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好奇與不安,目光不禁在懦夫傑和他媽之間來回遊移。
她的笑雖然燦爛,卻像是一層薄薄的、易碎的糖衣,包裹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她的眼神里似乎藏著深深的疲憊與憂愁,與那張年輕的臉龐極不相稱。
「阿姨好。」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同時暗暗觀察著周圍的每一個細節。
這個時候我已經後悔來懦夫傑的家了。
「哎呀,這就是海龜超吧?長得真俊朗。」懦夫傑他媽的聲音聽起來很親切,但那份親切中似乎又夾雜著幾分刻意。
她上前幾步,想要拉我的手,我本能地往後縮了縮。
「阿,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呵呵,阿傑經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我當然知道。」
懦夫傑在一旁顯得有些尷尬,「我媽她...她很喜歡熱鬧,家裡平時就我和她兩個人,所以她見到朋友來總是特別高興。」
我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了計較。
這解釋聽起來合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我們跟著她穿過那條長長的過道,每經過一個房間,都能感受到一股陰冷的氣息,仿佛每個房間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終於,我們來到了客廳。客廳的布置簡單而陳舊,牆上掛著幾幅年代久遠的照片,照片中的人面容有點模糊,但我能感受到一種溫馨而又遙遠的氛圍。
我的目光在照片上來回移動。
忽地。
我整個人怔住了,背後一股涼意襲來——
照片上那摟著懦夫傑的婦女想必就是他的媽媽了,當時的懦夫傑大概也有十一二歲了,他媽五十生他,那就是六十多歲。
嗯,看起來,照片上懦夫傑的媽媽確實有六十歲了,臉上的皺紋已是清晰可見,眼睛失去了光彩。
等等,如果照片上的婦女是懦夫傑的媽媽,那剛才的少婦.....
我的腦子有點混亂,照片上的婦女跟適才看到的少婦,兩個人相似度高達95%,這本不出奇,人年輕時的照片跟年長後的樣子總是有出入的。
可他媽「年輕」時比「現在」還老。
逆生長?
保養?
又或者,照片上的人是他奶奶?
......
我滿腦的猜想,像是舉棋不定的老頭,在決定著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做。
一個可怕的念頭恍如一道雷般擊中了我。
續命?!
我有點慌張,在這邊有個人盡皆知的故事。
說的是婆婆刁難兒媳婦,經常性進行言語中傷、人格羞辱。
有一天,兒媳婦終於受不了。
在午夜十二點整,吊死在了大廳中。
在以前那個年代,大廳的天花上都是裝有大大的鐵扇的,她把蚊帳捲成一條麻繩,掛在了鐵扇上面,一走了之。
吊死的樣子實在是瘮人。
聽老一輩的人說,那兒媳婦的雙眼有如魚眼般圓睜,凸起渾濁。
她的雙手雙腳呈黑紫色,嘴唇有如墨染,整個人就像臘肉一樣僵硬地懸在大廳中。
沒有電視小說中說的那樣,身著紅衣,舌頭吐出幾寸,臉上爬滿蛆蟲。
愣是如此,空曠的大廳中掛著一具屍體,安靜地過了一整夜。
整整一夜,那屍體就這樣陪伴著安睡的人,已然足夠嚇人。
那兒媳婦的婆婆八十多歲了,自那以後,卻開始容光煥發,春風滿面,頭上的白髮也愈發變少了。
大家都說婆婆氣死兒媳婦了,續命了。
真的是被氣死的嗎......
我心裡頭泛起了嘀咕。
誰知道呢。
當時,農村裡頭家家戶戶都是用公廁,有的建在池塘邊上。
有人半夜起來拉夜屎,便看到那婆婆在池塘邊上,月光下,悠然梳著頭髮,嘴裡頭哼唱著讓人聽不懂的歌謠。
按音譯來說,大概是這樣的。
「汝...兮...呀...命...呀...」
她的聲音悽厲且縹緲,一度哽咽,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一會望天,一會看地,月光把她為數不多的牙齒照得更加清晰,黃里透黑,黑里透黃。
嚇得拉夜屎的人褲子都沒提,踉踉蹌蹌往回跑。
......
「你在幹嘛?」懦夫傑見我久久不說話,猛地推了我一下。
他好像知道我在看懸掛在牆上的照片了,有意無意用身體去擋著。
我識相地假裝四處觀望,「誒,懦夫傑,你身後有照片耶。」
我言下之意是剛才沒在看照片呢,不知道懦夫傑有沒有聽出來。
儘管有點蠢,但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懦夫傑把我往前推,「沒什麼好看的,快吃飯吧,都冷了。」
我拿起碗筷,「你爸呢?」
「他出海了,還沒回來,不用理他。」
「你...姐呢?」
「你小子?」懦夫傑看著我。
「你幹啥呢,我關心下。」我就是再覬覦人家姐姐的美色,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犯渾。
「她在最裡頭那個房間,不過你別進去打擾她。」懦夫傑像是隨口說了句,緊接著拿了個蘭花蟹放在自己碗裡頭。
「怎麼不出來吃飯。」最後一次見到懦夫傑的姐姐,還是在初三那年,也不知道現在長成什麼樣了。
「晚上不睡覺,估計這會還在睡覺呢,不用理她。」
懦夫傑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繼續問了,感覺像是在查戶口。
可是,她為什麼不睡覺。
她都在做什麼。
當時的手機基本上只有通訊功能,大不了多幾個類似「貪吃蛇」的遊戲。
一整夜,漫長。
她能做什麼?
坐在梳妝鏡前,梳頭髮?
......
「你當自己家就好了,不用客氣,快吃吧。」懦夫傑他媽見我發呆,又睜大眼睛笑起來。
我看了看她,恍然過來。
是了,我終於知道她哪裡怪了。
別人都是眯著眼笑的,可她卻是努力睜大眼睛,仿佛想把眼珠子從眼裂中笑出來。
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哦」一聲不敢再說什麼。
就連咀嚼都不敢太用力,生怕發出聲音。
過了會。
一記鐘聲「咚咚咚」打破了這尷尬。
這是一種外殼由木板組成的機械大鐘,外表塗的朱褐色,就...就像個小型的棺材。
許多人家裡頭都有,半個小時響一次,到整點的時候便響多幾下。
我已經記不起到底響了多少下,就連幾點了都沒看。
因為我全然被懦夫傑他媽怪異的一連串動作嚇到了。
只見她面無表情,從凳子上一下子坐起來。
瞳孔沒有了集中點,仿佛沒看到我們一樣,全身僵硬地一步步走向遠處。
我甚至能聽到她身上傳來發條的嘰咂聲。
這一刻,好像牆上掛著的機械大鐘才是主人。
而她,僅僅只是提線木偶。
鐘響,她便被操縱了。
機械不是機械,人非人。
這一瞬間,我起了一種無力感,有一種被控制的感覺。
我受不了了,這種壓抑的氛圍使我心裡頭傳來噁心感,頭一陣陣眩暈。
「呃...」我捂著嘴,跑到院子裡頭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