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婚宴辦得仍算氣派，倒是有些出乎顧青鳶的意料。
畢竟如今顧家的財政情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顧念芝的聘禮還有賠償她的銀子已將顧家掏成了空殼，顧善仁為了攀附蔣家更是不留聘禮，沒想到竟還能張羅得如此隆重。
顧青鳶不知道的是顧善仁為了這場婚宴不惜去地下錢莊借款，即便里子空了面子也要撐起來。
顧善仁原本喜氣洋洋的笑著，一看見顧青鳶眉頭瞬間擰起。
「你怎麼來了？」顧善仁壓低了聲音，冷冷問道。
顧青鳶彎唇一笑，徐徐道：「三妹妹的喜事我自要來相送。」
「你最好給我安分些，否則……」
顧青鳶唇角笑意更深，「否則父親又能如何？」
顧善仁臉色冷沉，如今的他的確不能將顧青鳶怎麼樣。
寒姨娘上前打圓場，笑著迎上顧青鳶，「青鳶回來了，寶釵和念芝都在房間等你，你們姐妹快去說說話。」
如今的寒姨娘已是顧家正房夫人，周身氣度端莊典雅，顧青鳶與她素無恩怨，便也未拂她的面子，頷首點了點頭。
看著眾人面露諂媚的討好顧青鳶，顧善仁只覺心底似有一把火在灼烤。
得勢的怎就是這個逆女！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底的怒意，至少他還有一個聽話的三女兒。
待今日過後，自己便是蔣弦的岳丈，京中誰敢不給他面子！
這般想著，顧善仁面上重新有了笑意，熱絡的招呼著府中賓客。
顧念芝的院中鋪滿紅綢，光禿禿的樹上也纏繞著紅紗，乍看十分喜慶可又莫名透著一抹詭異。
顧念芝沒有什麼交好的朋友，前院熱鬧喧囂，她的屋子卻顯得有些冷清，除了幾個下人便只剩下顧寶釵了。
好在房間內燃著地龍，溫暖的木製薰香倒是削減了這份清冷，使得屋內顯得暖洋洋的。
「二姐姐！」顧寶釵迎上前，挽著顧青鳶的手道：「你過來瞧，三姐姐今日是不是很漂亮啊？」
顧寶釵並不知顧青鳶和顧念芝之間的恩怨，只以為三人仍如先前一般。
顧念芝看了一眼兩人互挽的手臂，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眸子。
即便自己母親的死與顧青鳶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可顧寶釵卻仍對顧青鳶心無芥蒂。
她真的很好奇，顧青鳶到底有什麼魔力，為什麼所有人都為她而著迷。
顧念芝牽起唇角，面上不露分毫，「二姐姐，終於盼到你來了。」
顧念芝身著一襲大紅色嫁衣，塗紅的嘴唇宛若熟透的櫻桃晶瑩剔透，較之往常的清淡素淨增添了幾分嫵媚柔情。
「的確很美。」顧青鳶由衷的贊了一句。
怪不得都說女子出嫁那日是最美的時候，她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穿上嫁衣是何等模樣。
顧念芝彎著眉眼笑起，藏起了眼中的苦澀。
如果沒有顧青鳶，今日的確是她最美也最幸福的一日。
「二姐，你也跟著四妹妹來取笑我！」顧念芝故作羞赧一笑。
三人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樣子，只已經產生的裂縫是永遠無法癒合的。
「你們先去吧，我們三姐妹要說些體己話。」顧念芝遣散屋內的下人。
見翠紅沒動，顧念芝笑著道：「翠紅姑娘不是外人，便也留下來吧。」
顧青鳶與顧念芝並沒有什麼體己話要講，但移眸看到顧寶釵清澈無雜的眸子，顧青鳶還是配合著道：「翠紅，你先去外間等我吧。」
今日之後她們便各走各的路，日後再見或許便是政敵了。
顧念芝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三杯清酒，「有時想想只覺一切都如做夢一般，驀然有種恍如隔世，若非二姐姐救了我們，莫說今日得見心儀之人，只怕連性命都不保。」
顧寶釵深有感觸的點了點頭，嬌嗔道：「說起來當初還是借了三姐姐的光，否則只怕二姐才不會去救我呢！」
顧青鳶尷尬一笑。
的確，她與顧寶釵的關係最初並不好，甚至她對顧寶釵還有些討厭，當初救她回來也不過是順便而已。
顧念芝聞言抿了抿唇，無聲的將杯中清酒一飲而下。
顧寶釵見狀連忙提醒道：「三姐姐，小心口脂會掉。」
「不礙事，掉了再補就是，畢竟日後這樣的機會不多見了。」顧念芝說著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看起來心情似有幾分低落。
顧青鳶轉了轉手中的酒杯，卻並沒有要喝酒的意思，她鮮少會碰外面的吃食，尤其她對顧念芝已不復當時純粹的姐妹之情。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添妝。」顧青鳶打開隨身的匣子，匣內放著一對質地上乘的玉如意，「恭祝你們百年好合事事如意。」
顧念芝愣了一下，她接過匣子望著裡面的玉如意有些失神，半晌才低低的道了一句，「謝謝你，二姐姐。」
顧青鳶並未多說什麼，偏頭看了一眼兀自吃著點心的顧寶釵。
顧寶釵近來受了不小的打擊，所以她才會想在顧寶釵面前維持遮掩這段搖搖欲墜的姐妹情誼，至少能保全她心中那點僅剩的美好。
顧念芝又喝了一杯酒，即便顧青鳶和顧寶釵全程未動，她也沒有催促，只斂著眼眸低低開口，「二姐姐，我真的很羨慕你。」
顧青鳶兩人抬頭看她，便聽顧念芝繼續道：「你是那般奪目，那般耀眼，所有人都喜歡你，在你面前其餘人都黯淡失色。」
顧寶釵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不對味，忙問道：「三姐姐，你是不是有些喝多了？」
顧念芝苦澀一笑，「我倒是希望自己醉了，醉得一塌糊塗不省人事才好，這樣心也就不會痛了。」
她抬眼朦朧的淚眼，眸光複雜的看著顧青鳶，「二姐姐，曾經在我心裡你便如同天神一般，因為是你將我從泥濘拉出。」
她突然潸然淚下，看得顧寶釵不知所措。
「可救我的是你，如今使我萬劫不復的亦是你！我想恨你，卻沒有資格，可我又委實做不到毫無芥蒂，因為，你搶走了我最心愛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