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踏入佛界的一剎那,原本就已略顯昏黃的天際,瞬間就沉淪進了更深的昏暗。
天邊最後一抹餘光也被這股莫名吞噬,整個世界瞬間被一層厚重的陰影所籠罩。
一場突如其來的沙暴肆虐開來,漫天飛揚的砂礫將天空染成了極致的黑,
徹底吞噬了楊致遠的視線,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狹窄的幾丈之地。
楊致遠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慌亂,
卻不料這口氣中竟夾雜著無數細微的沙粒,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一刻,他猛然意識到,
自身的護體神通,此刻在這肆虐的沙暴面前竟完全失去了效用。
而且隨著這漫天狂沙被風無情地掀起,楊致遠感到自己的神魂意念仿佛也被束縛,變得遲鈍而沉重。
就連武君級別的武道氣魄,也變得虛弱無力。
「佛子殿下……」
楊致遠轉過頭來,只是他的話語還未完全吐出
便是發覺目光所及之處,佛子方才站立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只剩下無盡的黑暗與肆虐的沙暴,仿佛在預示著某種不祥之兆。
他催動了體內的身之花,將體內如江河奔騰般磅礴的氣血毫無保留地釋放而出。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氣血所散發出的光芒,即便熾烈如日,
卻也僅僅能照亮身前不足十丈的空間,仿佛被無形的界限所束縛,
其餘的光芒皆如泥牛入海,被那無垠的黑暗貪婪地吞噬,不留一絲痕跡。
他緩緩邁步向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卻是發現可視距離始終如一,僅僅維持在眼前三丈。
四周的黑暗仿佛成了永恆的牢籠,將他牢牢困住。
「殿下……」
「殿下……」
他輕聲呼喚,聲音在寂靜的黑暗中迴蕩。
他不斷地嘗試,用盡了自己所掌握的各種手段,
試圖打破這黑暗的桎梏,但卻依舊失敗了。
除了動用時光長河之外,他所有的手段在這裡失去了作用,
無論是道法神通,還是武功,都無法發揮出其應有的威力。
這黑暗仿佛粘稠到凝固成實體,將一切神通威能都壓縮到了微不足道的程度,威力甚至不及原本的千分之一。
儘管此地靈氣之濃郁,幾乎快要凝結為實質般的靈液,
然而對於修為通天徹地的楊致遠而言,這等靈氣卻如同虛設。
他早已超越了需要汲取外界靈氣來滋養自身的境界,
反而,這過份濃郁的靈機,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了他五感的敏銳,
使得他在這樣的環境中,感知外界的能力受到了極大影響。
「果真是佛界無疑……唯有這等浩瀚無垠的大千世界之天道,方能擁有壓制吾等彼岸的偉力吧……」
楊致遠心中暗自沉吟,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在這片昔日被佛法籠罩的土地,已是進入到了毀滅的倒計時,
天道極有可能陷入到了癲狂,無所不用極。
即便是他這樣的彼岸天君,也不得不收斂鋒芒,謹慎行事。
只是出於對佛子安危的擔憂,他繼續在這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前行。
經過一番苦尋,楊致遠卻未能發現謝缺的絲毫蹤跡,這讓他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明白,佛子謝缺很可能已經不在附近。
在這片茫茫黑暗中,即便是他,也難以發揮出全部的實力,更何況還要時刻提防那些可能隱藏在暗處的舊佛們。
他們,無疑也在尋找著佛子的下落。
想到此處,楊致遠心中已萌生退意,
他深知單憑一己之力,在這佛界之中探尋佛子的下落,無疑是難上加難。
楊致遠便是決定先行撤回摩訶界,集結摩訶界內的大能們後再度打算。
他輕輕一揮手,打開了時光長河的門戶。
那扇門戶如同虛空中裂開的一道口子,透出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光。
楊致遠毫不猶豫地邁出了步伐,瞬間便融入了這道光芒之中,隨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他再次從中踏出時,已然是回到了摩訶界內。
與此同時,謝缺正身處一個遙遠得難以想像的地方,
那距離,即便是彼岸天君在不被壓制的情況下全力趕路,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抵達。
這裡,幾乎比橫跨整個摩訶界還要遙遠。
謝缺同樣以自身氣血為引,點燃了熊熊火焰。
他可以感覺得到這佛界,已非百萬年前他所熟悉的那個模樣。
回想起一百多萬年前自己抵達此地時,那時的佛界已然是滿目瘡痍,仿佛經歷了末日般的洗禮,
四處都被虛空能量滲透,每一寸土地都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但當謝缺再次踏入這片土地時,他竟絲毫未察覺到曾經那股虛空侵入的痕跡,仿佛那段黑暗的歷史從未發生過一般。
但即便如此,空氣中瀰漫的那股熟悉而又古老的氣息,
仍讓他斷定,這就是他此前曾來過的佛界。
佛界之內,靈氣依舊如瀑布般垂流而下,
部分已經凝聚成了液態,匯聚成一個個靈池,或是滲入地底。
但最讓謝缺感到詭異與不解的是,那個在百萬年前就已經搖搖欲墜,
仿佛隨時都會崩塌的佛界,如今竟變得異常穩固。
儘管其內部的環境依舊惡劣,猶如末世降臨,根本無法有生命在其中居留,
但至少在結構形態上,它已經穩定了下來,
不再像謝缺此前所遇見的那些世界那樣,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崩壞墜入虛空之中。
冥冥之中,謝缺的心也好似被一股莫名所牽引,
猶如心血來潮,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驅使他朝著一個方向前行。
這股力量,仿佛是一種來自遠古的呼喚,
又似某種未知存在的低語,引領著他穿越這無盡的黑暗與風沙。
他以身化燭,氣血為火把,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朝這個方向,他不知行進了多久,眼前的景象始終如一,
無始無終的黑暗如同深淵般吞噬著一切,呼嘯的風沙如同巨獸的呼吸,
卷積著漫天的塵埃,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謝缺知曉,即便前路再艱險,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死亡一次。
即便自己死去,等著被審死圖籙復活便可以了。
不過真正讓他前行,不顧一切地追尋這股呼喚的,
是他內心深處那份強烈的好奇心。
他渴望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能夠跨越時空的界限,向他發出如此強烈的呼喚。
也不知曉走了多久,謝缺的眼中終於出現了一抹不同尋常的景象,
那是一幢孤零零的小廟,靜靜地佇立在這片荒蕪之中。
這廟宇雖小,卻仿佛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讓謝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廟宇的占地面積並不大,僅僅相當於尋常人家的院落,長寬也不過七八丈許。
儘管它外表樸素無華,卻透著一股歲月的滄桑。
廟壁上,似乎有著被炭棍隨意塗抹的痕跡,
那些原本應該繪刻得栩栩如生的漆畫,此刻卻被一層厚厚的炭灰所覆蓋,
只隱約透露出些許輪廓,讓人難以窺其全貌。
謝缺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地觀察著這些被炭灰遮掩的壁畫。
在一片模糊之中,他勉強辨認出了兩隻赤著的大腳,似乎正踩在雲端之上,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除此之外,其餘的部分都被炭灰緊緊地糊住,無法窺見真容。
謝缺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釋放出宙光打算回溯時光。
但即便他回溯了數千萬年的時光,這牆壁上的內容卻依舊如初,沒有絲毫的改變。
他意識到,這牆壁上的內容或許比自己的想像還要久遠得多,
便無奈地放棄了繼續回溯時光的念頭。
他繞過那斑駁的牆壁,來到了這座孤寂小廟的正門前。
小廟的「門」,或許早已在這無垠的風沙侵蝕下變得殘破不堪,
穿過前堂,謝缺的腳步不自覺地放緩。
他繼續前行,步入了大殿之內,映入眼帘的卻是一片空蕩。
原本應該莊嚴肅穆、佛像林立的場景,
此刻卻只剩下了一片虛無,那些承載著信仰的佛像,此時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並非是被風化,因為殿內的其他東西都完好無損。
謝缺在這片空曠的殿內仔細搜尋,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希望能找到一絲關於神佛的蹤跡。
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未能如願以償,
大殿內除了歲月的痕跡,再無其他。
「真是怪了。」謝缺喃喃自語,心中的好奇之火卻因此燃燒得更加旺盛。
他愈發想知道,這座小廟曾經供奉的是哪尊神聖,
為何會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不曾留下。
隨後,謝缺推開門扉,踏入了後院。
那一刻,他的目光被正中心的一堆篝火所吸引。
那火焰在黑暗中跳躍,仿佛是這片荒蕪之地上的唯一光明。
這篝火仿佛擁有了靈性,感知到了謝缺的靠近,
竟驟然間升騰而起,懸浮於半空之中。
就在這一剎那,他的眼前竟好似看到了一位僧人正安然地擁火而坐。
但當火焰緩緩回落至正常高度時,那僧人的身影也隨之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謝缺深知,方才所見絕非虛幻,而是真實發生在他眼前。
那僧人全身漆黑,五官面貌也被黑暗所吞噬,無法辨認其真實身份。
謝缺緩緩走向那團火焰,卻是驚訝地發現,
這火焰之下,竟只有三兩根細弱的樹枝作為支撐,
它們纖細得仿佛隨時都會被火焰吞噬,根本無法支撐起如此旺盛的火焰。
下一瞬間,那篝火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牽引,
騰空而起,焰身隨風搖曳,朝著一個方向傾斜。
而這一次,謝缺的目光如炬,
也看到了方才見到過的僧人身影,此時竟悄然藏匿於自己的影子之中,
與黑暗融為一體,若非火光的映照,幾乎難以察覺。
僧人手中轉動著佛珠,口中低吟著經文,只是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與此同時,一道微弱而顫抖的聲音,悄然鑽入了他的耳畔:
「上師……救救我……」
那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絕望與哀求,仿佛是一個靈魂在深淵中發出的最後呼喚。
謝缺環顧四周,卻只見火光搖曳,並無他人。
於是他將眸光看向了那影子中的僧人,輕聲問道:「你是誰?為何會在這裡?」
那聲音雖然虛弱,但在這寂靜的夜裡卻顯得格外清晰:
「我是****的信徒,我信仰他著他已有三億六千七百二十四萬年……」
謝缺聞言,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三億六千七百二十四萬年?
什麼佛陀才能存在如此之久?
就算是佛祖,也不一定有如此之長遠的壽命吧?
謝缺眉頭不由自主地緊鎖起來,再度開口問道:「你再說一次,你是哪位神佛的信徒?」
「……」那聲音隔了半晌再度傳來,
卻同樣是謝缺聽不懂的話語,就好似是嘰里咕嚕一般胡亂發出來的音節。
但謝缺此番聽罷,亦可斷絕這居然不是隨意發出。
這兩次發音完全不一樣,但給他的感覺卻是指向相同一物。
謝缺又問道:「那你現在念誦著經文,又是在祭祀什麼呢?」
那影子在火光中微微搖曳,仿佛被一陣無形的風吹拂,
那影子言道:「過去……我在祭祀過去……」
「但是過去……已經是空無一物了……」
「過去?」謝缺聞言,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驚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無盡的夜色都吸入胸膛,
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個古老的名字——「燃燈古佛」。
也唯有這樣一尊已然超脫塵世的過去佛,才具備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將自身的一切痕跡徹底抹除,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謝缺心中暗自思量,嘗試著想要將那個古老而神秘的名字脫口而出,
然而,他的舌尖卻如同被千斤重物所壓,只能吐出一串雜亂無章、毫無意義的音節:「****」
令他驚訝的是,那影子中的僧人竟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沒錯……是他……」
謝缺又問道:「那我該如何將你救出來呢?」
那影子僧人言道:「將火滅了……」
謝缺聞言,下意識地抬起手,準備直接將那篝火拍滅。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突如其來的驚懼感如寒冰般瞬間凍結了他的動作。
他深知在到達彼岸之後,自己的每一個念頭、每一個行為,
都絕非偶然或心血來潮,而是必然有著其深刻的原因。
若是自己真的隨心所欲地撲滅了這堆火,恐怕會引發一連串不可預知的可怕後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