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四面楚歌
蘇成意一臉淡然補上幾刀之後，熟悉楚軒軒這熊孩子脾氣的人都已經做好了這小子馬上要撒潑打滾大發脾氣的準備，提醒自己時刻保持在可以一把摁住躁動的他的安全距離。
沒想到楚軒軒卻意外地很乖巧，不僅沒有急眼，甚至還專心望著棋盤，一副聽得十分認真的模樣。
這倒是讓旁邊集體進入備戰狀態的大人們有些懵圈，相互對視一眼，全然搞不懂這是為什麼。
蘇成意又執一白子，落到另一個位置上。
「我下這裡，你應當能夠立刻猜到我的意圖，可你太過瞻前顧後，不敢確信，反而更容易犯錯，以至於一步錯步步錯。」
「圍奩象天，方局法地。下棋如人生，謀定落子光明正大，敗定認輸光風霽月。」
「落子無悔，猶豫就會敗北。」
蘇成意敲下最後一粒棋子，慢慢說道。
棋盤上黑白交錯，他輕鬆還原出了方才對弈那一局裡最為關鍵的幾步棋，整個棋局的走勢因此而清晰明了，是最最有效的復盤手段。
這時候，不僅是楚軒軒，旁邊圍觀的其他人也莫名從心裡湧出一種「心服口服」的感覺。
就像仙俠小說里宗門大比，劍氣相交的瞬間，就明白此人境界遠在自己之上的那一種「心服口服」。
楚軒軒順風順水的人生終於遇到了第一道大坎兒，可連他自己都很意外，他居然沒有一點生氣的感覺。
或許因為對面這個人身上，沒有任何的勝負心。
對他來說，下棋就只是下棋而已，不摻任何雜念，從落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沒考慮過輸贏，只是下棋。
楚軒軒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學棋那天，老師盤腿坐在棋盤對面，並不著急與他講圍棋的規則，而是聊起了圍棋的發展歷史。
這並不是楚軒軒感興趣的話題，所以他聽得昏昏欲睡，並不認真。
但此時此刻，他又想到了那時候老師念的那首詩。
「華發仙翁共奕棋，樵柯爛盡忘歸時。洞中日月遲如此，世上榮枯詎得知。」
「謝謝，我明白了。」
楚軒軒深吸了一口氣，規規矩矩地站起身來，低頭鞠了個躬。
這場面對於身邊的楚家人的震撼程度不亞於峨眉山的潑猴突然都變得像金絲猴一樣乖巧聽話了。
事實上，楚軒軒雖然熊了一點，但的確聰明，無論是學習還是業餘愛好，他都表現得極有天賦。
正因如此，他才養成了勝負心極強，絕不肯服輸的倔強性子，脾氣上來了犟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想讓楚軒軒正兒八經服氣，難度不亞於左腳踩右腳上天。
然而，這位赴宴的最大前綴是「大小姐欽定男友」的年輕人，只是用了一盤棋的時間就做到了。
認識到這件事實之後，大家不由得開始對他整個人都進行重新審視。
從「長得有點小帥的年輕創業學霸小伙」，成功轉變為「他身上果然有讓楚大小姐傾心的某種特質」。
這樣的發展，倒是有些出乎楚大小姐的意料了，她一開始布這個圍棋局的時候，可沒想這麼多。
「楚軒軒，你怎麼不打滾啦？」
楚傾眠蹲下身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奇地問道。
「嗯小眠姐姐，我以後還可以再跟他下棋嗎？」
楚軒軒撇了撇嘴，略過了她那個調侃的話題，轉而問道。
「這個問題嘛，你就要問他啦。」
楚傾眠側過頭來看向蘇成意，彎了彎好看的眼睛。
楚軒軒捏了捏拳頭，用視死如歸的語氣問道：
「我以後還可以和你下棋嗎？」
「可以。」
蘇成意撐著下巴，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楚軒軒瞬間鬆了一口氣，他問這個問題其實沒抱太大希望來著，畢竟之前自己還對他口出狂言，態度那麼差。
沒想到這樣劍拔弩張的一局棋卻會是這樣溫馨美好的經典「包餃子」結局，眾人都鬆了口氣，臉上浮現出頗為欣慰感動的笑容來。
然而下一秒，蘇成意慢悠悠地補充道：
「不過，如果還是下成今天這樣的話，就沒有必要了。」
眾人：「.」
楚軒軒卻規規矩矩站定，正色道：
「好的，師父！」
韓管家上來收棋盤的時候，也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楚家著名的小混世魔王像戴上了緊箍咒似的，老實巴交站在一旁，一副唯蘇成意命是從的架勢。
除非是蘇成意使用了什麼魔咒或者給他灌了高濃度迷魂湯，否則都很難解釋眼下這個局面。
不過看到棋盤上的殘局時，韓管家又恍然大悟。
好傢夥，肯定是這位蘇少爺毫不留情地給他殺了個片甲不留，害得混世小魔王除了倒地認輸再也沒有其他手段了。
但是，第一次正式見家長的情況下，這樣不給小輩面子，是否有些不好？
也是，這位蘇少爺什麼都好，大腦更是聰明到可以申遺保護的程度，但偏偏就是情商有些許欠缺，對於人際交往更是全然不重視，也無意配合。
韓管家這樣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觀察到了身旁其他長輩的神情。
不對，他們似乎並沒有覺得被臊了面子，相反，都是微微含笑，看起來心情較為愉悅。
個中緣由，韓管家腦子一轉，大致想了個明白。
楚軒軒雖然算是聰明小孩，但脾性驕縱暴躁，這樣下去必定會發展成一個真正的混世魔王，以後不定給楚家招惹出什麼大麻煩來。
一直以來，儘管有著這樣的風險存在，但大家還真拿他沒有太大辦法，畢竟他著實機靈，甚少被抓到犯錯的小辮子。
楚家老一輩人經常悠悠感嘆，果然像楚大小姐這樣又聰明又乖巧又懂事的孩子，可遇不可求，有一就肯定沒有二了。
沒想到，今天蘇成意的來訪，倒是偶然替楚家人給這小子狠狠上了一課。
蘇成意不是會因為「人情往來」而故意放水的性子，一招一式都沒有任何保留，顯然讓楚軒軒這自小養尊處優的小子見識到了社會的殘酷性。
早一點滅滅他的威風，對於他今後的發展自然是有利無弊，這就是長輩們對此喜聞樂見的原因。
想到這一點，韓管家端起棋盤的時候，心就穩下來不少。
這樣一來，蘇成意的印象分不僅沒被扣，反而應該是「噌噌」往上漲了不少。
雖然蘇少爺本身肯定並不在意這些，但對於他們這些操著老父親的心的旁觀者來說，這自然是大好事。想到此處，韓管家心裡萬分慶幸，只覺得這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不由得悄悄看了靠在沙發上的蘇成意一眼。
後者恰好也瞥過來，於是兩人對視一眼，蘇成意弧度很輕地點了點頭，像是在打招呼。
韓管家低下頭呼了口氣，隨後端著棋盤默默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制服」這位熊孩子之後，蘇成意從棋局中抽離出來，卻總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
仔細回溯一下，大抵是來源於楚傾眠爺爺的那句：
「眠眠早就在我們面前誇過你了，那可是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
蘇成意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
以楚大小姐對他的濾鏡來看，她爺爺的話一定沒有誇張。
這樣的誇獎顯然不限制於圍棋這個領域，說不定七七八八什麼都沾點，其中一定包括他只是學了個皮毛的領域。
如果說下這盤棋之前，周圍這群楚家人還只是抱著調侃和玩笑的心情的話，這盤棋下完，他們一定會開始相信楚傾眠的那些話了。
那也就是說——
「小蘇啊，你想不想知道眠眠都跟我們說伱什麼了？」
楚傾眠的奶奶笑眯眯地開口道。
「您說說看？」
半晌，蘇成意乾巴巴地回答道。
「奶奶！」
楚傾眠抱住奶奶的胳膊，把臉埋到她肩膀上，很是害羞。
「那可太多了！」
沒想到，提出這個問題的奶奶還沒說話，另一邊的堂姐就突然插嘴道：
「而且還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說了喲~」
「很久以前？」
蘇成意微微一挑眉，反問道。
這倒是有點意料之外了，原本以為大小姐只是因為見家長的事情在瘋狂給大家吹耳旁風，好做鋪墊。
但如果是很久以前的話，那顯然就不是這個原因了。
那又會是因為什麼呢？
「姐姐！！」
楚傾眠「哎呀——」一聲，想去捂住自家堂姐試圖爆料的嘴。
「我贊成我贊成，從小聽到大，我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
堂哥一邊躲開她，一邊大笑著補充道。
「也是，仔細算算，大概是從眠眠小學就開始了吧。」
表姐推了推眼鏡，同樣贊同道。
「反正我有多少歲，小眠姐姐就至少念叨了有多久。」
弟弟妹妹們紛紛附和。
這下被兄弟姐妹們集體背刺，楚傾眠瞬間理解了什麼叫做「四面楚歌」。
眾叛親離，一代西楚霸王就此隕落！！！
沒想到更難捱的還在後頭，因為長輩們也及時加入了戰場。
「噢呦，這位小蘇就是眠眠從前天天掛在嘴邊的那個『我同學』啊？」
伯母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另一邊的嬸嬸馬上笑眯眯地接話道：
「可不是嗎？這樣一看啊，眠眠還真沒吹牛皮啦，還真是的哦。」
聽周圍的人你來我往地說了一大堆了，蘇成意忍不住有些好奇，於是試探著主動問道：
「請問她具體都說了些什麼呢？」
「那可多了去啦！」
最先接話的是性格一看就比較開朗外向的堂哥，他笑嘻嘻地靠在沙發背上，毫不留情地揭了自家妹妹的老底。
「小時候我們男孩子聚在一起玩遊戲機、轉溜溜球之類的，嫌棄眠眠年紀小，呆頭呆腦的，不肯帶她玩。
她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就氣鼓鼓地說什麼，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同學也會玩這個，他比你們厲害多了！不管是打遊戲還是轉溜溜球，都比你們厲害！哈哈哈哈哈！」
說起這件童年往事，堂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引得旁邊的人也是一同鬨笑。
「啊對，我記得。」
另一邊的共同經歷者表哥也站出來作證，他點點頭一臉認真地回憶道：
「還有之前過年咱們回老家祭祖的時候，叔叔跟爸爸他們一起去釣魚，表妹也是，在旁邊看他們半天都沒釣起來魚，就可認真地說什麼我同學比你們大人都厲害。」
「寫奧數題目的時候也是，一遇到不會的題目，眠眠馬上就是一合筆蓋，說沒事等開學了她就去問她同學就行了，她同學肯定會的。」
「下棋寫字什麼的就不用說了，一提起來馬上就是我同學我同學的，哎呀真是給小蘇說成了什麼棋聖，書聖了。」
沒想到連這種陳年老黃曆都被翻出來，楚大小姐羞得滿臉通紅，顯然已經是失去了全部力氣和手段。
「哎呀，真的不許你們說啦。」
最後她只能軟綿綿地丟出這樣一句沒什麼力氣的抗議。
蘇成意還是維持著剛剛的姿勢，撐著下巴，略帶笑意地聽著。
其實按照大家的說法來推測的話，那個時候他們兩人根本就不熟悉，沒想到某位大小姐已經開始天天在家人面前念叨他了。
不過蘇成意可不記得他什麼時候有在楚傾眠面前玩過遊戲機，轉過溜溜球，他小時候倒是偶爾也會玩這些，但不會在學校玩。
而且他也不是很會釣魚，可以說僅僅是知道怎麼使用魚竿的程度，少數幾次釣起魚來的經歷，大抵也算是釣魚佬們常常會說的「新手福利」。
而且，那道大家都不會算的奧數題目，楚小班長最終也還是沒有真的拿來問他。
除此之外，也沒有和她下過棋，也沒有寫毛筆字給她看過.
那麼，大小姐到底是怎麼會和她的家裡人說起這些的呢？
難道真的就只是很盲目的、不管什麼事情都一樣夸的誇獎麼？
蘇成意抬起眼睛，望向旁邊癱倒的楚大小姐，試圖從她這裡得到答案。
不過已經失去全部力氣和手段的大小姐正捂著臉兀自害羞中，顯然沒有什麼精神和餘力回答他的疑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