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
施雪聞言輕輕一笑，然後意味深長地偏頭望向任以道，問道：「怎麼？老友相見也不行，難道我見你還非得帶點特殊的目的？」
她的笑容玩味，目光中帶著一些捉摸不透的情緒。
朋友，你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哈哈，那倒不是。」
任以道也是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道：「畢竟你可是個大忙人啊！」
「縱然是我這等山野修士，也曾不知多少次聽聞過雪女俠的傳奇事跡啊！」
他將「雪女俠」三個說得很重，引得施雪原本氣定神閒的表情猛然一變。
「你！等一下！你說你聽說過我的事跡？」
「那當然！」
任以道如數家珍一般，報菜名一樣將他從各地聽來的事跡快速說出：「二十年前，有一白衣女俠在落蛟河劍斬千年白蛇，救下被妖患折磨的十萬鄉民！十五年前，又是哪位女俠，在向柳郡外滅殺騎著食鐵巨獸的邪修，免去了一郡的傾覆之危！十年之前……」
哐！
施雪：？？？
之前一直淡定自若的雪女俠這個時候再也繃不住表情，臉頰迅速染上了一層緋紅，慌張大喊：「住口！！！別說了！」
但任以道正在說書的興頭上，哪裡能夠聽得下來，相反，見她如此模樣，他反倒更加興奮。
「別打斷我，讓我說完！」
啪！
他一拍驚堂木，大聲道：「十年之前，雪女俠在紅鷹江幫助村民治理水患，生生以人力讓江水改道！五年之前，在落水河畔無鉤垂釣，引得無數豪傑拜訪……」」
「你！！！你閉嘴！你……」
施雪豁然起身，都不顧及其他了，直接一個魚躍撲了過去，想要一把捂住任以道的嘴巴。
但可惜，她根本不是任以道的對手，被他抬手一點，就直接定在了半空之上，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睛還能轉動。
定身術！！！
這種仙人之法是讓你用在這種時候的嗎！！？
「唔唔唔！？唔唔唔！！！」
忿怒的施雪不斷用眼睛瞪著任以道，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他的身上怕是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了。
「朋友，別這麼激動，有話好好說嘛。」
任以道笑眯眯坐在蒲團上，手指微微一動，控制著雪女俠重新落回了她的蒲團上，還擺出了一個將頭垂下將雙手合十的動作。
「再說了，我說的可全都是事實啊！不是嗎？」
啪。
響指一響，施雪再次恢復了對自身的控制，她身體搖晃了一下，沒有發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呼……」
雖然自己如今的實力已經比三十年前強了太多，不再是那個只能狐假虎威，靠著好友虛張聲勢的真正俠女，但這份力量在這個男人面前還是顯得那麼弱小……
「噗，哈哈哈！」
不過，就當這份挫敗還沒來得及發散，施雪忽然噗嗤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
「咦，你忽然間笑什麼？」任以道眨眨眼，不知道施雪怎麼忽然笑了，是受刺激受大了？
這麼脆弱？
不至於吧？
「沒什麼，只是忽然反應過來了，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嗯？」
施雪擺了擺手，隨意解釋了一下，然後在內心自語：「你說你，跟他較什麼勁啊！」
跟別人比也就算了，跟他比什麼啊？
這個人雖然看上去一副不靠譜的樣子，像個初出茅廬的小道人，但他……可是貨真價實的救世之人啊！
世人不知道這個世界經歷了什麼，不知道他們曾經面臨著毀滅的威脅，是因為這個男人挽救了一切，將一切都擋在了外面。
自己能夠和他成為友人已經是難得，哪裡還有比較的資格啊。
感慨了一會兒，施雪轉移了話題，偏頭看向了房間內的裝飾，奇怪道：「說起來，我剛才就想問你，她們人呢？怎麼沒看到尊夫人們啊？」
「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任以道也不糾結，聞言笑道：「好友相逢，人太多了反倒不好。」
「呵。」
施雪輕哼了一聲，斜睨了任以道一眼。
太多是吧？
呵，男人。
她眉頭微挑，揶揄道：「我看，你這傢伙就沒安好心吧！怎麼？那麼多人還沒辦法滿足你這傢伙的欲望嗎？」
「呵呵。」
任以道絲毫不慌，一直都笑眯眯的樣子，聳了聳肩：「隨你怎麼說，隨你怎麼去想，我反正是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嗎？
「……」施雪眯起眼睛，微微搖了搖頭，有些後悔自己提起了這個話題。
問心無愧啊……呵，真是諷刺啊。
這四個字，想想容易，但當真難做到啊。
就在施雪情緒稍有低落之時，任以道那邊卻似什麼都沒發現，轉換了另外的話題，問道：「雪女俠這些年過得如何？已經見識過這大好人間了嗎？」
「你說人間？」
提起這個話題，施雪不由得想到了這些年一人在人間獨行時遇到的點點滴滴，情緒也隨之改變，輕輕嘆了口氣，道：「已經切身地見識過了。」
「那麼，在用你的這雙眼看完後，你有什麼感想？」
對於這個問題，施雪陷入了沉默。
良久後，她才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凡人是很脆弱的。」
「天災、人禍、妖患……在這些危險面前，他們是那麼的弱小，就像是地里的麥子，輕輕一捧就會倒下。」
這些年裡，就跟任以道聽到的那些故事一樣，她見過千年白蛇肆虐，見過邪修用人肉豢養妖獸，見過江水泛濫吞噬莊稼……這些原本只存在於文字中的事件，她都已經親眼看過了。
任以道望著陷入沉思的施雪，聲音微微改變，多了一絲不可察覺的蠱惑，輕聲問道：「那麼，你現在覺得修士要比凡人更高一等嗎？」
「……高人一等？」施雪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就堅定地搖了搖頭。
「當然不！」
她的回答鏗鏘，似乎將她的腦海中的混亂都驅散了不少。
「他們確實很弱小，很多時候只能苟且偷生，但是他們從來都不缺少反抗的意志。」
「面對妖患人禍，他們會集結起來，向著強大的敵人發起反抗，就算最終仍是不敵，他們也會向外求助，尋求能夠幫助他們的人。」
「面對天災自然，他們也不是一味的逃避，而是想著去改變，遇山開山，遇河架橋，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外界。」
「他們或許不能每一次都成功，但他們的抗爭……是真實存在的！」
施雪抬起頭，眼中徹底恢復了清明，直視著任以道漆黑的眼眸。
「任以道。」
她呼喚著友人的名字，認真道：「凡人們確實弱小，但他們從來都不是弱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