幻景象往上延伸,其中五彩斑斕,仿佛交錯著無數個幻滅不休的氣泡空間,每一個空間都對應一個生靈的夢境。

  澹臺真玉如扯過一方夢境世界為橋,接連向了大道完整之地。

  依託夢境世界支撐,其身形轉眼上攀兩百里,強過了先前原始邪祟。

  接著是三百里,三百五十里、三百六十里……臨近四百里時,卻是到此為止,身形驟然如泡影般破滅消失。

  但柳風分明看到,在那夢境景象隨之一起消失的前一瞬,其中另有一個澹臺真玉,遙遙與他對視一眼後,灑脫轉身走進夢境深處。

  「待你登天成道,你我再戰,看你可否殺我。」

  一道亦虛亦實的話音響起柳風耳畔,柳風無暇耽擱,盤膝落座,以本體入夢。

  頭頂願力神輪整個消失,化作願力加持在了他身上。

  元采荷與柳笑笑二人,隨即一同登上白玉台,分別落座柳風左右。

  邢子平則在台前盤坐,一身修為盡數湧向光陰陣盤,推動白玉台上光陰加快。

  坐在台上的兩女,柳笑笑面帶淡然笑容,嬌小身子湊近柳風,神魂鑽出眉心,飛入柳風的靈海,隨之一起入夢。

  元采荷面有無奈之色,搖頭不語。

  光陰快上加快,她與柳笑笑鐵定是醒不過來了,也就能在夢中幫襯下柳風。

  今生記憶湧現腦海,遇到柳風后儘是倒霉事,如今才翻身沒多久就要了結在此,難免有些不甘心。

  「這回夢中輪迴就罷了,若天地再開有下一世,別叫我再遇到你。」

  面向柳風嘀咕一句,元采荷也以神魂之身進入柳風靈海。

  神陰娘娘、羅生魂、邊清琴、陸瑤四人無力登上白玉台,只得在台前落座。

  他們能做的是在台前放出神念之線,拼著神念之線崩散前的千之一息,在緊要時刻去喚醒柳風。

  周婉因吞噬了四成原始血靈,一身氣息在飛快拔高,眼看著也能登台,但一時苦著臉不願上去送死。

  六人在台前坐定,目光落在台上。

  下方台階下種種化道之法接連呈現,柳風分身與曇葉還在阻攔長生種本源。

  他們兩人再強大,能擋下長生種本源兩道化身、三道甚至四道化身,也絕無可能擋下完整的長生種本源過來。

  而海面上鏡蒼化身越來越少,長生種本源即將全數降臨這片登天之地。

  白玉台上,光陰飛逝。

  快上加快的光陰下,柳風及其他幾位教主的氣息如暴漲的海潮往上攀升,都在向著教主層次的極限接近。

  這一紀元下來,超過百萬年歲月,今時今日劫難之前的教主,實力是最為強大對手一波,但不到最後無人敢斷言能有人成功登天。

  台下邢子平氣息急轉直下,全力推動光陰陣盤運轉,因下方白玉階梯上的長生種化身已多至三道。

  陸瑤盤坐在旁,她看不到當下苦海之外的狀況,但僅就她自己的內天地當中,仙佛之下信眾正如蟲蟻般成片喪命。

  縱是修成仙佛,一個個身形面容扭曲,成了雙面人,又因無法承受鏡蒼降臨的意志,肉身神魂紛紛崩潰。


  下方鬥法動靜越來越大,長生種本源化身再增,當其化身多到六道時,曇葉身形支離破碎。

  柳風魔道身一人橫在白玉階梯中段,身形出現一剎那的重迭,道傀呼延寰帶著輪迴盤往上,歸於柳風本體體內。

  長生種本源過處,白玉階梯盡毀,顯然不是為登天,而是為毀滅此地。

  待純白海面超過六成轉為黑色,神陰娘娘等人身軀劇顫,連他們也再難以鎮壓自身神魂。

  一道不知來自何處的嘆息,在此刻響徹眾生靈性之內。

  邢子平雙手按在光陰陣盤上,餘下所有修為送入。

  白玉台上景象模糊,光陰流逝快到難以想像,依在柳風身上的柳笑笑,嬌小身軀裂為無數碎片,無聲隕落。

  接著是元采荷與台上反魂邪佛,二人一起化為飛灰。

  至此,台上僅存三人,柳風本體、囚佛、蒼陀廟之主陀生。

  三者氣息強大到完全凌駕於老輩教主,都給人超脫世間之感。

  但隨著大道之力攀升,強如這三位,肉身也有崩裂成無數份的趨勢,體表隱現裂痕,隨時會在夢境輪迴中徹底迷失。

  「姓柳的分身擋不住,長生種本源要過來了!橫豎都是死,還不如叫姓柳的再欠我一個人情。」周婉嘴裡自我安慰。

  她猛地站起身,一步跨進光陰飛逝的白玉台,整個人化作一團血光,投入柳風體內。

  「咔嚓、咔嚓……」

  後方裂響聲清晰入耳,陸瑤等人神魂內的嘆息聲都在變清晰。

  神陰娘娘與羅生魂回頭看去,柳風魔道身不復存在,七道黑色人影拾級而來,白玉階梯一節節分崩離析。

  這兩位老輩沒有逃避,同時起身,一人化為陰鯤,一人以血肉神魂化道成一副黃泉煉獄圖,一齊掠向長生種本源。

  「陸道友,我們之中你與柳道友因果最深,喚醒柳道友之事便交給你了。」邊清琴緊接著起身往下走。

  柳風分身都擋不住,他們三位哪能阻攔,不過是以性命稍稍拖延數息。

  一息、兩息……四息一到,白玉階梯破碎之聲再起。

  陸瑤一雙美眸圓睜,後方與柳風面容一樣的長髮身影走來,照面間一斧拉開百里空間裂痕。

  無形毀滅大道之力橫掃而來,勢要將她連同上方白玉台一併斬滅。

  邢子平想要起身抵擋,可惜已無動手的餘力。

  就在這時,台上一正一邪兩佛,陀生與囚佛一齊睜眼,二者像是從夢境強行掙脫出來,醒來時神魂粉碎大半。

  兩佛無絲毫停頓,神魂對碰一記,神魂更強一截的囚佛身形暴漲,顯化邪佛真身後登天向上。

  蒼陀廟之主陀生一閃越過陸瑤與邢子平,抬手一印按碎斧痕,橫在了七道長生種本源化身前。

  一座佛台在老僧身下顯現,萬瓣花開,瓣瓣飛起,化作萬條金龍。

  陀生不足五尺的蒼老身軀消失,原地一尊萬龍纏身的白骨佛陀出現,高過萬丈,仿佛要一頭沖入天穹。

  然而任憑這尊骨佛再高,在他的視野內,那片大道完整之地還是在他頭頂五百里之上。

  「嗡嗡……」


  霸烈佛力席捲天地,空間震盪,純白景象都在撕裂,顯露出鏡蒼靈海空間之外的苦海。

  陀生佛陀已強大到足以撼動鏡蒼靈海的程度,且其只醒來了部分神魂。

  一念之間,化道之法,諸般佛法鋪展,猶若山崩,洶湧向長生種本源化身。

  白骨佛陀一步步向下,承受長生種本源化身圍攻。

  「貧僧昔日與曇葉論道,一起預演未來,他稱貧僧登不了天。」

  「曇葉預見的千種未來畫面中,眾生有大半可能得善果……而今想來,不會是在這片天地,亦不會是在囚佛牢籠天地……」

  白骨佛陀周身萬龍接連破滅,繼而是其佛陀真身,但他渾然不在意。

  其雙目回望,轉向登天的囚佛,不出所料,那道身影止步於仙界下方六十里,比澹臺真玉再進四十里,奈何一樣沒成。

  白玉台上餘下最後一人,即是能給眾生善果的最後一人,體表遍布裂痕,神魂卻並無崩潰之勢。

  陀生佛陀橫在台下十里處,萬丈白骨佛陀真身一塊塊化為飛灰。

  他感應台上之人氣息,在其真身消散一半時,神魂驟然抽離,再登白玉台。

  邢子平此時已垂下頭,面孔扭曲為兩張,因耗盡修為無力鎮壓神魂,虛弱至極的神形皆在碎裂。

  陸瑤無力阻止陀生,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她從陀生佛陀的話中已聽出,這位老輩教主是打算成全柳風。

  陀生神魂進入柳風靈海,不是奔著奪舍柳風,而是投身進了輪迴盤,被輪迴盤消磨為神魂碎片,匯入柳風神魂。

  身後佛陀真身自上而下崩塌,長生種本源化身再次接近。

  陸瑤神魂內的嘆息聲變得清晰無比,她已無法感知柳風的氣息。

  近在幾步之外的白玉台上,柳風如與她隔著一方天地,隔著一條光陰長河。

  「以我神魂,如何有資格喚醒他?」

  陸瑤苦笑一聲,想要起身去與長生種一搏,哪怕再拖延一息也好。

  但她驀地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肉身在其中無法挪動,且心神昏聵。

  一股浩蕩的大道威壓降臨,她勉強抬眼上望,頓見那片大道完整之地,有一雙大如兩片天地的眼在睜開。

  那雙眼透著無盡的疲憊,僅僅睜開一絲,陸瑤內天地之中餘下仙佛,便在一瞬間成為死人。

  濃郁的死氣自體內透出,到了眼下,陸瑤看到了真實的自己,膚色青黑,皮肉腐朽,面如骷髏。

  「鏡蒼醒來,眾生歸死。不論如今的鏡蒼可否壓制長生種本源,這一紀元都將終結。」

  「區別在於,醒來後的鏡蒼有無餘力再開天地輪迴。」

  陸瑤心有明悟,依鏡蒼眼中疲憊之色,想來鏡蒼再開天地輪迴的可能極小,換言之天地會迎來真正的終結,除非有新的大道之上誕生。

  下方玉階連連破碎,七道長生種本源化身再增兩位,九道化身匯合一處,合為一人。

  黑色人影是毀滅大道的化身,無所謂敬畏鏡蒼,也不會恐懼,就這般頂著大道威壓舉步向上。

  陸瑤肉身已動彈不得,她趕在心神徹底昏聵之前,神魂脫體飛出,毫無遲疑地飛向白玉台上的柳風本體。


  她的神魂無法承受白玉台的規則,闖入的一剎那,神魂被一層層消磨。

  其殘魂不管不顧地飛近柳風,在柳風周身大道之力下煙消雲散。

  此處染為黑白二色的天地間,柳風之外再無第二位活人。

  「砰……」台下光陰陣盤被一腳踏碎。

  黑色人影另一腳落足白玉台,邊緣白玉在寸寸崩碎。

  上空大道完整之地,鏡蒼雙目已睜開一半,不見其對長生種本源出手,目光落向了白玉台。

  也是在此刻,白玉台碎裂之勢驟然頓住,破碎的部分止於一人身前。

  台上之人緩緩睜眼,伸手往空處一握,握住了大道之下無人能見的真靈,陸瑤的真靈。

  其身後一面輪迴盤浮現,他隨手將真靈送入輪迴盤,起身之時形體大變,周身一色混沌,再無紫發紫袍。

  他的臉不再是柳風先前模樣,一分為二,半張臉是一陌生寡淡青年面孔,餘下極小的半張臉才是柳風。

  他並指一划,一條光陰長河橫在長生種本源之前,暫時鎮壓下長生種本源。

  仰頭上望大道完整之地,那雙睜開一半的雙目之外,一張巨大面孔浮現。

  一上一下,一大一小,兩張臉一般無二。在那巨大面孔上,赫然也有柳風的小半張臉。

  不同的是,兩張面孔上眼神不一樣,一個疲憊至極,一個漠然之中透著勢要開天闢地的鋒芒。

  下一瞬,台上身形模糊不見。

  「轟隆隆……咔咔咔……」

  空間一塊塊崩開,鏡蒼靈海四分五裂,過千空間方格堆迭而上,組成一條節節往上的階梯,每一格中都包含一種化道之法。

  柳風沿著堆迭向上的階梯上行,所到之處,飛逝的光陰停滯。

  其原本只占據極小部分面部的小半張臉,一點點逐漸占據整張臉,重新回歸先前面容。

  在他睜眼醒來的一刻,即是與鏡蒼論道的開始。

  亦或說,他與鏡蒼的論道在道虛子這一世時已進行過一半,這回是接過了上回的論道。

  道虛子在他當下看來,不算強,但埋下了助他取代鏡蒼的種子。

  輪迴盤在他身後轉動,撕裂的鏡蒼靈海被吸扯著捲入輪中。

  景象一變,恢復為此間本相,苦海之水漫漫,遮蔽四面八方,無一絲一毫能流淌過來。

  上空雙眸冷漠俯視,巨大面孔在轉為屬於柳風的面容,但從始至終,眸子內無丁點怒意。

  直到空間階梯接連於真實之地,柳風消失於苦海,鏡蒼面孔徹底變為柳風前的一瞬,鏡蒼的嘆息聲再一次迴蕩苦海。

  ……

  在柳風的意識之中,他走出了滿是死氣的虛無與苦海,如同從夢中甦醒。

  視野隨即一變,變成了居高臨下。

  他發現自己身軀大過千萬里,正身處一方無垠天地,純白仙氣無處不在。

  天地蒼茫,除了一處處腐朽遺蹟,空無其他生靈,死寂無聲。

  之前所見鏡蒼面孔,之前鬥法,之前修行,之前遭遇的一位位道友,之前自己名為柳風……一切種種皆如夢中泡影。


  一如人從夢中醒來後會心生恍惚,現實的記憶則會在頃刻間回歸。

  柳風驚覺自己神魂內湧入海量記憶,是一次次大輪迴,一個又一個紀元的記憶,真正屬於軀殼主人的記憶,也是他原本的記憶。

  「隆隆……」

  他豁然站起,大地崩裂,天穹變色,漫空雷霆撕裂空間。

  靈識橫掃而出,看遍萬萬里地界,看到了東陽宮遺址,也看到了六尊破敗無半點靈性的東陽鼎。

  「眾生早在三百四十萬年死盡。」

  「我……吾以光陰大道延緩下界光陰,帶死去的眾生一起入夢,予以眾生虛假生命,由眾生為吾修行,補全三千大道……」

  「吾並非鏡蒼,亦非真正的柳風!」

  念及此處時,柳風掌中多出一道真靈,名為「柳風」之人的真靈。

  此種感覺極為古怪,軀殼內柳風的記憶和人性尚在,但他掌中就握著「柳風」。

  一次次入夢,一次次醒來,醒來的始終是他自己,於無盡的夢中輪迴,忘卻了自己最初的道號與真名。

  這一回入夢,發生於醒來前一刻的奪舍,實則只是他自己與自己論道,部分分魂在奪舍自己。

  至於「柳風」,僅是承載其分魂的死人,自以為的部分自我神魂,僅是他靈力所化。

  驚異、明悟,以及淡淡的悲哀之意湧上心頭。

  「原來如此。」

  因全部記憶復甦,屬於柳風的人性在消散,一陣深深的疲憊之感再次襲來。

  站起的身形重新盤坐下來,眼神恢復疲憊,面容漠然無一絲神色。

  凝目環視仙界,瞳術窺破空間,那一方新的虛空還在衍化,混沌中一頭頭原始生靈在緩緩成型。

  所謂的再開天地輪迴,也只是他自己在死地造就的假象,這方天地之外正在衍化的才是真正的新生天地。

  一方天地誕生,一方天地終結,生滅之間合乎天道運轉。

  終結此方眾生的並非哪一人,而是天道規則,此方舊地之上僅他一人強大到足以倖免,但也無法超越天道規則,穿越到新生的天地之中。

  「此次入夢,吾壽元再少十萬載,餘下壽元不過區區十五萬載,所幸大道再補兩百八十四條,再強大一成有餘,只差三百七十二條大道方可圓滿。」

  「餘下十五萬載,帶眾生再入大夢,以光陰大道放緩死地光陰,至多可換來兩百萬載修行。」

  「下一紀元……便是兩百萬載。」

  目光重新投落向下界死地,大夢之中夢見的生靈,道友、仇家既是眾生,亦皆是他自己,無所謂抹殺何人真靈、留下何人真靈。

  伸手往下方一抓,自那依託於眾生靈性的夢境世界中抓出一紫紅長發身影。

  收回最後一縷分魂,掌中之人消失,再多出一道真靈。

  順手一送,將真靈投入新的輪迴盤,於輪中眾生真靈匯於一處,如丟入棋盒的一枚棋子。

  接著,柳風抓出一具死人軀殼,記得是自己於夢中煉好的道傀,內天地已過三千萬里。

  「新的輪迴盤已有,只需再設供仙佛修行之地。」


  「這一紀元不以鏡映照仙界,拓寬此內天地至九千萬里足矣,再分七域四海三天。」

  神念席捲而出,拘來七色原始仙氣,分出紫青之色仙氣,填入道傀內天地。

  一手拓寬道傀內天地,一手煉輪迴盤,有進一步補全的輪迴大道,已無需再煉轉生池。

  少頃工夫,他兩手往下一按,內天地所化虛假仙界與輪迴盤落入虛無。

  就在柳風要再次閉目入夢之時,似是因最後一絲人性影響,他疲憊眸子內閃過一絲感嘆。

  「邢子平、曇葉……陸瑤、周婉、柳笑笑、冷秋月、元采荷……」

  「這一紀元便如你等所願,許你們第一世緣分,了卻執念。」

  下一瞬,柳風因此次入夢殘存人性徹底泯滅,重新合上雙目。

  隨著他陷入沉睡,輪迴盤中無數真靈受其靈力。

  下界死地之上,虛界碎片消失一空,腐朽屍身連同大地一起受他生機。

  虛無中,輪迴盤轉動。

  合而為一的長生種本源被磨碎,分化為九,抹去記憶,投入虛無深處。

  新的大輪迴,再次開啟。

  ……

  滄海桑田,輪迴不止。

  大天地生機勃發,不知過去幾多載,地貌變了模樣。

  這一日,艷陽高懸,春光正好。

  某處青山綠水間,一駕馬車駛出山道,向著山外的縣城而去。

  車廂外,駕車的是一青衣道童。

  拉車的非尋常牛馬,乃是一修成精怪的青鬃馬。

  馬車途經山外野道時忽地止住,車廂內立時傳出一清脆悅耳的女童之音。

  「師弟,何事耽擱?此行出山時日有限,快些趕路。」

  「老不死的叫姑奶奶收新人回山,還要抽空買齊煉丹的藥材,自己不掏一兩銀子,全得姑奶奶破費……」

  道童打斷車廂內的咒罵聲,出言解釋:「師姐,路邊就有兩個好苗子。」

  一聲輕「咦」,車帘子被一隻嫩白小手扯開,一紮著馬尾辮的腦袋探了出來。

  這女童五官精緻如瓷娃娃,膚色白皙,歪頭往路邊瞅去,見一男一女兩個上山採藥的年輕人。

  少年模樣清秀脫俗,也在打量車上之人,面露不解之色。

  少女柔美可人,一手捏著少年衣角,神情靦腆,不敢看生人。

  「你叫啥名?姑奶奶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車上馬尾辮女童小臉一沉,越看那少年越覺得不順眼,直有種上去痛打一頓的衝動。

  如不是觀少年頭頂有一絲靈氣盤繞,確是修道的好苗子,她非得立馬翻臉上去打人。

  路邊清秀少年心性謹慎,沒有報出自己名諱,不願搭理。

  「娘子,我們趁天色尚早快些采些藥,天黑之前就回。」

  少女溫順點頭,與少年快步離開。

  沒等他們走遠,身後一聲悶響,似是有人大怒之下使勁跺腳。

  「你個挨千刀的……畜牲,敢不理姑奶奶我!」

  馬尾辮女童下意識地怒罵一聲「畜牲」,抓過馬鞭子,飄身便追了上去。

  可接下來的一幕,令駕車道童大感驚奇。

  修行小有所成的師姐,一鞭子抽向少年人腦袋時,少年反身一手抓過鞭子。

  一扯之下,師姐被帶飛到近前,被少年當場按倒在地。

  拳影連綿,少年竟是個已踏入修行之道的粗鄙武夫。

  清風徐來,青山綠水依舊宜人,唯有女童哭喊求饒之聲,大煞風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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