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送行
小院,殺手,黑貓,少年,古怪卻又意外和諧。
皎兔立於屋檐之上,看著八仙桌旁旁若無人的陳跡,突然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兩個月前雲羊說你可能會凌駕於我二人之上,我還不信呢,這轉眼間,你還真成我們上司了。」
陳跡誠懇道:「此事也是湊巧了,一方面是我升得快,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兩位降得快-—」但凡我慢一點,或者兩位慢一點,都不會發生這種事。」
皎兔翻了個白眼:「膈應誰呢?怎麼說話跟姚太醫一個勁。」
雲羊面色微寒,他雙手懷抱,冷冷的看著陳跡:「你想當我二人的上司,還不夠格。」
陳跡笑了笑,言語上退了一步:「我並不是要當兩位的上司,而是這司禮監內危機四伏,想與兩位聯手而已。你們需要重回生肖之位,需要修行資源,需要修行門徑,而我需要幫手,就這麼簡單。」
陳跡繼續說道:「往後我們私下裡不用職務相稱,我不是你們的上司,你們也不是我的下屬,
如何?」
雲羊面色和緩了些。
皎兔忽然說道:「可我們該如何相信你?你連靖王、郡主、世子都能出賣,若是以後上位了,
一樣可以出賣我們。噴,可憐的郡主喲,我昨天見她時,眼晴里的光都沒有了。」
陳跡動筷子的手一頓,而後展顏笑道:「兩位若是奚落我便可以消氣,那真是再好不過。不如你們多說幾句,說完咱們再談正事。」
皎兔哎呀一聲,捂嘴笑道:「沒有奚落你的意思,只是我們看了靖王府的前車之鑑,也會有些擔憂嘛。」
陳跡正色道:「我幫兩位,自然是有我的訴求。先前與兩位合作,一次賺兩位五十兩銀子,不如我們換個新的合作吧,我幫兩位重回生肖之位,兩位一人支付我五千兩銀子。」
皎兔瞪大了眼睛,雙手叉腰,俯下身子看向陳跡:「五千兩,你怎麼不去搶?主刑司的林朝青天天盯著我們,我們上哪弄這麼多銀子去?」
陳跡搖搖頭:「這便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了。兩位可莫要再騙我說沒錢了,主刑司再厲害也有疏漏的時候。另外,五千兩銀子和生肖之位相比,孰輕孰重兩位心裡有數。」
雲羊摸了摸脖子,凝聲問道:「萬一你上位之後,報復我和皎兔怎麼辦?」
陳跡樂了:「雲羊大人,這世上哪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名利二字罷了。」
皎兔試探:「真的?」
陳跡夾起一片鍋塌豆腐吃下,面色如常的說道:「我連靖王、郡主、世子都能出賣,為了名利二字,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皎兔鼓掌讚嘆:「我就說我們合得來嘛!」
雲羊皺眉:「皎兔,這小子心機深沉,莫要上了他的當。」
皎兔滿不在乎:「別嘰嘰歪歪的,你若是不願意和陳跡合作,那我就單獨與他合作,你不想重回生肖,我想。」
雲羊面色一滯,轉頭看向陳跡:「你需要我們做什麼?」
陳跡想了想:「我需要兩位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隻信封丟給雲羊:「第一件事,便是將這封信送去陳府。」
雲羊接過信封,疑惑道:「現在?」
「當然不是現在,而是明天,」陳跡指著桌子上的飯菜:「既然要合作了,下來一起吃頓飯吧?」
皎兔對陳跡眨了眨眼:「有酒嗎?」
雲羊警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看著就難吃,不吃,走了。」
話音落,他躍上房頂,拉著皎兔的衣袖便要離開。
皎兔沒走,她回頭看向陳跡:「明天白龍會親自押送郡主前往京城,如果你想再見她一面,我可以告訴你押送路線。」
說著,她觀察起陳跡的表情。
可陳跡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一邊低頭吃飯,一邊漫不經心回答道:「見她做什麼,皎兔大人還是別把押送路線告訴我了。」
皎兔讚嘆道:「好無情哦,陳跡,你一定會青雲直上的。」」
雲羊催促道:「走了!」
「哦!」
待到兩人消失不見,陳跡輕輕鬆了口氣,他放下筷子,坐在清冷的小院子裡發起呆來。
與雲羊、皎兔這兩個蛇蠍之人合作,如在鋼絲行走、與虎謀皮,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烏雲沿著屋頂走來,輕盈的跳到桌子上:「不打了?我還沒用過梁家刀法呢。」
陳跡夾了一口臘肉:「不打了,以名利二字為刀,足矣。」
清晨,雞鳴破曉。
陳跡起身來到院中,脫光了衣服,用冰冷的水洗去一身酒氣、灰塵。像是要將過去的自己洗掉,重新換上一身面具。
直到洗得渾身通紅,才回到學徒寢房裡。
他站在衣櫃前猶豫半響,最終取出李記定製的衣裳換上。黑色的立領大襟,針腳細密緊實,精緻。
陳跡拎起衣擺,摩著衣擺。裡面藏著的是他應急時可以用的金瓜子,是不曾明說的少女心思他來到院中,就著水缸里的水面,看著水中的自己,瘦削,幹練,堅定。
陳跡頭也不轉的問烏云:「烏雲,我現在像不像一個大人物了?」
烏雲他一眼:「不像。」
陳跡笑道:「不像就不像吧。」
他收拾好一個布包袱,斜背在肩上。
陳跡來到門口,又回頭深深望了一眼醫館,直到看夠了,這才將大門落了鎖,走進清晨趕集的人流。
他低聲問道:「他們要從哪裡走?」
烏雲從他懷裡鑽出來:「從清平街柳府出發,由望春門街轉去紅豆巷,最後從北門出城。時間不多了,他們辰時就要走。」
陳跡步履加快,直到漸漸跑起來。
他穿過人流與車馬的縫隙,向清平街跑去。
到得清平街時,陳跡赫然看見柳府門前一架馬車緩緩駛動,白龍與數十名身披蓑衣的解煩衛護送左右。
白龍沒有食言,陳跡為對方效命,對方便不會為難郡主。本該用囚籠押送的行程,換成了舒服的馬車。
可陳跡不敢靠近,他只能在相鄰的街道平行。
一排排屋宇擋住視線,只有當彼此同時經過某條小巷時,他的目光才能再次穿過狹窄的青石板小巷,看見那架馬車。
就這麼走一程,目送一程,一直從望春門街走到了紅豆巷。陳跡在街上一邊避讓著行人與牛車,一邊一次次透過小巷看向馬車。
直到有人從馬車內掀開車簾,悄悄朝外望來。陳跡忽然下意識停住腳步,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馬車繼續前行,而另一個人永遠停在了過去。
陳跡返身離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馬車向北,陳跡向南,彼此相隔著白牆、樓宇、灰瓦,仿佛隔著山巒。
烏雲仰頭看著陳跡的下頜:「不去送她了嗎?」
陳跡平靜道:「不送了,我們還有我們的事情要做,遲早還會再見。」
翠雲巷。
陳跡站在陳府門前,兩尊石獅子蹲在左右,嘴中銜著石球。
他看著緊閉的大門,最終深吸一口氣,拾起朱漆大門上的獸首銜環叩了下去,咚咚咚。
吱呀一聲,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