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餓,我想要美食......」
感染者灰黑色的污穢皮膚上一張張酷似毛孔的露牙大嘴開合翕動,發出饑渴的哀嚎,連綿不絕,回聲蕩漾。
「是的,正如你們所看到的,我把柯蒂斯博士變成了他引以為豪的造物。」錄音筆繼續播放著陳默的聲音。
話音中帶著陶醉,「還記得那道紅燴小膝嗎?料理的主食材源自柯蒂斯博士的愛妻。」
「我讓柯蒂斯博士坐在餐桌對面,親眼看著我是如何烹飪他的愛妻,又是如何將他的愛妻一點一點地蠶食殆盡。
他有過反抗,罵了許多污言穢語,眼球都快被憤怒衝出眼眶。」
嘶啞的嗓音給周科和夏桑松繪聲繪色地講述著當初的情景,他們仿佛看見了一個目眥盡裂的禿頭男人坐在面前,眼睜睜又無能為力地注視著血腥漸濃。
「但那不過是最初的狀態,等到柯蒂斯博士品嘗到我的料理的獨特之處後,他的憤怒、怨恨、恐懼......全都比不上追求美味的食慾。
然後我開始著手烹飪他的裡脊肉,用的是果木燒烤的方式,烤得滋滋流油。
那是一份上等的食材,瘦肉被悲傷和懊悔浸透,又被怒火烘乾,使之散發著濃烈的煙燻味。
雖然缺乏彈性,但是那種風乾肉的嚼勁和風味實在令人迷醉!」
「嘔......」聽著陳默的所作所為,夏桑松胃裡直犯噁心。
「你們知道的,一個作息不規律的亞健康禿頭老男人身上能吃的乾淨地方不多,於是我就將剩下的廚餘垃圾變成了你們如今見到的醜陋模樣。」
「嘖,那麼大一坨肉就吃一口裡脊,真把自己當米其林大廚了啊。」周科眯著死魚眼眺望著不遠處的巨型感染者,嚴厲抨擊這種奢侈浪費行為。
「對了,最有意思的一點你們肯定猜不到。」陳默的錄音兀然變得興奮起來,「柯蒂斯博士跟我說,【歡笑疫苗】會無限放大感染者最深層次的心理狀態。」
「例如,某部分偷盜的人未必真的缺錢,他們可能只是喜歡偷竊的刺激感。
因此當這類人感染之後,往往會想著繼續偷取他人的財物,甚至對此的喜愛超過殺戮的欲望。
再例如大橋上的士兵,他們將『服從命令』刻進了骨子裡,即使病毒瘋狂驅使著他們到處槍殺,他們也牢記命令,死守在橋上,像是地縛靈一樣徘徊。」
「而柯蒂斯博士,這個窮奢極欲的自私老頭。
他只不過被我的真理困到近乎餓死,在被感染之後,卻絲毫想不起要給比自己年輕三十多歲的嬌妻報仇,也沒有記起曾經許諾為人類未來做出奉獻的科研精神.......哈,哈,哈,哈。」
陳默拉長著聲音發出垂垂老矣的沙啞笑聲,「他居然因為食慾變成了一頭只會吃食的肥豬!多麼令人諷刺!多麼惹人發笑!」
「我對《地藏菩薩發心因緣十王經》的解讀果然沒有出錯——人性本善,卻因肉體的欲望滋生罪孽,須洗滌凡胎,皈依輪迴,重塑淨魂。」
咔嚓一聲,錄音到此結束。
「這混球說的完全就是一通歪理!」夏桑松憤慨道。
但凡是三觀正確的正常人類,都不會原諒陳默的惡行,更不會認同。
「哈......」周科無所謂地打了個哈欠,漠然不語。
《罪與罰》之中的『欲孽』理論與陳默的觀點可謂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極端。
『欲孽』象徵的是極致的享樂與歡愉。
祂非但不否定欲望,反而將欲望奉上王座。
祂允許不設底線的自我放縱,任何追求歡愉的行為都是合理的......不論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最為關鍵的是,祂會無條件幫助每一位子民實現欲望,榮登極樂。
想要金錢,便給予你用之不竭的財富。
想要變美,便改頭換面,讓你變成你想變成的相貌。
想要才華,便使你能夠輕易捕捉靈感的雙瞳。
哪怕你什麼都不想要,祂也會賜你與世無爭的安樂淨土......
從此,世界上再無悲傷的哭泣,再無遺憾的嘆息,再無無助的絕望。
如若說『恐虐』帶來的世界是白骨累累的枯冢,『欲孽』的世界就是溢滿蜜糖的溫柔鄉。
思緒至此,周科腦中嗡的巨震,銘刻著罪惡的黑紅之書浮現出全新的一行:『一切事情都有一個界限,越過了這個界限是危險的;因為,一旦越過了,那就休想退回。』
或許是理念相悖的真理相互之間發生碰撞,他對《罪與罰》的解讀層次無形中又深入了幾分,以太等級直接飆升至燭芯·七段,而且隱約間觸碰到【第二論點】的門檻。
「搞什麼啊?之前我認真翻閱的時候,半點兒反應都沒有。現在不想搭理了,反而倒追我,你是喜歡玩放置play的傲嬌嘛?」周科在心底吐槽道。
「周科,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與唐紅檸和哈雷他們會合嗎?」
夏桑松詢問的話音中斷了周科的胡思亂想,他抬頭瞄了對方肩上的朱子恩一眼,回道:
「你先帶朱朱Bond回史兄的家,我去找龍套女他們。」
「分頭行動嗎?」夏桑松皺了皺眉頭。
「沒辦法,總不能背著一個傷員到處跑吧?要背的人有彗星兄一個就夠麻煩的了。」周科無奈攤手。
要是可以的話,他也不想幹這種累活。
「好吧,那你保重,注意安全。」夏桑松想不出更好的決策,在別墅門口留下一句道別後就攙扶著朱子恩離開了。
目送夏桑松遠去,周科便照著腦海里的城市地圖,朝跨海大橋的方向飛快跑去。
他這回拿出了全速,步伐靈動,身似迷影,幾個呼吸間就沒了蹤跡。
然而,就在周科離去後不久,一個高大的男性身影緩緩從別墅的背陰處走出。
他面色紅潤,深邃的小眼睛注視著周科的方向,嘴角隱晦地動了動。
「你上當了,周先生。」
男人拿出隨身攜帶的餐巾擦拭了一下被口水濕潤的嘴唇,無聲地追向夏桑松遠去的方向。
「等你意識過來的時候,我大概已經將前菜吃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