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我從美國哈佛畢業回國。
僅僅用了兩年時間,便在金融界大殺四方,賺得盆滿缽滿,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作為一個成功人士,我喜歡在深夜裡頭,獨自一人出到陽台喝杯紅酒,俯視這座低頭拼命熬著夜的城市。
在我正感愜意時,手機響起了刀郎的歌聲。
「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樓的二路汽車,帶走了最後一片飄落的黃葉...」
我掏出翻蓋手機,掀開屏幕一看,竟是我初中的好哥們「瘋子林」。
「喂,借錢免談。」我接起電話。
「你,你怎麼這麼說話,好歹我也跟你三十年的感情,比什麼都重要。」手機裡頭傳出瘋子林的聲音。
我才25歲,談何30年感情。
知道是他的口頭禪,我也不在這話上多說。
「感情是重要,所以呢?」
「我想賣感情,你出多少錢。」
「沒錢,有話就講,有屁就死開。」
「別,別掛,我要結婚了,叫你來參加婚禮。」
我愣了下,「你要結婚了?跟誰啊?春虹?」
春虹是他分分合合的女人。
手機那頭沉默了許久才說話。
「不是,我跟雞結婚。」瘋子林認真說道。
「噗呲」一聲,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不以為意,他就是愛亂說話。
瘋子林嘆口氣,「我七月十四日結婚,現在才七月初,還有些時日,想著跟你們來個婚前的單身派對呢。」
「你小子鬼節結婚?」七月十四是農村的鬼節。
「說來話長,孩子沒了娘,到時見面再說吧。」
「行。」我壓根不相信他說的話,只覺得他找了個藉口聚會而已。
聊了些相關事宜以及家常,我掛了電話。
......
2003年,7月。
聚會那天,天下著濛濛細雨。
本來我們初中四個好哥們約好了不見不散,結果發起聚會的瘋子林都沒到場。
僅僅只是「懦夫傑」跟我到場了。
懦夫傑是個長得油頭粉面的人,他的膚色有如柔夷白皙,鼻樑挺立,眼睛既有男性的剛毅,又有女性的溫柔。
我想,這溫柔,大抵上是因為他有兩個好看的眼袋吧。
「靠。」
見這兩人放飛機,懦夫傑啐了口痰在地上。
「天殺的,約我們出來,自己不到場,叭禾禾,叭禾禾!」
叭禾禾是我們這裡的土方言,是罵人的話。
我叫懦夫傑不用生氣。
轉眼遞給他一把兩毛錢買的小刀子,叫他冤有頭債有主,好好干。
懦夫傑瞪了我一眼,問我怎麼辦。
我打趣道:「要不,去你家玩吧。」
這本來是一句很簡單的話,去你家玩吧。
對懦夫傑來說,卻是很複雜,甚至是為難——
從初中認識開始,懦夫傑從來不會給我們去他家。
每次談到去他家玩,他都臉色驚慌,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半天下來嘴裡擠不出幾個字。
對於這種行為,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我正準備像看馬戲那樣,看懦夫傑臉上的變色表演,誰知懦夫傑竟點頭答應了。
他竟然點頭答應了!
這次到我的臉上一會青,一會紅,一會紫了。
我的戲謔落空了,自討沒趣,就像吃了屎一樣難受。
「啊...好...」反應過來,我回了句。
我怎麼也沒想到,正是因為我這句隨口而出的話,竟導致一系列的事件,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恐怖陰影。
回想起來,真想給自己兩大嘴巴子。
對於懦夫傑的身世,我們三人在初中時早就做了許多猜想。
從懦夫傑提供的信息來看,他爸爸是出海的,出海跟下海不是一碼事。
出海是開船去海上捕魚,有人說,這是漁民。
不,我們更喜歡稱其為船長,甚至還猜測其在魚肚子裡頭放見不得光的東西。
不然怎麼解釋他不給我們去他家玩?
「你不是不給我們去你家玩的嗎?」我問懦夫傑。
能去他家,我是驚中帶喜,驚是他的反常,喜是因為他姐長得亭亭玉立,膚白貌美。
嘖,想當初,他姐黑色深V,黑色超短裙,黑色薄絲襪,酥胸撩人,長腿誘人......
「不讓你去我家,很多原因,反正你...跟你先說一點吧,我媽五十多歲生我,現在她三十多歲。」懦夫傑心平氣和。
怎麼...
我心裡有個想法,懦夫傑他媽是不是生他難產死了,但嘴裡頭卻說不出來。
「那你爸呢...」
懦夫傑看了看我,那種表情反而是我不對了,「我爸七十多歲了。」
我們兩個人坐上了半個鐘才來一趟的班車。
「海龜超,你怎麼不開車過來。」懦夫傑問我。
「你糊塗啊,開車我還怎么喝酒。」我鄙夷地看著懦夫傑。
一個鐘左右,去到了懦夫傑的家,走進院子。
院子裡頭有兩棵石榴樹,一大簇我不知名的紅花隨著枝丫壓在圍牆上,讓我想起了一樹梨花壓海棠。
靠近圍牆的其中一角佇立著一座涼亭,涼亭裡頭有石凳石桌。
房子大門開在最左邊,門也有點矮小了,就兩個字,怪異。
走進去一看,我說不出來的難受,壓抑。
眼前只有一條長長的過道,一路走過去,右邊排著一個個房間。
我腦門忽然起了一陣激靈,這,這簡直就是一所監獄。
我不是個特別大膽的人,但我是個特別愛逞強的人。
我想退出去,又怕被笑話,而且儼然來不及了。
迎面走出來一個約摸三十多歲的少婦,她綁著雙馬尾,咧著嘴笑。
是的,她確實是在笑,而且說起來,她長得也挺好看的,但她的笑卻是連同眼睛睜得大大的,讓我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就好像,就好像她嘴巴裡頭藏著一個正在哭泣的小人兒。
她的嘴唇紅彤彤的,但卻不太自然。
我雖然不是女人,更沒自己化過妝,但我就是能看出她嘴唇上的紅不自然,但又說不出具體哪裡不自然。
「海龜超,這是...我...媽......」
懦夫傑的話把我驚醒過來。
察覺自己失態,我尷尬地笑了笑,旋即又凝重起來。
這是他媽?
懦夫傑這一聲「媽」叫得,推翻了我此前的想法。
他媽沒死,而且看起來竟然真的只是有三十多歲。
我總覺得,他刻意在隱瞞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