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兵來將擋送客
「今天實在很驚喜，沒想到你也抽空過來了，最近公司的事情還順利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可以多多聯繫。啊啊，不用說這種話，我們都是一家人，當然沒事的。」
韋佩蘭站在最顯眼的位置，輕車熟路地和旁人說著話。
蘇成意和楚傾眠站在她身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有點像沒接受過什麼專業訓練的不靠譜保鏢，也有點像觀音旁邊會出現的善財童子。
半晌，蘇成意忍不住壓低嗓音說道：
「你們家就沒人覺得，你媽這樣說話很奇怪麼？」
「哪樣？」
楚大小姐維持著端莊禮貌的表象，悄悄附耳過來。
「就是明明嘴上說的是一些我們都是一家人之類的很親昵的話，但又那樣冷冰冰地板著臉，好像背後有人拿槍指著她讓她背台詞似的。」
蘇成意道出了他剛剛察言觀色一段時間之後最大的困惑，確實很難想像有人用這樣的神情說著「相親相愛一家人」之類的話，感覺就像甜蜜之家實際上一點都不甜蜜一樣。
「是麼.」
楚傾眠沉吟了幾秒，忽然抬眼瞪他。
「你以為你自己好到哪裡去嗎蘇成意！」
「哈？」
蘇成意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毛。
「你為數不多次跟我說喜歡我的時候，不也是板著臉好像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麼？！你還好意思講啦！」
楚大小姐看起來積怨已久，玻璃一樣漂亮的瞳孔里隱隱燃起了怒火。
「.」
被她這樣一說，蘇成意沉默了半晌，雖然很想反駁兩句什麼，但又覺得事實可能的確如此。
畢竟正兒八經的受害者就在對面氣鼓鼓地瞪著他呢。
這樣看來，他也沒什麼立場吐槽韋佩蘭了。
「好吧。」
蘇成意點點頭，表示他收回了剛剛的話。
但是楚傾眠想了想，卻又覺得情況不太一樣，於是進一步解釋道：
「但其實也不是啦。就是.大多數人並不在意她是什麼神情，他們需要的就是她那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可以多多聯繫』，僅此而已。
聽到她這樣說了就代表碰到的困難甚至是燃眉之急都可以得到解決，那就夠了，這樣一來哪有人會關注她說話的時候是什麼態度嘛。」
說到這裡，楚傾眠狡黠地彎了彎眼睛，繼續說道：
「所以說，今天來吃飯的也不全是因為要看伱這個『女婿』的熱鬧啦，也有要談正經事的啦！」
「『不全是』是指？」
「嗯——五十七人里大概也就五十人是來看你的吧！」
這話說完楚傾眠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聲，看到蘇成意一臉無語的神情，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好在下一秒，前面正在社交的韋佩蘭女士就側過身來，看向這對一直在咬耳朵聊天的年輕人。
就這麼一點距離，說人壞話的時候再小聲有什麼用？！
不分場合，幼稚至極。
韋佩蘭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開口道：
「眠眠，成意，過來和叔父打個招呼。」
「好的。」
笑臉都還沒收起來的楚傾眠很快給蘇成意表演了一個一秒變臉。
一秒就從陽光明媚的狡黠小貓切換成了大小姐式禮貌高冷的笑容。
專業。
外行人蘇成意只覺得嘆為觀止，跟著大小姐的腳步走到韋佩蘭身邊。
吊燈的光芒明亮地灑下來，略微有些晃眼的同時，蘇成意也意識到這大概又是一種潛規則。
方才楚大小姐沒有站到光源處的時候，明明就隔了一小段距離，其他人來來往往，卻沒任何人上前來跟她搭話。
這會兒她一站出來，就有不少人滿臉殷勤地圍了上來，顯然已經等候良久。
「有段時間沒見，我們眠眠真是又漂亮了，有這樣一個漂亮又優秀的小女兒，佩蘭姐你們家真是好福氣哦，我真是眼紅！」
「哎呀眠眠，還記得我是誰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現在不應該叫眠眠了，要叫醒醒娛樂的小楚總才對~」
四面八方的誇讚如潮水般湧來，楚大小姐面不改色通通輕鬆接下。
「王姨你就別開我玩笑啦，我今天隔著好遠就看到您了，這身旗袍好襯您哦，出去人家說不定認為我們是姐妹吶~」
「您是，嗯，您是——嘿嘿，開玩笑啦！忘記誰也不能忘掉趙叔叔呀，您小時候送我的那個芭比娃娃我好喜歡的，可惜後來有一次搬家弄丟啦，我哭了好幾天呢，不信你問媽媽！」
「舅媽好久不見呀！那是外人的叫法啦，我喜歡您叫我眠眠~對啦，最近表妹學習上的安排還順利麼？還是想出國的話可以找專業人士多多諮詢一下哦，我今天已經跟韓管家提過啦。」
百分百空手接白刃，楚大小姐遊刃有餘地完成了這次社交對話考驗。
對方每個人都被她說得眉開眼笑的，一時間都忘了今天自己來這的目的是什麼了，直笑得臉上的褶子都擠到了一起。
蘇成意在一旁抱著胳膊看戲，暗自感嘆，楚大小姐在家長這一塊果然還是無敵的。
在上了年紀的長輩眼裡，乖巧甜美小姑娘就是版本答案，她笑吟吟地說幾句漂亮話，就給大伙兒逗樂得連房產證上的名字都要改成楚傾眠了。
「對了對了，叔叔突然想起來，還沒來得及跟你男朋友正式打個招呼呢！」
然而，這時候被楚傾眠稱為趙叔叔的中年男人突然一拍大腿，大聲說道。
他這話一出，其他人的目光紛紛轉移過來，落到蘇成意身上。
「.」
我謝謝您。
蘇成意低聲暗罵一句。
楚傾眠方才在接話的時候特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其實就是不想讓蘇成意被cue出來被迫營業，沒想到這會兒還是被吃瓜群眾給生拉硬拽出來了。
事實證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遲早都要來的。
「哎呀呀！真是一表人才啊，郎才女貌，般配般配。」
「我也算半個混遊戲行業的，前段時間年度遊戲大賞我也去了現場，當時就覺得這小伙子行，能成事兒，沒想到你就是眠眠的男朋友！」 「不僅年輕有為，學習上也頂好頂好的，對吧？阿姨聽說你高考的時候就是狀元，哦喲七百三十七分可不是一般人能考的到啦！」
新一輪的誇讚潮水沒過了楚小班長，又朝著蘇成意湧來。
他當然沒有楚大小姐那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能力，只得扯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乾巴巴地回答道：
「謝謝。」
「很巧，謝謝。」
「也就一般，高考算是超常發揮了。」
呆子，又成功把天聊死了。
楚傾眠低頭抿嘴笑了笑，上前一步，輕輕挽住他的手臂，自然地接過話題來。
「您要是問他的話，他肯定會說是天時地利人和啦，不過他的確是超級學霸喔！如果表妹有什麼需要分享的學習經驗我會替您問問他啦。」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覆，舅媽很快搓著手眉開眼笑起來。
原來對方是這個意思啊，蘇成意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覺得在人際交往的問題上，自己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啊哈哈，咱們這把年紀也沒什麼學習上問題要問了，那就問問成意，遊戲製作這一塊有沒有什麼心得啊？叔叔也有一個非常炙熱的遊戲理想啊！都是小時候玩魂斗羅坦克大戰過來的」
見到另一邊聊得順利，趙叔這一邊當然也不甘示弱，他選擇從遊戲這方面入手，年輕人不都愛聊這個嗎？
於是蘇成意略一點頭，回答道：
「如果想要製作一個遊戲的話，首先需要思考的就是：遊戲是否商業化。這個訴求將直接決定遊戲的題材和美術風格，對遊戲時長也有影響。大眾化的題材和畫風毫無疑問是一張保險牌，但小眾風格同樣也有自己的賽道。
比如《極樂迪斯科》，就是相對比較小眾的遊戲類型，但事實證明它是有著相當一部分受眾的，質量本身過關的話，即便不是其本身的受眾，也會願意嘗試一下。
除此之外，作為製作者，需要始終保持大局觀，即上帝視角.」
他回答得實在是太認真了，在場的人都聽得面面相覷，一時間原本熱鬧的場子變得很是安靜。
韋佩蘭安靜聽著他說話，一時間神情卻有幾分複雜。
事實上，蘇成意很少有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的時候，於是楚傾眠也睜著眼睛聽得很是認真。
然而，蘇成意之所以能夠說這麼多，只不過是因為這個問題恰好涉及到了他的專業方面。
並且，如果跟這個人多說一點拖時間的話，留給後面人的時間就少了。
楚傾眠當然很願意多聽他說說這些，哪怕是她並不了解的知識領域。
但是，這顯然不是對面那個一臉懵圈的趙叔叔的本意，他臉上的尬笑都快要堅持不住了。
於是，在蘇成意講完他的「強化學習算法中的經典N臂老虎機問題」之後，楚傾眠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時間插入了對話。
「他是真的很厲害哦，趙叔叔這下可以確認了吧？」
楚傾眠笑眯眯地問道。
看似在問對方，實際上是問給在座的所有人聽。
「可以可以，嗨，X1工作室的創始人，果然是不同凡響啊！」
趙叔一邊應聲，一邊暗自慶幸她插話了，否則還得聽一大堆他根本不懂也根本不想了解的「遊戲製作心得」。
他剛剛之所以說他是「半個混遊戲行業」的人，其實只是因為他最近投資過幾個小遊戲而已，然而，倒霉的是這些遊戲全都撲街了。
在如今這個各行各業都卷的年代，他扔進去的錢連半點水花都沒能撲騰起來。
「如果今後還有什麼想諮詢的問題，趙叔叔你可以隨時問我喔？我會抽空幫你轉達給他的。」
楚傾眠這樣說道。
顯而易見，這人只是想跟蘇成意套個近乎，好近水樓台地了解到最新的市場風向，然後找個鐵定賺錢的項目，爭取個投資來彌補虧空而已。
太刻意了，顯得有一點點不聰明。
楚傾眠眼睫微垂，嘴角的笑容不減。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從小到大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了，要說起來，早就習慣了，已經連眼皮都不用掀，就能猜到他們藏在客套和熱切後面的是什麼。
「好的好的，那之後一定多聯繫。呃，來來來，有段日子沒見了，咱們握個手吧。」
沒聽出楚傾眠話里話外的婉拒意味，趙叔熱切地朝著她伸出手來。
下一秒，他的手被另外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住。
「好的。」
蘇成意平視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將主場交給他們兩人之後，韋佩蘭就很少再開口說過什麼，最多在對方過來告別的時候點點頭，說句「再見」。
該說不說，對於兩人今天的表現，她是相對滿意的。
在這個送客環節，並不需要他們表現得多麼熱情好客，只要「體面」和「得體」即可。
今天來赴宴的都是所謂的家族親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商業往來，連合作夥伴都算不上。
牽在這些人之間的只是很微弱的一點血緣關係，或者說是人情往來。
韋佩蘭不像楚遠江，對這些人毫無感情。
楚遠江相對來說就要更重視所謂的族人一些，他似乎很享受如今這種掌握著家族核心的感覺，所以親戚朋友有什麼事情他也是能幫就順手幫了。
這也是為什麼今天的來賓發現主持人是韋佩蘭而不是楚遠江時，紛紛都感到很悲痛的原因。
只不過楚傾眠還是笑得太多了。
韋佩蘭頗為嚴苛地想道，這樣一來，這些人「打秋風」的念頭就會從楚遠江那轉移到楚傾眠這裡來。
耳根子稍軟一些，就會惹來不少麻煩事，雖然不算難事，但耽誤了時間算誰的？
作為繼承人，楚傾眠的時間絕對不能浪費在這些沒用的人和事身上，這是韋佩蘭一向都非常堅決的觀點。
這樣看來，旁邊的蘇成意倒是表現得更好。
全程都比較沉默，只回答關鍵的問題，大多數時候，神情也很嚴肅。
蘇成意感覺後背隱隱有些發涼，不知道是不是韋佩蘭看他的眼神里居然有幾分認同感的緣故。
該說不說，這簡直太恐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