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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丟失的眼睛

2024-12-07 05:12:38 作者: 毫端生雲
  第402章 丟失的眼睛

  克雷頓·貝略已經不在乎自己嘴裡吃的是什麼動物的肉了,任何肉既然已經出現在他的嘴裡,他就能沒有心理負擔地咽下去。

  既然關係已經到了需要克雷頓咬人的地步,他就不需要再讓道德感束縛自己。

  他殺過很多人,還有很多人也殺過人,人類甚至專門培養殺人的人,還把殺人當做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人死了,屬於逝者的世界就毀滅了,為什麼他要因為這種不可能再讓他人受傷的行為收到指摘?難道咬一個死人比把活人變成死人更殘酷?

  克雷頓不這樣想,現在他所擔心的實則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真話或許會損傷這段友情,但用假話來應付也非常不妥,諾里斯經歷了很多,克雷頓認為自己要瞞過他不太容易。

  說假話還被拆穿,這可比說真話要嚴重的多。

  這種擔憂到他們第二次會面時消失。

  「復活」之後的諾里斯比過去要健談得多,即使克雷頓不擅長和人交流情感問題,此刻也能看出他的心底蘊含著非比尋常的苦悶。

  老戰友克雷頓·貝略似乎是他在這棟房子裡唯一一個可以平等交流的人物,至於其他人,不過是思想不能共通的另一種生物,就連那個崇拜他的貼身男僕也不過是一個無聊的陌生人,他們的存在不能給諾里斯心裡留下一點痕跡。

  當今天克雷頓再與他會談時,兩人都沒有提起昨天的最後一個問題。

  「你知道嗎?我曾想隱蔽地找你們敘敘舊,在尋找的時候,我才知道在我『死後』,部隊又被拆分整編了一次。一個軍隊裡愛財的朋友幫了我的忙,但我只在名冊找到了那些死掉的人,還活著的人全部失蹤是我說錯了,不該叫失蹤,只是我沒法再找到他們了,他們默默無聞,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只有你還在軍隊服役,但位置太遠,在我動身找你的時候,你也結束了與軍隊的合同,從亞新離開,和他們一樣不見了。」

  諾里斯站在克雷頓身側,就著菸斗來了一口,憂愁的煙霧遮住他的臉龐,從走廊一側落地窗透入的陽光下,這樣的場景仿佛形成了一副新的油畫——就和克雷頓正在看的那一副一樣。

  他們還在原先的房子裡,只是這裡的走廊太長,已經可以安排出一個私人畫廊,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諾里斯對著掛滿畫的牆感慨道:「絕大多數人在經歷了戰場上的苦難後,回國卻成了無名之輩,何其可惜!」

  「至少我們還活著,乃至活得不錯。」克雷頓說,他背手站著,諾里斯的吞雲吐霧沒有打擾到他觀摩那些描繪宮娥、機械的名家畫作。

  「你感覺怎麼樣?」諾里斯問。

  克雷頓搖搖頭:「全是贗品。」

  諾里斯嘴角拉開,快活地大笑起來,好像從來沒這麼開心過。就連他手裡的菸斗發煙時都好像要冒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克雷頓沒有跟著笑,他轉過頭來:「諾里斯,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來有些十分沉悶的東西壓在你的心底,如果不介意,我希望你不要獨自忍受它。」

  完全清醒的諾里斯眼中仿佛有一種火焰在燃燒,這不是一個心平氣和的人能夠擁有的眼神。

  諾里斯的笑聲漸熄,承認了克雷頓的猜測:「唉,你說的沒錯,的確有一些令我難受的事,只是要把這事說出來,卻又讓我有些難為情。」


  「克雷頓,你感覺這棟房子怎麼樣?」他忽然問。

  「很好,樣式和我家差不多,位置和用料還要更好,不過我不是做房地產的,估不出它的價格。」克雷頓說。

  「這樣的房子可不便宜啊,哪怕只是樣式相同,一般人也承擔不了。」諾里斯欣慰地看著他。「看來你也混得很好。」

  「只是做點小生意。」

  「和你以前過的日子不一樣吧?我記得你曾管理過農場和牧場。」

  他說到這個,克雷頓頓時來了脾氣。

  「完全不一樣,相信我,種地和管理牲口可比這有意思多了,安排輪耕和培育良種可還有科學思想在內呢,干農活兒,我可以說我乾的比誰都好,甚至做出了突破還可以被稱作農業學家,而做生意這根本談不上好不好,我永遠也只是在做一件事——把東西搬過來,把東西搬過去,最好也就是那樣了——依照現有信息做到準確無誤。」

  諾里斯忍不住笑起來:「還真是這樣,我也經常覺得乏味。」

  「做生意,做得再大也只是有錢而已。但當金錢的額數超過人必需的部分,之後增長的數量就完全沒有意義了。我們不是為自己賺錢,而是為別人賺錢,按照經濟學家的話來說,維持這個階段繼續就是我們對社會的義務。」

  富人賺到花不完的錢就要大肆浪費,這是當前的社會常識。

  他們要買自己不需要的東西,為奢侈品一擲千金,做慈善,這樣他們手裡的金錢才能流通到窮人手裡,窮人又能夠消費,購買富人的商品,而為了製造商品,賺更多錢,富人又要僱傭更多工人,這就形成一個迴環,是社會運轉起來的理想模型。

  當前的經濟理論認為只有這樣才最健康。

  「有時候我真想丟掉一切,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克雷頓面對一牆的贗品油畫感嘆道:「也許這只是個私人的怪癖,我十分懷念那些每天精打細算的日子,甚至懷念戰場的感覺。那時候我還有目標。」

  「你現在沒有嗎?你不是想當一個雕塑家?」

  「你還記得這件事?」克雷頓驚訝地反問,但隨後自己也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向走廊盡頭走去。

  隨便在這房子裡轉轉——這是諾里斯的原話,因為散步有助於舒緩情緒,讓人坦誠,而他又出於某種原因不想和克雷頓一起出門。為了談話內容的保密,這位東道主已經將所有人都請出屋子了。

  「做個雕塑家,這的確是我曾經的願望,但這是因為過去我能想像到很多美好的東西,我希望把這些東西分享出來。而在戰爭結束後,我閉上眼睛,心裡全是些陰暗的念頭和血腥的場景,我已經失去創造美好的能力了。」

  諾里斯在他背後仰起頭,跟著他走上樓梯:「但是你現在獲得了創造醜惡的能力。」

  「誰會需要醜惡?」

  「享受夠美好的人。」

  克雷頓不相信他的話:「我永遠享受美好。」

  「永遠別說永遠。」

  諾里斯在假死脫身後到底經營什麼,克雷頓現在還沒有眉目,但他肯定這傢伙有偷偷上學,原來的諾里斯可說不出這些話。

  「也許我將來會變,但我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告訴諾里斯。

  這只是個用來結束當前話題的結束語,但諾里斯卻忽然來了興致,打算細究下去。


  「那請告訴我,你是什麼樣的人?」

  克雷頓在樓梯口停下來,他吸了口氣,轉過身看樓梯上的諾里斯:「我良心很小、也不太容易感到羞恥、易怒、常常把仇恨記在心裡,但還算慷慨。想要不得罪我也很簡單,誰尊重我,我就尊重誰。我自認盡忠職守,當一份差事落到我頭上時,即使我不喜歡它,我也一定會把它完成。而我的愛好並不獨特,基本和普羅大眾一樣。」

  「怎樣?」

  他說完了。

  諾里斯站在台階上給他鼓掌,仰著的臉上寫滿欣賞:「完美!我得說你簡直是個天生的貴族,這個國家就需要你這樣的人!」

  「我算是看出來了,諾里斯,你現在準是靠諷刺別人發得大財,難怪不喜歡拋頭露面。」克雷頓搖搖頭,轉身繼續走。

  「哈哈,這話可傷不到我,我倒是希望能幹這行呢。」

  諾里斯悠閒地跟在克雷頓的身後,明明是在自己家裡,他卻像是第一次來一樣好奇地東張西望。

  而當克雷頓的視線在什麼東西上面停留,他也會跟著看過去。

  克雷頓很快又找到了一處適合短暫休憩的地方,在二樓走廊的一扇窗戶前,他停步,諾里斯也停下來,跟著他看向窗外。

  在這一刻,窗框成為了畫框,作為背景的天空就像是最深沉的顏料,這座工業城市的上午凝固、濃縮在這幅畫布上。

  從他們的角度看去,遠處微縮的工業機械和向上騰起的黑煙好像神話幻想中才會存在的鋼鐵獸群,它們集群而居,只靠吞咽火炭和鯨油就能發揮出常人難以想像的巨力去改變世上的一切,無數的高樓因它們建起,人群在它們的腳下就像蟻群一樣渺小。

  這副景象令魏奧底——這座罪惡的城市忽然間勃發出海量的雄心和生機。

  諾里斯眯起眼睛,好像人生中第一次觀看日出那樣專注。

  可能是幾秒、也可能是幾分鐘後,克雷頓開口:「也許現在你有心情說出自己的難處了。」

  諾里斯的眼睛仍貪戀地看著窗外:「在談論這件事前,我想先知道之前的我在你們眼中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你是在等我誇你嗎?」克雷頓無奈地搖頭,但還是如實相告:「一個可靠的人。沒有你,我們起碼要多死兩遍。而且你掌握很多技能,我們私下聊天時都覺得你未來肯定能抓住成功的機會,現在看來你已經達成了這種『未來』。」

  得到肯定,諾里斯卻深沉地嘆了口氣。

  「問題就在這兒,我眼下擁有的巨額財富和我自己無關。」

  「我知道,在過去我們聊天時,你們因為我掌握的技能、高尚的情操以及擁有的豐富履歷從而斷定我一定成功,我自己也覺得這是一個事實。然而並不是。」

  他轉過身,靠在窗欞上,窗戶是拉開的,只要克雷頓一伸手就能讓他掉下去。

  「從經濟拮据到家財萬貫,其中的差距只在於我那死去父親的一個念頭,和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換任何一個人也沒區別。」

  諾里斯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幾乎捏在一起。

  亞歷山大·伊萊文站在教堂街對面。

  他是個非常虔誠的信徒,但他已經很久沒有來教堂做禮拜了。

  在禮拜時間,他也會來,但不進去,只在門口看著、聽著裡面載自古經文的神聖頌聲,以及神職人員對信徒的告誡、引導,就像現在這樣。

  直到這次活動也結束,信徒們笑容滿面地從教堂散出,他仍站在那裡。

  相熟的教士隔著街看到他,向他微笑致意,他也點了點頭,但並不過去,這異常的行為都被另一個人看在眼裡。

  「嘿,我們上次一起喝過茶呢——你覺得這樣的開場白怎麼樣?」亞歷山大身後五十碼外,將綠頭髮完全藏在高筒帽里的朱利爾斯這麼問手上的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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