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冤有頭,債有主
方嬸子也是個乾脆的,略想了想,就同意了姜安寧的請求。
「就聽安寧丫頭的!」
她甚至還考慮更周全些:「這破村子也沒什麼值得待的!何況,把人家姑娘請到咱們村兒里,再說什麼不過是邀請人過來,過過中秋節,不是相看,未免也太掩耳盜鈴了些,落進那些好嚼舌根的人耳朵里,指不定又會傳成什麼樣子。」
「我看乾脆呀,咱們也就別在這村兒裡頭過了。」
「就直接我們一家子,還有隋然你們兩口子,咱們都一塊兒,到縣城裡頭去過。」
「我可是聽說,過中秋的時候,縣城裡頭,張燈結彩的,可熱鬧了!」
「就算是到了三更時,那街邊兒還能有擺攤兒的呢。」
「咱們也算是出去見識一回。」
方嬸子這話,是對隋然說的。
隋然略想了想,點頭應了,嘴上卻道:「我得跟我家貴誠商量商量才行。」
姜貴誠向來聽她媳婦兒的,基本上,只要隋然點頭兒了,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了。
隋然說要跟自家男人商量,那也是出於尊重自家男人,在外人面前,給足了人面子。
方嬸子點了點頭,又看向姜安寧,解釋道:「如此,咱們再偶遇了王家大姑娘,請人來一起吃酒,說說話,就也沒人再能挑出來什麼不是了。」
姜安寧笑了笑。
真要是想挑不是,那是怎麼考慮周全,都沒有用。
想要冤枉你,直接潑一盆髒水就夠了。
反正就算不是真的,只要能煽動情緒,也是無可辯白的。
人們只願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事兒。
哪裡會聽你說什麼道理、真相呢?
跟你講不通道理,他自然就會嚷嚷著歪理邪說了。
當真相與他想要的結果背道而馳,他一句「你怎麼知道你聽見的、看見的,就是真的」,你的所有證據,都成了對牛彈琴。
倒不如,怎麼舒坦怎麼來。
講什麼道理?
拳頭就是最大的道理!
不過這樣的話,她在心裡頭知道就好了,實在沒有必要說出來討人嫌。
「嬸子思慮周全。」
姜安寧笑著捧了人兩句:「生活上的經驗比我多,換做是我是萬萬想不到這些的。」
隋然也在一旁應聲附和:「別說是你了,就算是我,跟著方嬸子這麼久了,還是常常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呢。」
她張羅著道:「我看不如就這樣吧,咱們一塊兒到縣城裡頭,包個雅間兒!要那種賞燈、看煙花,最佳的位置。」
「咱們都是些窮苦的人家,肯定掏不出來這樣大的價錢。」
「到時候就是說咱們是拼著租下來,任憑是誰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方嬸子連連點頭:「這個好,這個好!」
她老懷欣慰道:「還得是你們年輕人腦瓜子好使。」
「不然光憑著我一個人啊,哪裡應付的來這麼許多事情?」
三個人你恭維我一句,我恭維你一句的,最後齊齊發笑起來。
還是隋然大大咧咧,直爽的坦蕩的先開口捅破了這層尷尬:「瞧瞧咱們一個個的,說話倒是越來越假咕起來了。」
「可不興這個樣子呀!」
「總是你這樣跟我客氣,我那樣跟你客氣的,那關係,還能親香的起來了嗎?」
「久而久之,怕不是只剩下客套了。」
方嬸子隨之笑作一團,應和:「還真就是那麼回事兒。」
「那咱們就也別說這些客套話了。」
姜安寧補充句:「眼瞅著中秋臨近,咱們不妨各做各的準備。」
「尤其是嬸子您,既然是想要約女方出來說體己話,又是說兒女婚姻這樣的大事兒,總不好怠慢了人家。」
「還得是早早的跟人商量好才行。」
「可別到時候咱們這邊兒都準備起來了,人家卻還連個風聲都不知道,那不成了咱們剃頭挑子一頭熱?」
「這過節,哪家哪戶不是要團圓?指不定人家那邊也早有安排,在與咱們這邊的相衝上,就不美了。」
方嬸子一拍大腿,火急火燎的急切起來:「是的,是的,正是這個道理!」
姜安寧跟隋然笑著送了人出去,又目送了會兒,才折返回來。
隋然陪著走了幾步,拍了拍她的手,停下來:「我也得回家去了,你貴誠哥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在新房那邊兒,還是在老宅那邊兒,我先回去瞧瞧。」
「這要跟著你們一塊兒,到縣城裡去過中秋,還得跟家裡頭交代交代。」
她自嘲似的笑笑,神情倒是輕鬆:「總歸還得再聽幾句他們的念叨。」
「不然啊,往後這小半年的日子,只怕耳根子都不會有清淨了。」
姜安寧笑著點頭,沒有置喙人家的家裡事兒,只道:「貴誠嫂子快去吧!等你家新房落成,要搬進去的時候,我再過去登門拜訪。」
「嫂子到時候可別嫌棄我煩。」
隋然嗔瞪了她一眼:「說的什麼話?」
「我巴不得你在我家裡多待幾天!」
她不像作假的開口:「也好讓我跟你貴誠哥好好的孝敬孝敬你。」
姜安寧愣怔了下,瞪圓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仿佛是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
什麼什麼她?
孝敬她?
她們平輩兒之間還用不上這個詞兒吧?
隋然見她傻愣愣的模樣,沒忍住,噗嗤一聲,捂著嘴笑了起來。
「你貴誠哥跟我說,遇見你,那就是遇見貴人了。」
「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讓我往後,就拿你當正經婆婆似的對待!」
「他還是說了,我平時對他娘什麼樣子,對你就要什麼樣子。甚至要加倍的好,才不算是辜負了你對我們夫妻二人的幫扶。」
隋然似是真心感慨:「我覺得他這話說的也有道理。」
「別說是正經婆婆了,就是親爹親娘,也很難說會對我們,好到這個份兒上。」
「又給我們錢,又給我們菜譜方子,我們要是沒有你……」隋然說著說著,不免有些哽咽起來,用力的吸了幾下鼻子。
姜安寧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忙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誒呦喂,我的小祖宗,你現在還懷著孕呢,可不興這麼哭,回頭再把孩子給驚著了。」
隋然噗嗤一聲,被她這話給逗的笑了起來。
又哭又笑的,看起來還有幾分滑稽。
「說的都是什麼渾話?那孩子哪就這麼嬌氣,我不過是哭兩聲……還是感動的哭,哪裡就驚得到他了!」
隋然傲嬌的哼了哼聲:「他要是真這麼嬌氣,還是趁早別來了。」
「我們這樣的人家,可養不起大少爺。」
姜安寧驚恐的瞪起了眼睛,板著臉:「呸呸呸!胡亂說什麼呢?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她瞪了隋然一眼:「你可別在這兒亂說話了,我聽著可都害怕。」
「快些去找我貴誠哥吧,可別在這兒嚇得我膽戰心驚,七上八下的了。」
姜安寧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人的肚子,輕聲細語:「小寶寶,你可千萬不要聽你阿娘亂說,一定要在裡面乖乖的,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長大,然後順順利利的出來,聽見沒有?」
隋然被她認真的小模樣,逗得直樂。
不由得笑著打趣兒她:「往後你要是也有了孩子,肯定會是個有耐心,很溫柔的好母親。」
姜安寧微怔。
手下意識的摸了下小腹。
她,會是好母親嗎?
低落的情緒一閃而逝,姜安寧揚起笑來,像是沒事兒人一般:「嫂子慣會取笑人的。」
隋然大概是也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合適,見人沒有生氣的樣子,適可而止的沒有再說。
又笑著與人寒暄了兩句,便告辭回家了。
姜安寧同樣的目送著人離開。
等人遠了以後,她還愣在原地,手搭在腹上,失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還是蔡鏢頭等人,過來跟她請罪,她才回過神來,重新恢復了笑模樣。
「……這事兒,真要說起來,也怪不了你們什麼。」
姜安寧最多也只是生氣,他們竟然那樣傻!
明明就跟他們說過,若是遇見有上門找事兒的,儘管避其鋒芒,不要與人硬碰硬,免得那些光腳的,沒什麼顧忌,真的會做出什麼要人命的事兒。
結果這些人反而跟傻子似的,那麼大的火,也敢往裡頭沖,就為了那麼些許身外之物。
蔡鏢頭卻只當她是說好話安慰自己,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東家,您不用安慰我了,這事兒,確實是我們的錯,沒有多留心那些人的一舉一動,這才會叫他們鑽了空子,把火點著,燒了整個趙家。」
連帶著那些珍貴的蠶繭,也全都被付之一炬了。
他愧疚的整個人像是要碎掉了,鼻子塞塞的,用力吸了好幾下,也沒能通暢,聲音沙啞,微帶著哽咽:「要是我們能再多上心些,不輕敵大意,也不會叫他們給得逞了。」
「是我們的錯,我們都認,絕不逃避。」
「您要打要罵,我們都甘心承受。」
蔡鏢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心中不僅愧疚,更有驚慌。
他們跟姜安寧,只是單純的僱傭關係。
並不是賣身為奴給姜安寧的。
要說打罵、懲戒,姜安寧沒有這個權利。
可造成了這麼大的工作失誤,害得東家產生了重大的損失,又是鐵定的事實。
他們無可辯駁,無從逃避。
當然,也沒有想過要逃避。
是他們造成的過錯,他們敢作敢當,絕不會做了那沒種兒的孬貨。
只如此,便只有賠錢這一條路了。
蔡鏢頭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狠下心來,決意以一己之力,承擔全部。
他沒有錢,也賠償不起。
但……大不了豁出去他這條命!
「該是要賠償您多少銀子,我肯定會竭盡全力的賠償給您。」
蔡鏢頭聲音哽咽:「這事兒說起來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我身為他們的老大,卻並沒有將工作交代仔細,沒有對他們耳提面命,讓他們時時刻刻提高警惕,這才給了那些村民可乘之機,最終釀成大禍,造成如此嚴重的損失。」
「您要追究,就請追究我一個人的責任。」
「我、我知道,那些五色蠶繭十分貴重,無論要賠多少錢,我、我、我一定會竭盡所能,我、我就算是拿我這條命來抵,也絕無二話。」
隨著蔡鏢頭含淚跪下,其他只是受了些輕傷,也跟著一同過來的人,也紛紛跪下,重重的叩首。
姜安寧眨了眨眼,著實是有些被這些人的陣仗給嚇到了。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忙的伸手,去扶了蔡鏢頭起來。
又去扶了其他人。
「你們這是做什麼?」姜安寧板著臉,有些惱火:「存了心的想讓我折壽是不是?」
「我都已經說了,這件事情真要說起來,也不怪你們什麼。」
「更何況你們已經盡力,就算我要追究怪罪,那也該是怪縱火行兇的始作俑者才對。」
「我怪罪你們做什麼?」
「火又不是你們放的,房子又不是你們燒,那些貴重的五色蠶繭也不是你們毀的。」
姜安寧挨個瞪了幾個人一眼:「我就算要追究責任、要賠償,也該去找始作俑者,去找那些縱火的人。」
「被你們這樣一說,倒好像我是什麼蠻不講理、存了心想要訛詐你們的人一樣。」
蔡鏢頭更感動了。
也更愧疚了。
「您不用為我們開脫,我……」他哽咽的聲音,還沒有說完,就被姜安寧給打斷了。
「我為你們開脫什麼?」
她板著臉:「我是實話實說。」
「這件事兒本就跟你們沒什麼關係。」
「我相信,你們一定不是故意,放水縱容他們在我家中縱火。」
「是他們貪心作祟。」
「你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姜安寧神色淡淡:「只是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他們一心想要作死,也怪不得你們沒能攔住。」
「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是他們這些人咎由自取。」
「怨不得誰。」
姜安寧看著蔡鏢頭:「五色蠶繭再怎麼貴重,卻也總重要不過人命。」
「你們都好好的,沒出什麼事兒,沒有造成什麼太大的傷亡,就已經很好了。」
她拍了拍人的肩膀:「別太自責了。」
「也別想那麼多。」
真要說起來,大家也就是老闆與打工人的關係。
「冤有頭,債有主!該是誰的責任,就由誰來承擔。」
姜安寧瞪了人一眼:「你們急著攬禍上身做什麼?」
「嫌我給的工錢太多?」
「想著法兒的,想要找幾個由頭,給我退回來些?」
她語氣幽默的打趣兒。
蔡鏢頭等人感動的不行,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目光很快便堅定下來。
「東家!」
幾個人突然間就很正式的,朝著人拱手行禮:「如您不嫌棄,我等,願死生追隨,絕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