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兒,張夢夢日後可再沒辦法懷孕了。」
大夫的聲音周以橙中午才聽過,她一下就對上了號。
佟彤神色複雜,沒有說話。
「她也算是人賤自有天收!自己要是不想要那個孩兒,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大夫寬慰道。
「可是我讓您說孩子是女孩的,如果是男孩,她也許就要了,現在也就不會這樣了。」佟彤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
她本來該痛快的,被張夢夢母女拼命欺負,在家裡的地位比丫鬟還不如,她也想讓她們嘗試一下痛苦的滋味,可沒想到事情鬧大到這種地步,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還傷害了無辜的周以橙。
「我告訴你,越是重男輕女的玩意兒,就越不能生兒子,這種人就算生個兒子出來,也必定養成無賴王八蛋,殘害婦女同胞,她這種人,就不配生孩子!」大夫嘴下毫不留情。
佟彤沒忍住看他一眼。
「怎麼,覺得老夫沒有醫德?面對病人沒有該有的同情心?我告訴你彤兒,自打我閨女出了那事兒之後,老子就再也不要醫德了,我一直苦苦遵循的醫德害慘了我閨女,要不是你幫她離了婚,趕走了那惡霸,我估計早和我閨女一起跳河了!」大夫如今是完完全全看開了。
他從前救治了一個西子村出名的大惡霸,當時惡霸已經快要命絕,人人都要他不要救,認為惡霸該死,這是老天都要收走他,可他的醫德告訴他,只要是病人,都得救。
他不遺餘力地救活了這個惡霸,不求感激,但他好了之後,居然玷污了他的小女兒!
小女兒不敢告訴他,只得說已與惡霸相好,想要嫁給他,他痛心疾首,不明白女兒怎會看上這種人,可最終還是拗不過女兒同意了。
兩人成婚之後,小女兒過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天天被惡霸折磨,有一天她拖著斷掉的腿跑來找他,他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重來一次,他一定讓惡霸直接去死!
萬幸有佟彤的幫助,否則他們父女二人恐怕早已在黃泉相見。
「也是您不離不棄,您閨女才能撐下來,我不過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佟彤誠懇道。
「才不是呢,我們村干婦女工作的人就是吃屎的!面對惡霸不敢做聲,還是你一個鄰村人大老遠跑去幫我們,我們村的人都記得你的恩情!」大夫感嘆。
「您別把我說得那麼好。」佟彤又不好意思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您趕緊回去吧,還得趕夜路。」
「行,我就回去了,辦完你交代給我的事兒,我心裡舒坦吶。」大夫「哈哈」笑了一聲,轉身離去了。
周以橙先一步站到了樓梯上,大夫和佟彤先後離開,都沒看見她。
她回辦公室拿了資料以後,也走了。
說實話,她沒想到性格這麼內斂的佟彤居然能幹這麼多事。
但她一點也不覺得她歹毒,在這種封建時代和周遭的壓迫之下,干出什麼事來她都不奇怪。
周以橙回到程家以後,大家都喜氣洋洋看著她,剛剛在村委會工作的一個同志已經來報喜了,這會兒大家都知道了。
程北站在最前面,手裡握著一顆嶄新的糖,獻寶似地放到她面前。
「媳婦!恭喜你!」
這話是馮翠翠教他說的,他只記得前面三個字,卻不記得後面的了。
「是恭喜你去村委會工作啦!」馮翠翠補充完整。
程北撓撓腦袋,跟著傻笑。
「咱們老程家,也算是出了一號有本事的人物了!」趙春華簡直歡天喜地,拿了香就開始上。
「老頭子,你知道嗎,咱們家也有當官的啦!就是咱們程北的媳婦兒,她可厲害了,你在天之靈可要保佑她事業順遂,咱們不求飛黃騰達,只求平平安安!」
周以橙一愣,她原以為趙春華會說她能當官都是她丈夫在天之靈保佑,可沒想到她只報喜,就連求保佑,也是求她平平安安,她心裡一下就說不出來什麼滋味兒。
像被蜜蜂蟄了一口,酸酸漲漲,看又帶一點蜂蜜的甜。
「你呢,和周老頭兒在那邊要互相照應,你們是親家呢知道不!還有咱們娟兒,懷啦,你要當爺爺啦!開心不!要保佑他們母子平安,還有翠兒,保佑她健健康康的,前段時間才感冒了,一直沒好,咱們家幾個兒子就不說了,一切都好,你在那邊也要安心,別太記掛。」趙春華碎碎念念。
家裡每個人聽著,都慢慢紅了眼。
趙春華上完香以後,其他人也都拿了香點燃跪下。
每個人臉上都是虔誠的思念。
程北拉過她的手,小聲問。
「媳婦,我們給爹磕頭好不好?」
周以橙點了點頭。
她從來就不是迷信之人,也從來不信保佑之類的鬼話。
可這一刻,她有點信了,也有點想求了。
程北點燃三根香,插在了香缽里。
周以橙和他一起跪在蒲團上。
兩人閉上眼雙手合十。
周以橙在心裡說。
我只求平安,每個人都平安。
自從她來到這裡,實在經歷了太多。
最開始她會怨會恨,憑什麼是她來經歷這一切。
她在那個世界過得好好的,突然就來了這裡,什麼都沒有,還要面對這破爛的一切。
可這段時間真的經歷下來。
她收穫了從前從來沒有的東西。
如果不是來了這裡,她在那個世界恐怕已經死了。
而且在這裡,她有了真正關心疼愛她的哥哥姐姐,有了好朋友。
她不怨了,甚至隱隱有些感激。
從前她就是一個冰冷的刺蝟。
沒有任何感情,因為沒有人真心愛她,所以她也不愛任何人。
她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不接受虛情假意的關心,也屏蔽了真正的關懷,同時豎立起一根根刺,一旦感覺到惡意,就拔起一根刺,狠狠刺向對方。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周以橙發現自己好像脫掉了那層刺蝟殼,穿上了一層軟甲,可以抵禦外來的傷害,也可以感受真心的擁抱。
周以橙認真地磕了三個頭。
程北也認真地磕了三個頭,他不知道在心裡說,只把想說的說出了口。
「爹,求求你保佑媳婦好好的。」
周以橙聽見聲音一愣,想起什麼,趕緊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程老爹,求你保佑程北把腦子治好!」
程北又無比認真道。
「爹,還求你保佑媳婦生孩子不痛。」
周以橙倏地睜開眼,看著面前的排位在心裡道。
「……爹,我叫您爹,您別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