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卿神色一凜,涼聲喚道:「一兩!」
「是。」一兩應了一聲,徒手接住那兩個婆子揮下來的門栓,心說還敢抄傢伙,拿來吧你!
劈手奪過門栓,一兩隨即飛起腿一人給了她們一腳,她半點沒有收著力氣,那兩個婆子摔了個四仰八叉。
旁人見狀,均不敢再貿然上前。
一兩高傲地揚起下巴,扔了門栓後悠閒地拍了拍手,奶凶奶凶地叉起腰:「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可不是一般的貓!」
秦氏怒不可遏:「我管它是什麼貓,不過都是個畜生!」
相比之下,慕雲卿的反應就淡定多了,她施施然地走到踏雪面前,半蹲下身子將它溫柔抱起,眾人只見方才還似瘋了一般的貓竟乖乖窩在她懷裡,甚至還頗為討好地伸出舌頭一下下舔她的指尖。
沈妙菡被下人攙了起來,哭得聲嘶力竭的。
她整張臉鮮血淋漓,眼淚往下一流浸過傷口更是疼得她齜牙咧嘴。
「啊……娘!您要給我做主啊,我一定要扒了這隻死貓的皮!」沈妙菡又氣又痛,想伸手捂住被撓花的臉又不敢碰,只得將手虛掩在頰邊。
秦氏將她摟進懷裡,安撫她的情緒:「不怕不怕,娘一定給你出氣。」
話落,她狠狠瞪了一旁跟著的下人一眼:「沒有眼色的糊塗東西!還不趕快去請郎中!」
被瞪的小丫頭嚇了一跳,忙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慕雲卿冷眼旁觀,從始至終都未發一言。
散落在地上的荊芥草被踩得稀爛,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味,人聞著尚可,但踏雪聞了就很躁動,幸而慕雲卿一直在給他順毛,它才不像剛剛那樣激動。
荊芥草這東西雖常見,但大多被用來做菜或是入藥,鮮少有人知道貓會對它起反應。
思及此,慕雲卿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一兩,眸光晦暗不明。
抱廈這邊的動靜驚動了老夫人,為表對大房的看重,她甚至親自帶著人來瞧沈妙菡的情況,結果一隻腳方才邁過門檻她就僵住了,臉色驀地一變。
「哎呦,老太太您可來了,求您給我們菡兒做主。」說著,秦氏拉過沈妙菡往老夫人面前推:「你瞧瞧菡兒的臉,傷成這個樣子今後可還怎麼見人啊!」
誰知,老夫人連個眼神都沒分給那母女倆,只又驚又怒地瞪視著慕雲卿懷中的踏雪:「哪裡跑出來的這畜生!還不快打出去!」
老夫人下令,一旁的婆子丫鬟再次蠢蠢欲動,可再一瞧叉著腰奶凶奶凶的一兩,動作又不免有些遲疑。
慕雲卿抱著貓,朝著老夫人的方向盈盈施了一禮:「祖母稍安勿躁,依卿兒之見,還是不要惹這貓為好。」
「為何?」老夫人語氣不善,不復以往面對外孫女時的和顏悅色。
「皆因這貓……」
慕雲卿的話方才開了個頭,不防卻被秦氏打斷,她陰陽怪氣地說:「呵,這滿府上下誰不知道咱們老太太最是討厭貓,偏表小姐不知從哪尋來了這隻畜生給老夫人添堵,還平白傷了我們菡兒。」
秦氏再次提及沈妙菡被貓抓傷的臉,老夫人有意關切一番,只是有踏雪在一旁虎視眈眈,她不免分神,一番表現便似走過場一般,毫不走心,甚至就連剛來時邁過門檻的一隻腳也在說話時撤了回去。
秦氏眼見這一幕,心下不禁有些微詞,只是不敢表現出來,只得將滿心憤懣發泄到慕雲卿的身上。
「老太太,媳婦知道您心疼外孫女,可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也需得疼疼這嫡親的孫女啊,何況府中不許養貓這是您當初定下的規矩,萬萬不能隨意叫人破了。」
老夫人按了按眉心:「先帶菡兒去給大夫瞧瞧。」
頓了頓,她這才轉向慕雲卿道:「卿兒,你隨我來。」
末了又補充一句:「將那貓留下。」
不想,慕雲卿語氣幽幽地回道:「只怕不行。」
聞言,老夫人的眼中有一閃而逝的不悅。
慕雲卿只當不知,偏抱著貓往她跟前湊,嚇得老夫人連退了數步,險些被自己的裙擺絆倒,面上已難掩惱怒之色。
幸而二夫人孫氏及時趕來解了圍。
「想來是卿兒方才到侯府不知這個中緣由,老夫人曾被貓抓傷過,是以厭著這東西,聽舅母的,快些將它交給丫鬟丟出府去。」
「舅母才來有所不知,這貓嗅了荊芥草的味道,這會子正鬧騰呢,我若撒手,怕它四處亂竄反驚嚇了外祖母。」
老夫人憤憤道:「叫人亂棍將它打出去!」
慕雲卿微微垂眸,擋住了眼底銳利的鋒芒,慢聲道:「旁的貓也就罷了,只這一隻,還真就打不得。」
說話間,一行人進到抱廈旁邊的小廳落座。
老夫人面色微白,喝了口茶壓驚,正欲發作,卻被孫氏悄悄按了下手,壓下了到了唇邊的話。
孫氏和善地笑笑,柔聲道:「卿兒,你方才說這貓打不得,可不管是什麼原因它傷了菡兒是事實,總要給她和你大舅母一個交代。」
剛提到那母女倆,就見秦氏從外面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氣勢洶洶:「老二媳婦這話說得不錯,此事定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孫氏目露擔憂,關切地問道:「大嫂,菡兒情況如何?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我們菡兒的臉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只怕是要留疤的,這要是真毀了容將來還如何找婆家呀!」說到最後,秦氏甚至掉起了眼淚:「以我們菡兒的性情品貌,將來必是要許王子皇孫的,如今這可如何是好!」
「當真如此嚴重,也不是處置了那貓就能令菡兒恢復如初的,還是進宮去請位太醫來瞧瞧才好。」孫氏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將矛頭再次指嚮慕雲卿。
慕雲卿輕輕揉著踏雪爪子上的小肉墊,慢悠悠地說:「之前我就曾聽下人們說起過外祖母不喜歡貓,是以昨日我經過花園見到這貓時便覺得奇怪,還在想是哪個下人如此大膽敢違祖母的令,後來聽說,昨日康王府的那位小王爺養的貓跑進了侯府,他還親自來尋……」
她的話並未說盡,但其意自明。
廳中上到老夫人,下到婆子丫鬟,各個神色異樣,再次看向踏雪時眼神都不複方才的「欲先除之而後快」,反而有種「退避三舍」的微妙敬意。
倒是秦氏,仍有些不甘心:「若當真是小王爺養的貓,怎的會與表小姐如此親近?而且我方才聽下人說這貓是和表小姐身邊的丫鬟一起出現的,怎麼瞧都像是她們自己養的貓,可別是因為害怕老太太責怪所以就平白往人家小王爺身上扯,稍後若是漏了沒得惹人笑話。」
老夫人:「卿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今兒一早便發現這貓在我院中,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瞧著這貓毛髮順滑,身材豐潤,又兼雙瞳異色,不似尋常的野貓,恐是哪個大戶人家嬌養的,後經丫頭提醒才想起昨夜小王爺進府尋貓的事情。」
頓了下,慕雲卿又道:「不過,我昨日並未親眼得見這貓被小王爺接走,是以也難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小王爺的貓,只是覺得哪怕些微可能也斷然不該冒險,否則小王爺怪罪下來,恐會影響兩府往來,因此暫時將其關在房中讓丫鬟看著,想等大舅舅散朝回來再做決定。」
老夫人聽著暗暗點頭:「卿兒考慮得極是,此事馬虎不得。」
秦氏冷哼:「既如此,那這貓怎的會出現在抱廈呢?」
慕雲卿微搖螓首,髻上流珠輕動:「我不在院中,不清楚個中緣由。」
說著,她微微側過頭去喚一兩:「一兩,方才是怎麼回事?」
一兩上前,乖巧道:「回小姐的話,奴婢原是奉命看著這貓的,結果您剛一走它就四處亂竄,還想來撓奴婢呢,奴婢記著您的叮囑不敢傷它便想躲到外面去,誰料門才開了一個縫兒它便躥了出去,奴婢一路追著它到了花園,原想拔點荊芥草將它引回屋裡,不想草還沒拔完呢它就沒影了,奴婢來抱廈原是想向您請罪的,沒想到誤打誤撞在門口看到了它。」
言外之意便是,是貓自己跑出來的,與我無關。
秦氏聽完差點沒背過氣去!
全都賴在貓身上,偏這貓她還得罪不起,難道她女兒就白被撓了不成?!
老夫人嘆息道:「若這貓是從康王府跑出來的也就罷了……」
秦氏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哪裡咽得下這口氣,憤憤道:「即便這貓是小王爺養的又如何?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是只貓!難道菡兒堂堂侯府千金還敵不過一隻貓有分量嗎?!」
「依我看,這貓連同這沒用的奴才,都一併打死才好!」秦氏說著,還不忘狠狠地剜了一兩一眼。
聞聽此言,慕雲卿擼貓的手一頓,淡淡地瞥了秦氏一眼,她涼聲道:「瞧著時辰,想來大舅舅也快散朝回來了,屆時請他前來,一看便知。」
這廂慕雲卿話音方落,便見川寧侯沈蒼朝服未換,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他連給老夫人請安都顧不上,直勾勾地盯著慕雲卿懷裡的踏雪,眸光亮得駭人。
秦氏淌眼抹淚地看向川寧侯:「老爺……」
「當真在這!」川寧侯連看都沒看她,逕自越過她走嚮慕雲卿:「卿兒,快將這貓給我。」
見此情形,眾人心裡都有了答案,這貓定然就是小康王養的沒跑了。
偏秦氏不死心,定要問上一問:「老爺,不過是只貓而已,您緣何如此激動?」
「你知道什麼!」川寧侯冷聲呵斥道:「這是康王府那位小祖宗養的貓!」
他方才散朝回府,正趕上容錦來府上找貓,是以他才如此心急,就怕府中的下人恐老夫人怪罪將這貓給傷著了。
昨日小王爺對這貓的在意他看在眼裡,若真叫它在他們府里出了事,怕是就此將人得罪了。
眼下見踏雪安然地被慕雲卿抱著,川寧侯心裡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唉,幸好無礙。」
秦氏不願相信,怔怔道:「竟是真的……」
「這還能有假!小王爺眼下正在前院正廳等著呢!」
聞言,慕雲卿擼貓的動作一滯,細密的睫毛忽地一顫。
容錦來了!
秦氏:「可是老爺,這貓方才抓傷了菡兒,大夫說那傷縱是好了將來恐也會留下疤痕,這對女兒家來講如何使得呀!」
「那你要如何?讓那小祖宗去給菡兒賠禮道歉?」川寧侯一副「你腦子是不是也被那貓抓傷了」的樣子:「我百般討好康王府不得其法,你倒好,反讓我去得罪那府上!」
「妾身不是那個意思……」
「今日莫說是菡兒被這貓抓傷了,縱然是我,也只能忍著。」不過,倒是可以不著痕跡地將此事透露給小王爺知道,也好叫他明白欠了侯府一個人情。
川寧侯說完便伸手要將踏雪抱過去,卻不料踏雪上去就是一爪子,直撓得他手背上出現了三道血痕,血珠兒一股腦的涌了出來。
「嘖!」川寧侯皺眉,眼中有殺意。
但正如他方才所言,只能忍著。
慕雲卿倒是極愛看他們這副看不慣踏雪可又干不掉踏雪的模樣。
秦氏上前拿帕子包住川寧侯手上的傷口:「老爺小心,這貓野得很,要不還是讓小王爺自己過來接吧。」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慕雲卿:「……」千萬不要!
好在川寧侯並未聽秦氏的,反而說:「你還想支使小王爺?簡直婦人之見!」
說著,川寧侯的視線落到了慕雲卿的身上:「這貓在雲卿這倒是乖順,不然雲卿你隨我去一趟前院,將這貓抱給小王爺。」
慕雲卿:「……」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慕雲卿自然是不想去前院見容錦的,可事已至此,她不去容錦便要來,結果都是一樣的。
心裡雖想得明白,可真到跟著川寧侯往正廳去的時候,慕雲卿的心情和腳步一樣,都異常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