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步步難。
每前進一步需要承受的，並非單單背負巨石那般簡單。
而是身心神魂都必須衝破一層枷鎖的艱辛。
更令人沮喪的是，每一步都堪稱自我的超脫，卻每一步都得不到超脫的喜悅和興奮。
登山五十丈，貓女已淚流滿面。
不是累。
是發自神魂深處的，想要放棄生命、放棄仙途的執念。
越往上，執念越盛。
抬頭上望，前路茫茫。
「可能下一步，我便要放棄了吧……」
嗚嗚嗚……
哭了一陣，身旁吧唧一聲。
艱難轉頭看了眼，昏厥的是位四境天驕。
「四境啊……」
輕喃。
沉默。
想了想，貓女抽抽鼻涕，露出小虎牙，奶凶奶凶的，仿佛在咒罵登山門的第一關，也好似在給自己打氣。
「我一定要登，登上去！喵嗚！」
伴隨體力靈力爆發，貓女屁股上多了條毛茸茸的傢伙，混身逸散出的氣息，也漸和修士氣息疏遠……
鈴音看得好奇。
之前在底層坊市的第一輪晉級中，她可沒看到這一幕。
「這是何種修法？」
有閱歷豐富的師姐莞爾介紹道：「取法自靈獸血脈，倒也不算旁門。」
一群師妹嘰嘰喳喳。
「師姐，這種也能入咱們天玄宗嗎？」
「當然可以，入宗都要改修功法的嘛。」
「那日後有了道侶，生出來的小寶寶萬一是條貓……」
「誒……師妹怎會有如此古怪的想法？」
「好想讓下面那位貓師妹生一隻呀……」
「會被道侶揍的吧？」
「他敢！當我們天玄宗的姐妹吃素的？」
……
眾目所矚治下，爆發潛力的貓女步步咬牙，步步抗爭。
踏足最後一層石階時，積累百丈的桎梏被沖開，積累百丈的超脫，變成了大超脫。
「喵嗚~~~~~」
貓女舒服得輕吟，並再次淚流滿面。
自體內深處不斷噴發出的朝氣蓬勃、煥然一新，讓她有種觸摸到天道的大喜悅。
「恭喜師妹，」一旁負責登記的天玄宗弟子恭喜道，「成為第四位通過登山門一關之人。」
貓女抹抹淚，旋即愣道，「師姐，之前不，不是十幾隊嗎？」
師姐笑而不語，遞給貓女一個牌子。
「一炷香，師妹稍作恢復，持牌入第二關吧。」
「多，多謝師姐。」
貓女走到一旁盤坐，默默摸出丹藥準備回復。
一場立威，不僅將她已有的掏干，甚至潛力也被壓榨得幾近空虛。
「但意志上的興奮和自信……」
貓女思忖少頃，正要打開玉瓶，嘭……
抬眼瞧去，又一位三境天驕，倒在了倒數第二層石階上。
「可惜了。」一旁的師姐輕嘆，惋惜之情，流於言表。
貓女忍不住問道：「師姐，這應該也，也能算的？」
「考核規矩如此。」
「就沒一點通融？」
師姐嫣然一笑，柔聲道：「或許可以吧，但日後遇到抉擇之時，她若還差最後一點意志和信念，誰能再次通融她呢？」
貓女若有所思，繼而低頭看看手中玉瓶，收了起來，開始運功。
師姐見狀，美眸中掠過一抹讚賞。
一炷香，擱以往貓女頂多運轉周天三次，靈力恢復一成左右，神魂恢復三分。
如今一炷香過去，貓女雙眸直接被震驚撐開。
「功法運轉這般快的？」
不對！
她下意識內視，少頃倒吸一口涼氣。
「是我築基用的那團精血，又和我自身融合了不少！」
貓女驚而起身，走到石階前驚悚俯瞰。
師姐見狀，莞爾道：「是阻人通天的路，亦是送人彼岸的舟，師妹，是災是福，存乎一心，剩下八關，師妹還需努力喔。」
貓女深吸口氣，朝師姐恭敬道揖。
「多謝師姐指點迷津，冒昧請教師姐……」
「有何疑問？」
「所有入宗弟子，都會經此磨難嗎？」
「磨難……」師姐聞言，有些恍惚，「磨難是一定的，但對誰的磨難，就不一定了。」
貓女疑惑。
師姐嫣然一笑：「請師妹入第二關吧。」
登山門第一關，考核的是信念。
此關，天玄宗有史以來最驚艷的有二人。
「據說當年青蓮聖女以凡人之身通關，堪稱天玄之最……」
敬畏的思緒，又因某樁事而凝住，師姐表情也變得精彩起來。
「據說當年天玄聖女，把鎮守此關的鸞祖給打了，堪稱天玄之罪……」
孰一孰二，吾等普通內門弟子，是真難分辨啊。
壓下悻悻，回頭一瞧，前五位通關者中她最看好的貓女，已然步入第二關。
「倒是希望這位師妹能入宗，那條尾巴真是可愛到了必須每日把玩的地步呢……」
一關考信念。
二關考機變。
三關證氣運。
四關證姻緣。
……
因為第一關的師姐多嘴了幾句，貓女一路破關斬將，成為第一個登山門破九關的。
貓女發現自己只是位於山腰處，卻絲毫不影響她一覽眾山小的氣概。
「哇哈哈哈哈，我貓女，說到做到！」
鈴音等人一臉神秘微笑，在一旁端詳叉腰望天大笑的貓女。
「真是好有活力的師妹呢。」
「鈴音師妹，聽說這位師妹之前被人扒褲子了？」
「好可憐，待入門好好疼愛於她……」
「諸位師姐，這位師妹看似可愛，若怒了也是頭小母虎呢。」
「意思就是，扒她褲子的人被她暴揍了一頓？」
「被我攔了，她二人雙雙晉級。」
「雙雙晉級？也是奇了，怎未見此人？」
「此人和貓女同隊，可惜失……誒？」
順著鈴音極其意外的注視，眾天玄宗弟子看到了不遠處青石下一女子。
女子淒楚，神情恍惚，看上去，似乎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她，她怎會在此？」鈴音倒吸一口涼氣，「我親眼看到她第一步就倒下去了！」
眾同門無語。
按規矩來說，能出現在這裡的外人，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登山門通關。
但目前為止，她們全程觀望，只有貓女一人達成。
「鈴音師妹，你之前說她和貓女雙雙晉級？」
「是啊，宗內長老說，此女……扒褲子一舉凸顯機變，當破格。」
……
饒是已經成為天玄宗弟子，聽到這話，眾美女也驚掉了下巴。
「這也行？」
「宗門長老莫非在鼓勵我們做些什麼？」
「這若都算機變，那我能機變通天啊姐姐們！」
……
貓女笑了一陣，身上漸漸有了更高級的睥睨天下之勢。
扭頭一瞧，睥睨之勢稍萎。
「呀，都是天玄宗的諸位師姐呢……」
趕緊卑微且恭敬下來！
誒？
「她們的表情，為何如此……精彩？」
貓女心有疑惑，也不敢琢磨，趕緊挪開視線。
「喲，是白小蓮呀！」
趕緊支棱睥睨起來！
貓女剛把眼眯起，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又開始瞪眼。
「她她她，她她她……」
見貓女指著白小蓮，嘴裡跟炮仗似的嗒嗒嗒的，鈴音等人一臉古怪。
「不是，她她她……」就五個字的功夫，貓女已經激動地衝到白小蓮面前了，人稱也變了，「你你你，你咋上來的？」
白小蓮更心虛了，乾笑道：「我……跟著就上來了。」
貓女激動握起小拳頭，在腦袋邊瘋狂打鼓。
「跟著就上來了？白小蓮，你聽聽你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啦！」
「貓師姐莫激動，其實，其實師妹我……」
「不要解釋啦！」貓女氣炸了，扭頭朝鈴音等人跑去，嘴裡嚷嚷道，「諸位師姐，有人作弊……」
鈴音等人聞言，齊齊朝貓女道揖：「參見莫長老。」
貓女急剎車，疑惑回頭，見白小蓮面前多了一位氣度不凡的大美女。
「嗯……」莫長老微微頷首，看向白小蓮，「可準備好了？」
白小蓮趕緊道揖：「弟子，弟子……還需一根巨，巨木……」
「巨木？」
巨木和鸞鳥一族的不傳秘法有什麼屁的關係？
莫長老不解，卻也沒說什麼，轉頭環顧一周，看中一棵參天大樹，道眸微眯，大樹就開始脫衣服，眨眼間光溜溜的。
「可巨？」
白小蓮一瞧那巨木，比鸞鳥自個兒的梧桐木還巨，頓時吞口水。
「足，足矣……」
莫長老微微頷首，手一招，巨木消失。
「走吧。」
一群姑娘呆滯目送。
「啥，啥情況？」
「莫非那位師妹，和莫長老有點情分？」
「那不可能，莫長老可是執法堂的，鐵面無私，自家女兒都四境了都還沒能入宗呢。」
「所以……這位白小蓮師妹能到這兒，和巨木有關？」
「無恥之徒，扒我褲子不說，還讓長老扒大樹的褲子！」
……
眾女一瞅，貓女也加入進來。
「咳，」鈴音趕緊道，「貓師妹莫要胡言亂語……」
貓女又氣又慌又委屈。
「第一關扒我褲子就算了，這第二關她白小蓮怎麼也能過！」
但想到自己方才的話，多少是對天玄宗長老不敬，她癟癟嘴，忍住哭，嘟囔道：「至少，至少……那棵大樹有什麼錯！」
是哈！
眾女悻悻，覺得這貓師妹又可笑又可愛，便紛紛開口勸慰起來。
「貓師妹放心啦，說不定不是通關，而是另有安排呢？」
「對的呢，天玄宗入門考核極其嚴苛，第三關更是聖女親出，任何舞弊行為，都過不了那一關的。」
「哎呀，瞧瞧咱貓師妹，氣得尾巴都沒了！」
「師妹莫氣，趕緊把尾巴變出來……」
嗯？
貓女一怔：「為何要變出來？」
眾女神秘一笑，轉瞬即逝。
「第三關可不要過喲，師妹能變身，當是一大特點！」
「是呀是呀，我們幫師妹想想辦法，讓其更為出彩，博得聖女歡心！」
「屆時師妹定將成功入門，想想都替師妹激動呢！」
……
貓女感動得不行，聲音都哽咽了：「諸位師姐真，真好……」
「哈哈，時間緊迫，別廢話了，趕緊變出來吧！」
見貓女毛茸茸的尾巴再現，眾師姐眼放綠光開始下手，鈴音吞了吞口水忍住，扭頭回了登山門，苦笑守關。
「連我們都這般喜歡，諸位聖女肯定更喜歡。」
貓女入宗多半妥了，但那位白小蓮……
回頭看向莫長老離去的方向，鈴音更疑惑了。
「這位白小蓮身上，到底有什麼秘……誒？」
那方向，好像直通天玄宗護宗靈獸，鸞祖那方的？
鸞祖很牛逼。
八境修為，和頂尖長老一般，戰力更是因族類而彪炳，堪稱宗內第三。
心性和善，時常幫助眾弟子，頗得門人愛戴。
「這就是鸞祖想見此人的原因吧……」
因為實在找不到白小蓮身上的突出點，莫長老只能這般想。
山路崎嶇，步行兩個多時辰，漸入深山茂林。
白小蓮按照自己的理解和閱歷，一路都在尋找通天的梧桐木。
「仿佛是那裡？」
不多時，白小蓮腳下一頓，看向右前方。
那裡，便有一棵鶴立雞群的巨木。
「怎了？」
白小蓮嬌軀微顫，恭敬道：「那處便是鸞祖所在之地吧？」
莫長老瞥了眼巨木所在，搖搖頭，本不想回答，思忖少頃還是開口。
「那是天玄聖女種的撫神靈樹。」
撫神靈樹？
白小蓮一陣恍惚。
並在恍惚中，想起了個某個傳說。
撫神靈樹，便是這個傳說中的主角。
「撫神靈樹百年一尺……」
再看看眼前這顆撫神靈樹，白小蓮心跳都停止了。
「這位天玄聖女，得多大歲數……」
意識到這並非一個美好的猜測，白小蓮立馬終止思緒，下意識贊道：「聽聞撫神靈樹蘊有奇效，於其下常坐，可提升神魂強度……」
贊樹，亦是贊己的博學。
孰料莫長老卻搖頭，淡淡道：「天玄聖女種樹，是為吃果子的。」
吃，吃果子？
「還是吃撫神靈樹的果子！」
白小蓮嘴巴大張，深深震驚於大佬的異舉。
「走吧，」莫長老無視震驚，「鸞祖就在前面了。」
鸞族八境，已可化形。
白小蓮本以為會看到化為先天道體的鸞鳥，孰料看到的，卻是一隻比之前所見大不了多少的鸞鳥。
還不站在梧桐木上？
「大佬果然不凡……」
僅看了一眼，她便恭敬垂首，以示恭敬。
「呵呵，」鸞祖早已看穿白小蓮，溫和笑道，「小娃和鸞族有何淵源？」
白小蓮聲音緊張，恭敬道：「弟子給鸞祖請安，弟子回話，曾於異地結識兩位鸞族前輩。」
「原來如此。」
鸞祖也未揭穿，畢竟他在白小蓮身上，未感應到任何同族的氣息。
「那所謂的不傳秘法？」
白小蓮又回道：「於分別前，一位鸞鳥前輩言於弟子有緣，故授此法。」
這就更操蛋了。
「別說秘法，便是鸞族修行法，鸞鳥敢傳，你敢修？」
鸞祖好奇道：「這隻鸞鳥，可有名諱？」
「弟子當初並不敢亂問。」
「你倒拘謹，」鸞祖溫和一笑，感慨道，「本祖在天玄宗呆了六千餘年，上次見同族，還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所謂秘法，本祖皆知……」
白小蓮聞言，小臉略沮喪。
「不過聽聞人類會鸞族不傳秘法，」鸞祖多少來了些興致，「亦是一樁奇事，小娃不妨演示一番？」
「是，弟，弟子遵命！」白小蓮瞬間興奮，朝莫長老道揖，「請長老放出巨木。」
巨木？
鸞祖看向莫長老。
見鸞祖也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莫長老也開始好奇了，放出巨木，插於地下。
鸞祖呆滯抬鳥頭。
「這，這是……」
白小蓮恭敬道：「這便是鸞鳥一族必需的梧桐木，弟子身為人類，並無此寶，故比作成樣，只為鸞祖演示秘法。」
原來如此啊……
「看來本祖果然離開族群太久，沒想到一根供睡覺的木頭，如今也成了鸞族必需的寶物……」
鸞祖興致更盛，頷首道：「開始吧。」
白小蓮深吸口氣，道揖道：「弟子遵命。」
言罷，她身形飛掠，直上巨木，單手攀住，秀氣的小腳腳尖一翹，勾住巨木，整個人往外拉，繃出個直角三角形……
鸞祖和莫長老雙雙傻眼。
「這妖艷的身姿……嘶！」
還有那面無表情的臉。
「這心驚肉跳的衝突感，怎麼讓本祖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