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信低下頭,像被禁錮在原地,連呼吸都已停滯。
照片上的身影勾起塵封已久的記憶,還有埋藏多年的情感。
原來,他們叫方青岳和林珏啊。
她是穿越者,生來便帶著記憶,所以她記得那個寂靜的深夜。
她的母親不舍的親吻了她的額頭,說她很乖,父親焦急的寫下早已給她取好的名字,只留下知信二字,帶著母親匆匆離開。
她知道父母在被誰追著,所以很乖的沒有出聲,她一直在等,抱著希望在等,或許他們平安逃走了呢?
或許他們很快就來接自己了呢,她在孤兒院很快學會了走路,學會了說話,但是依舊沒有等到他們。
從那時候,她明白,那個很愛很愛她的父母或許已經走了。
但她卻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所以她不想被收養,不想叫別人爸媽,故意平庸示人,柔弱而呆愣,這樣就不會有人想要她。
在其他孩子爭先恐後的表現自己時,她只是待在角落默默聽著那些別人聽不到的聲音,也不搭話,只是聽著。
即使後來被那家人收養,她也從沒叫過爸爸媽媽,這是她被收養時提出的,雙方同意,各取所需罷了。
因為她還在等,等一個可能,一個…奇蹟。
方毅他們找上門的時候,她也曾期待過,理智告訴她不可能,但,或許呢?
或許他們只是受了什麼重傷,失憶了也有可能不是嗎?
知信執著的等待著,看世界的時候總像是隔著一面玻璃,怎麼也融不進去。
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那絲希望徹底破滅,終於打破了她眼前的屏障。
十五年的期待,執念,變成了泡影,以往埋藏在心底的孤獨,齊齊湧上心頭。
伴隨著一聲喘息,豆大的淚水砸在地上,隱藏多年的偽裝破碎,知信死死咬著嘴唇,可還是忍不住眼淚。
她還沒有叫過他們爸爸媽媽,他們還沒聽到。
我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見到的人沒有了,我等了十五年的人沒有了,我期待幻想的那個家,也沒有了…
時間可以淡化記憶,但十五年累加的情感,期待,已經變成了一種執念,紮根在她心裡,抹不去,消不掉。
方沉岳此刻也是手足無措,什麼穩重也都沒了蹤影。
他查了很久,為大哥大嫂報了仇,本以為大哥的孩子已經死於戰亂,是最近才查到了小侄女的存在。
聽著知信停止不住的嗚咽聲,看著知信按住心口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把這麼多年的眼淚一併流出來,方沉岳的心中只有心疼。
很像,從這個女孩進門,他就知道這肯定是大哥的孩子,太像了。
知信胡亂的抹著眼淚,牢牢抓著照片,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聲音:「開什麼玩笑…我還以為…是你們在找我…」
「我以為…我能等到的…」
大殿裡寂靜無聲,沒人回應她的問題,唯有少女斷斷續續的哭聲在空寂的大殿內迴蕩。
細微,但卻,震耳欲聾。
方沉岳想伸手安撫一下知信,但伸出的手卻停在半空,哭出來,會好很多吧,他語氣沉重道:「你,想去看看他們嗎。」
少女瞬間抬頭,哽咽的點頭:「去。」
「那就跟我來吧。」方沉岳拍拍她的肩膀,轉身。
知信跟著方沉岳通過傳送結界來到了墓園,漫山遍野的墓碑,只有一個老人沉默的清掃著。
知信望向遠處,雖是墓地,卻格外寧靜。
一層青山一層骨,安詳與和平,從來不是輕易能夠獲得的。
「這裡是烈士陵園,也是方家人的歸宿,你的父母就埋葬在這裡,跟我來吧。」
方沉岳上前微微拱手:「默老,方青岳林珏的女兒前來祭拜。」
老人手中的掃帚一停,抬起滿是褶皺的眼皮,渾濁的眼看向眼睛通紅的女孩,片刻後,蒼老沉悶的聲音響起:「去吧。」
知信來到二人的墓碑前,久久站立不動,最後放上純白色的雛菊,這是進入陵園前特意拿的。
方沉岳也放上雛菊,目光悲切,想說什麼卻只是嘆息道:「陪他們好好聊聊吧。」
說完便離開此地。
方沉岳回到默老身邊,背著手,餘光掃向一旁的空氣。
「出來吧,看了那麼久。」方沉岳又恢復到嚴肅道模樣。
語畢,空氣像是被劃開一道口子,一個劍眉星目,陽光帥氣的黑髮少年出現。
修長的身形猶如松樹挺拔,嘴角帶著笑意,充滿了朝氣和無畏。
白T恤扎進腰裡,藍色的襯衫外搭,淺灰的休閒褲,運動鞋,很少年的穿搭。
少年看向墓園深處,沉默片刻說道:「叔,你不覺得奇怪嗎,剛剛見面就能哭成那副樣子,就不怕是她演的啊。」
方沉岳臉色一沉:「演?你覺得要是演的,我能看不出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的悲傷不是假的,臭小子,那可是你妹妹。」
少年拋著手中的捲軸,肯定道:「她當然是我妹妹。」
思考片刻,少年粉碎捲軸直接消失,空氣中傳來一句:「我去偷聽一下。」
方沉岳拳頭邦硬,額頭青筋暴起:「方少離!」
「這個混小子,真是氣死我了。」
一旁掃地的默老喉嚨中發出沙啞的笑聲:「呵呵呵,年輕人嘛,多交流交流。」
知信此刻靠著墓碑,抱著膝蓋,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
扯出有點難看的笑容:「爸爸,媽媽,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她吸吸鼻子,表情倔強:「知道嗎,我平時不哭的,好像把眼淚都攢今天了,也好像把說的話也攢到今天了。」
「我也沒有叫過別人爸爸媽媽,我記得你們的,沒想到吧。」
知信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雲捲雲舒,飄散於天際。
「我一直在想,很小的時候就在想,有一天你們會來接我,我一定能很驕傲的跟你們說,我沒忘記你們哦。」
「我想像了數百種你們會出現的場景,我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想和你們一起去的。
她把頭放在膝上,看著墓碑:「現在,好像沒辦法實現了。」
知信吸吸鼻子,伸出手拍拍老爸的墓碑,輕笑一聲:「我其實不想來方家的,少主什麼的,一聽就是麻煩嘛。」
「可是呢,有那麼一絲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結果就只能我說你們聽了。」
知信像是有說不完的話,要把這十五年的想像,期待,一併講給他們聽。
「真是,好可惜啊…」
「對了,我有好好保管我的名字的,爸爸親自取的,我記得的,知信,很好聽,我很喜歡的。」
少女靠著墓碑眼睛通紅,臉上都是淚痕,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想把日日夜夜的等待期盼一一傾訴。
哪怕她知道,這些都是她的想像,是她困住自己的執念,是她不肯走出去的心結。
角落的少年背靠著大樹,沉默的聽著女孩的嘮叨。
樹影婆娑,陽光透過枝葉,落下一片陰影映在他垂下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悲傷。
微風輕拂而過,徒留一地斑駁破碎的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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