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條件
獸潮來襲後,朔豐城城北,觀瀾宗的山門,就被一層陣幕所籠罩,每日都有修士巡視,戒備森嚴。
住在朔豐坊市之外的散修和各宗修士,看到觀瀾宗這副模樣,面上不會顯露什麼,但目中都會閃過一絲譏諷。
熊烈的話傳入了所有修士的耳朵里,甚至連凡人都聽得明明白白。
他們知道,觀瀾宗也清楚,這次獸潮完全是唐道周引起的
城牆上的修士是在防備妖獸突襲,觀瀾宗山門周圍巡視的修士,又在防備誰呢?
觀瀾宗的這種舉措,反而使得城中人心越發浮動。
抵禦獸潮確實是寒州修士的大義所在,但為了唐道周的一己之私,與妖獸搏命廝殺,就非修士所願了。
只是觀瀾宗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唐道周重傷,妖獸圍城,這是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絕不容許露出任何破綻。
城北是一片數十里長的山脈,靈脈多依附於地脈之上,故而常存在於山脈之中,觀瀾宗山門也建於此。
在一座山谷中,也是觀瀾宗靈氣最為濃郁之地,一道遁光從天而降,現出韓姓修士的身影。
他對著山壁上的兩扇石門抱拳一拜,高聲道:「弟子韓承宗,拜見師父。」
約莫一刻鐘後,石門敞開,洞府中傳來唐道周略顯虛弱的聲音:「進來說話。」
韓承宗邁步而入,穿過一條通道,來到正廳。
唐道周坐在主位之上,臉色有些蒼白,周身氣機依舊是起伏不定,傷勢顯然還未盡復。
他眉頭一皺:「何事?可是妖獸又來攻城了?」
韓承宗嘴唇囁嚅了兩下,搖了搖頭:「師父,妖獸並未攻城,弟子另有要事,要稟告師父。」
唐道周的聲音中透出一絲不悅:「老夫既已將宗門大權全數交託於你,你專心抵禦獸潮便是,老夫還要養傷,無暇分心。」
韓承宗一咬牙,說道:「師父,此次獸潮來襲,極為瘋狂,只是兩次攻城,本宗就有四名結丹長老、三十七名築基執事、一百九十五名鍊氣弟子戰死,受傷之人更是不計其數,招募而來的修士,也是死傷慘重。」
「熊烈這次是真的要與我們不死不休,獸潮再持續下去,本宗定然會元氣大傷,甚至破城也不是無有可能,那些派外修士,可不會為本宗效死命啊!」
唐道周的聲音冷了下來:「你這是在埋怨老夫引來了獸潮?」
韓承宗連忙拜下:「弟子不敢!弟子……弟子只是想說,師父不如把那寒螭草還給熊烈,以解朔豐之危。」
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了一些膽氣,抬起頭來,語氣懇切地說到:「師父,那熊烈已經瘋了,甚至不顧麾下妖獸的傷亡,一定要與我們死磕。」
「他這次不攻破朔豐城,或是拿不回寒螭草,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住口!」唐道周厲聲喝道,「老夫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你來教!」
韓承宗渾身一顫,深深拜下:「弟子出言無狀,請師父責罰。」
唐道周盯著韓承宗,嘆了一口氣,語氣重新變得柔和起來:「承宗,為師知道,你心系宗門,沒有辜負為師給你取的這個名字,否則為師也不會把宗門大權交託於你。」
「但你莫要忘了,妖獸本性野蠻兇殘,那熊烈更是狡詐無比,豈能相信?」
「為師就不信,熊烈會為了一株寒螭草,捨棄麾下所有妖獸,想要殺他的妖王,可比元嬰修士還多。」
「你也知道,為師困在中期瓶頸前,已經兩百餘年。」
「只要挺過這一次獸潮,待到寒螭草成熟,煉成丹藥,為師就可突破瓶頸,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絕不能錯過。」
「到時為師自會去斬下熊烈頭顱,祭奠門中傷亡修士,本宗也將會成為冰靈宗之下,寒州第二大宗門!」
「可那是寒螭草……」韓承宗面上露出遲疑之色。
唐道周說得似乎很有道理,但寒螭草對冰屬性妖獸和修士來說,都是破境至寶,他不相信熊烈只是虛張聲勢。
唐道周眉頭一皺:「怎麼,為師的決定,你也要質疑嗎?」
韓承宗連忙拜下:「弟子不敢,弟子只是……」
「好了,你去吧,安排好守城之事,絕不能讓獸潮攻破朔豐城,我們有陣法為依託,等妖獸傷亡過重,熊烈自會退去。」唐道周打斷了他的話,語氣重新冷了下來。
韓承宗心中暗嘆一聲,應道:「是,弟子遵命。」
說罷,他轉身走出洞府,腳步有些沉重。
唐道周看著韓承宗離去的背影,目中露出了一絲猶豫,但很快又消失不見,重新變得冷硬起來。
他雖然沒有露面,但一直用神識旁觀獸潮發展,豈能不知觀瀾宗修士傷亡慘重。
但他已經困在元嬰初期太久太久,只要能突破中期瓶頸,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
韓承宗離開師父的洞府後,把所有想法全都埋在心底,一心抵禦獸潮。
他雖然覺得師父的做法有些不妥,但身為弟子,豈能違抗師命。
妖獸的攻擊繼續,修士的抵抗也在繼續。
死亡和殺戮籠罩著朔豐城,再凜冽的寒風,也吹不散朔豐城上空濃濃的血腥味。
唐道周說得不錯,有陣法為依託,妖獸的死傷要比城中修士更大。
但妖獸再有靈智,也終究是妖獸,血脈里有著兇悍的本性,尤其是那些靈智不高的低階妖獸。
在熊烈的注視下,在妖王的威壓下,每一頭妖獸都悍不畏死,幾近瘋狂。
它們怕死,或者說不敢怕死。
搏命攻城還有活路,但只要敢退縮,熊烈絕不會饒了它們。
而修士遠沒有妖獸的決心,他們辛苦修煉,可不是為了拼死抵禦獸潮,而是為了長生。
即便是觀瀾宗修士,也是以保命為先,殺妖次之,遑論那些招募而來的修士,在瘋狂的妖獸面前,慢慢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而在戰場上,越不怕死,就越不會死,越想保命,就越保不住命,凡人是這樣,修士也是如此。
又是兩次獸潮過去,半個月的時間裡,朔豐城中的修士死傷越發慘重。
觀瀾宗的二百餘名築基修士,將近一半死在了戰場上。
鍊氣修士死傷五百餘人,占據門中鍊氣弟子的三分之一。
二十三名結丹長老,有八人身死道消,其中有兩人是結丹後期,可謂元氣大傷。
凡人士卒換了一批又一批,還剩下一半先天武者,另外一半士卒只有化勁、罡勁的實力,在一級下階妖獸面前都非常吃力,甚至有一些已經退伍的年老武者,重新披掛上陣。
四面城牆中,北面城牆的獸潮最為猛烈,防線有兩次差點被攻破。
還是韓承宗命人全力催發陣法,又用出兩張上古遺留下來,威力奇大的符籙,方才擋下。
人族傷亡慘重,妖獸死傷更多,數萬頭妖獸,已經死去了大半。
但熊烈沒有半點退縮之意,不攻破朔豐城,就絕不罷休。
每一擊獸潮都是持續三天,第四次獸潮退去時,熊烈悶雷般的聲音再次傳遍全城:「本王此次只想討回寒螭草,破城之後,只殺觀瀾宗修士。」
「其餘人等,皆可離去,本王絕不追究,若有人毀去陣旗,助本王破城,本王重重有賞!」
城中修士聽聞此言,不管是不是觀瀾宗修士,神情都出現了變化。
此前一直在洞府中養傷的唐道周,終於現身了。
他飛上天空,與熊烈遙遙相對,冷冷道:「我寒州修士與妖族不共戴天,豈會相信如此拙劣的挑撥。」
「自古獸潮破城之後,存活之人寥寥無幾,諸位道友,唯有齊心協力,才能渡過此劫!」
熊烈哈哈一笑,轉身離開,妖獸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地屍體。
他當然知道,城中修士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
但只要能讓朔豐城中人心更加浮動,交手時以保命為上,留有餘力,破城的把握就會大上幾分。
獸潮退去,修士拖著疲憊的身軀,沉默著離開城牆。
凡人登上城牆,打掃戰場,搬運屍體,表情已經麻木。
空氣中只有寒風吹過的嗚嗚聲,如鬼哭一般。
韓承宗又在白色暴熊手下苦苦支撐了三天三夜,真元損耗大半,疲憊不堪。
但他還是強撐著精神,飛到唐道周身前,抱拳一拜,面上露出悲戚之色:「師父,齊長老、劉長老不幸身故……」
唐道周抬手止住他的話:「不必說了,老夫都知道了。」
他的臉色也很難看,齊長老、劉長老都是結丹修士,其中劉長老更是結丹後期,這次死在了妖獸口中,下一次獸潮來襲時,朔豐城的形勢更加危急。
他沉吟片刻,說道:「承宗,你將參戰修士每日領取的靈石,再提升一倍,坊市中還有多少結丹修士沒有參戰?」
韓承宗思索了一下,答道:「還有五名結丹修士沒有參戰,其中有一人是結丹後期,名為陳淵,是從仁州來的散修,似是要前往冰原獵妖。」
「陳淵……此人現在何處?」
「天字第二號洞府。」
唐道周眉頭一皺:「仁州來的散修,就想置身事外?老夫親自去請!」
他拂袖而去,來到陳淵所居的庭院之外,落下遁光,淡淡道:「陳小友可在府中?老夫唐道周,特來拜會!」
朔豐城面積廣大,城中不乏山川河流,對外出租的洞府位於一片丘陵矮山之上。
天字洞府更是獨占一座幾十丈高的山丘,布下陣法,溫暖如春,遍植綠樹,秀麗幽靜。
唐道周因熊烈之語,心中含有怒氣,但畢竟是來請人助戰,還是保持了幾分禮數,也沒有直接用神識窺探陳淵。
他話音落下,庭院大門就緩緩敞開,一道平淡的聲音傳出:「請進。」
唐道周雙目一眯,心中壓下的怒火,重新升了起來。
區區結丹散修,也敢如此擺譜,莫非真把寒州當成了窮鄉僻壤不成?
他大袖一甩,大步流星地走進庭院,直趨正堂。
唐道周步入正堂,只見一名年輕修士端坐在主位之上,也不起身相迎,心中怒火更盛。
他目光一冷,元嬰氣勢緩緩散發而出:「你就是陳淵?」
陳淵看著目中含怒的唐道周,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元嬰威壓,仿佛春風拂過。
他微微一笑,拱手一禮:「不錯,請恕在下未能遠迎,唐道友請坐。」
此言一出,正要發怒的唐道周,當即就愣住了。
一個結丹散修,如何敢稱自己為道友?
他壓下怒火,散開神識,探向陳淵,心中悚然一驚。
陳淵就坐在面前,但他卻什麼都探查不出來。
在唐道周的神識感應之中,陳淵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沒有任何修為。
但在元嬰修士的威壓之下,他又穩如泰山,談笑如常,似乎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這隻有一個解釋,陳淵的修為要比他還高!
唐道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擠出一個笑容,抱拳一拜:「小徒眼力淺薄,不知陳道友身份,還請道友見諒,唐某回去之後就責罰他,並讓他來道友府上負荊請罪。」
陳淵微微一笑,伸手一引:「無妨,陳某並未顯露身份,且令徒並無任何不敬之處,唐道友不必如此。」
「呵呵,那就好,小徒平日裡行事還算周到……」唐道周在左首落座,驚疑不定地看著陳淵,「陳道友修為高深,唐某竟然看不出絲毫深淺,真是慚愧。」
陳淵既然是元嬰修士,那他仁州散修的身份,可能也是作假。
唐道周不知陳淵來歷,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元嬰中期修士,還是大修士,心中頗為不安,想要先打探出陳淵的身份修為。
陳淵微笑道:「唐道友謬讚了,在下只是在神識上有些過人之處,修為比道友還要遜色不少。」
說著,他放開氣機,元嬰初期的修為顯露無疑。
唐道周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剛才沒有看出陳淵修為,心中有些慌亂,竟然忘了神識可以隔絕探查。
但他緊接著又是心中一凜,自己早在兩百多年前,就修煉到了元嬰初期巔峰,卻完全看不出陳淵的修為,這豈不是說,陳淵的神識堪比元嬰中期修士?
這比他的修為達到元嬰中期,還要駭人!
雖然陳淵的修為似乎不算太高,只相當於初入元嬰,但唐道周還是不敢有絲毫輕視。
陳淵問道:「唐道友今日來訪,不知有何要事?」
唐道周心念一轉,站起身來,抱拳一拜:「獸潮攻城日久,城中修士傷亡慘重,本宗一名結丹後期長老,今日不幸戰死。」
「老夫本想來請陳道友出戰,抗擊七級妖獸,沒想到陳道友竟然是元嬰修士,真是天助我也。」
「還請道友與老夫聯手,擊退熊烈,以解朔豐城之危,老夫感激不盡!」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誠懇,但陳淵卻是面不改色,淡淡道:「唐道友既然心系滿城修士安危,為何不將寒螭草還給熊烈?」
「這個……」唐道周的老臉上露出尷尬之色,「陳道友說笑了,妖獸之言,豈能輕信?」
陳淵道:「陳某曾聽人說起過,那熊烈看似粗豪魯莽,實則精明無比,若是無利可圖,應該不會白白消耗麾下妖獸性命。」
「在下以為,唐道友不妨一試,熊烈應該會就此退去。」
唐道周神情變幻不定,忽然嘆了一口氣:「不瞞道友,老夫困在中期瓶頸之前,已有兩百餘年。」
「偶然得知熊烈手中有一株寒螭草,潛入冰原數次,費盡心思,終於得償所願。」
「這是老夫突破瓶頸的唯一希望,且獸潮數次攻城,本宗修士死傷慘重,讓老夫將寒螭草還回去,實在是不甘心。」
陳淵微微頷首:「唐道友求道之心甚堅,陳某佩服。讓在下出手也不是不行,但平白得罪一位化形妖王,怕是有些不妥。」
唐道周面露喜色:「陳道友有何條件,儘管開口!」
陳淵微微一笑:「唐道友手中,可有元嬰期丹藥?」
唐道周眉頭一皺:「老夫困在中期瓶頸前多年,早已用不到修煉丹藥,手中並無積存。」
「這樣吧,老夫願拿出三株千年靈草,願意作為請道友出手的報酬,道友意下如何?」
陳淵笑道:「千年靈草也可,不過兩株少了一些。唐道友乃是一宗之主,觀瀾宗掌控朔豐城三千多年,應該不缺千年靈草,只要拿出十株,在下便立刻出手相助。」
唐道周一愣,神情慢慢陰沉下來,盯著陳淵:「陳道友莫非在說笑,十株千年靈草,只換道友出手相助一次?」
他心中很是惱怒,若不是見陳淵神識過人,來歷不明,已經拂袖而去。
十株千年靈草,足以煉出大半瓶元嬰期丹藥,在貧瘠的寒州,這足以請動元嬰修士殺人了。
他只是請陳淵出手相助,又不是讓陳淵去和熊烈搏命,他竟然如此獅子大開口,著實是趁人之危。
陳淵笑道:「唐道友稍安勿躁,陳某不是落井下石之輩,只要道友拿出十株千年靈草,不用道友出手,在下就會擊退熊烈。」
「到時朔豐城和寒螭草都能保住,道友突破瓶頸有望,相比之下,十株千年靈草,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