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的戈壁之上,忽然有一陣狂風席捲而過,沙塵飛揚,打著卷的枯草結成團,在地上滾過,播撒下一粒粒種子。
一架巨舟從遙遠的天邊飛來,不緊不慢地掠過雲層,仿佛是在深海中暢遊的巨鯨,龐大的舟身遮天蔽日,在大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巨舟來到一座荒山頂端,緩緩落下,最後停在寬闊平坦的山頂。
整座荒山都顫了兩下,石子被震得跳了起來,沉悶的響聲傳出很遠。
六十多名修士從巨舟上掠下,最後是一名中年儒生,大袖飄飄,從天而降,抬袖一拂,巨舟迅速縮小,被他收入囊中。
中年儒生緩步來到眾人身前,負手而立,淡淡道:「你們都是在宗門大比中勝出,才有機會進入洞虛山秘境搜集靈草,優先換取築基丹。」
「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務必全力以赴,絕不能有半分懈怠,明白了嗎?」
「弟子遵命!」其中三十名鍊氣弟子齊聲應下,聲如洪鐘。
而另外三十多人在一名中年修士的帶領下,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中年儒生微微頷首,正欲再言,忽然眉頭一挑,轉過頭去,望向天邊。
一柄巨劍從天邊飛來,速度極快,頃刻間便來到荒山山頂,驟然停下。
巨劍上是十幾名鍊氣修士,以及一名英挺道人,氣息深斂,看不出修為深淺。
英挺道人抬手一揮,那十幾名鍊氣修士立刻從巨劍上掠下,英挺道人又並指一點,巨劍緩緩,沒入袖中,消失不見。
中年儒生邁步上前,拱手一禮,微笑道:「張道友,別來無恙。」
英挺道人看到吳澤賢,似乎有些意外,還了一禮,眉頭微皺:「激發破禁陣法,需要四名結丹後期修士,貴派褚道友不來,如何啟動陣法?」
他這番話說得很不客氣,但中年儒生卻似乎毫不在意,臉上笑容不改:「吳某不才,日前僥倖突破了後期瓶頸,雖然還遠無法與張道友相比,但激發陣法,應該不在話下。」
他正是凌雲派長老,吳澤賢。
英挺道人瞳孔一縮,深深看了吳澤賢一眼:「是張某眼拙了,恭祝吳道友修為大進。」
說罷,他便走到一旁,不再言語。
吳澤賢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斂去,負手而立,也不再訓示弟子,抬眼望向天邊。
不多時,又有兩架巨舟來到荒山頂端,緩緩落下,各有三十名鍊氣弟子,以及一名結丹修士,飛掠而下。
兩人看到吳澤賢帶隊,都很是驚訝,得知他突破後期瓶頸後,紛紛出言恭賀,態度很是熱情。
距離紫陽宗、萬獸山覆滅,剛剛過去二十年,吳澤賢是四宗第一個突破後期瓶頸的結丹修士。
再加上此前雙雙結嬰成功的金落衡、諸葛啟,凌雲派這個齊國第一宗門的名號,當之無愧。
英挺道人看到歸元宗、冥陰谷長老如此熱情,甚至有些謙卑,心中暗暗冷哼一聲,神情越發冷峻。
這十年來,天罡劍宗和凌雲派之間的關係越發僵硬,雖然沒有爆發太大的衝突,但各種細微的紛爭矛盾,卻是源源不斷。
由於凌雲派坐擁三名元嬰修士,即便陳淵已經很久沒有在人前露面,依舊占據了上風。
而且凌雲派門中弟子數量本就極多,吸納了上千名紫陽宗修士後,更是遠遠超過了天罡劍宗,將其牢牢壓制。
天罡劍宗只能依靠元嬰中期的申掌門,維持幾分體面。
但隨著魔域大戰的內情傳揚開來,陳淵名震東華,穩居齊國第一修士寶座。
申掌門的名號,慢慢也不是那麼好用了。
有三家原本依附於天罡劍宗的修仙家族,轉投凌雲派門下。
凌雲派降低升仙大會的門坎,對待散修的溫和態度,更是讓大量散修前往凌雲坊市、紫陽坊市定居,希望能通過升仙大會,拜入凌雲派,逆天改命。
不僅如此,歸元宗、冥陰谷也開始招收更多散修,放寬參加升仙大會的限制。
散修中的佼佼者,只是天賦略遜一籌,但歷經磨難,道心更加堅定,反而有可能在修仙路上走得更遠。
過去齊國宗門招收散修極少,是因為缺乏修煉資源,並不是不知道心性對修仙者的重要性。
但紫陽宗、萬獸山的轟然倒塌,讓原本有些擁擠的齊國修仙界,一下子變得寬鬆了不少,修煉資源匱乏的情形有所緩解,散修終於開始得到青睞。
天罡劍宗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劍修對於資質的要求極高,需要有一顆劍心,始終無法擴大宗門規模,在這次招納散修的競逐中,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下風,勢力範圍也日益萎縮,被凌雲派為首的三大宗門逐漸侵占。
冥陰谷還好一些,六年之前,萬師魂衝擊元嬰失敗,雖然僥倖保住了一條命,但靈脈本源受損,接下來二十年,無法再次衝擊元嬰。
冥陰谷門中修士也因此行事謹慎,不敢太過招惹天罡劍宗,只是跟在凌雲派身後搖旗吶喊,每年繳納供奉。
歸元宗卻成了凌雲派的馬前卒,不斷挑起和天罡劍宗的爭鬥,甚至比以往投靠紫陽宗時,還要狐假虎威。
天罡劍宗多是劍修,本就性情剛硬,自然不會忍氣吞聲,雙方衝突不斷。
論宗門實力,天罡劍宗遠在歸元宗之上,但歸元宗背後有凌雲派撐腰,反而不落下風,甚至經常占據優勢。
天罡劍宗弟子對此都是義憤填膺,甚至想要掀起和歸元宗的大戰,但都被長老嚴厲喝止,只能悻悻作罷。
有不少吃虧的弟子,走到英挺道人面前,不乏落淚之人,每次聽聞,他都是怒火升騰,但又只能違心勸說,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英挺道人當然知道門中修士的不滿,但也知道,這是凌雲派的手段,故意挑起爭鬥。
換成以前的紫陽宗,天罡劍宗絕不會有半步退縮,無非是一戰而已,劍修人數雖少,但實力卻猶在同階修士之上,孰勝孰負,尚未可知。
彼時凌雲派也不會袖手旁觀,唇亡齒寒,天罡劍宗倒下,紫陽宗就會對凌雲派下手了。
但現在,天罡劍宗沒有了幫手,凌雲派的實力,也遠在紫陽宗之上。
齊國還從沒有哪一家宗門,坐擁三名元嬰修士,陳淵更是堪比大修士,掌握了瞬移之術,據說紫虛劍也落在了他手中,如虎添翼。
紫陽宗覆滅之後,內情漸漸傳出,申掌門親自趕赴降仙山,付出巨大代價,換來一道禁空大陣,防備瞬移之術。
歸元宗雖然是凌雲派附庸,但白衍稷也是悄然前往天玄宗,從東華洲第一陣法大宗師,周長老手中,買下一道禁空大陣的陣盤陣旗。
只有冥陰谷實力太弱,布下禁空大陣也是無用,索性節省下來寶物靈石,作為供奉,獻給凌雲派。
英挺道人清楚申掌門的顧慮,若是和凌雲派動手,天罡劍宗真的有覆滅之危。
反倒是忍氣吞聲,讓凌雲派沒有藉口開戰,才能保全宗門。
二十年前,趁著四大玄宗損失慘重,無暇他顧,凌雲派、天罡劍宗、歸元宗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相繼覆滅了紫陽宗、萬獸山。
現在四大玄宗已經緩了過來,凌雲派再想挑起滅宗之戰,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最近幾年,有幾名天罡劍宗的結丹長老,私下抱怨過,當初不該對萬獸山出手,而是應該聯合各宗,共同對抗凌雲派。
但英挺道人卻是清楚,若天罡劍宗不出手,凌雲派也不會放過萬獸山,歸元宗、冥陰谷更不敢和凌雲派作對,只有參與其中,才是最好的選擇。
歸根結底,陳淵實力太強,又壽元充足,只要他存在一天,凌雲派就是齊國修仙界當之無愧的霸主。
英挺道人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怒火,最多也只是在吳澤賢面前冷臉相對。
他心中也有幾分懷念,過去和凌雲派修士並肩對敵,共同對付紫陽宗的日子。
但齊國六宗的平衡已經被打破,凌雲派成了第二個紫陽宗,一統齊國修仙界的野心,昭然若揭。
天罡劍宗實力不濟,只能默默忍耐,等待著轉機的到來。
本作品由整理上傳~~
過去紫陽宗勢大之時,天罡劍宗遇到過比現在更大的危機,但還是挺了過去。
凌雲派現在雖然占據上風,但並不一定能笑到最後。
唯一的好消息是,陳淵已經十年沒有顯露蹤跡,這十年之中,凌雲派的壓迫,也比之前減輕了幾分。
……
四宗弟子全部到齊,凌雲派陣法師開始在楊長老的指揮下,布置陣法。
這一次,英挺道人看著改動了很多的破禁陣法,沒有出言質疑。
十年之前,洞虛山秘境曾經出現過異象,五彩光柱沖天而起,但卻不知原因。
直到四宗弟子離開秘境,一番詢問方才得知,當時秘境中也出現了異狀,五彩靈光漫天,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問不出緣由,就只能放在一旁。
洞虛山秘境來歷神秘,齊國宗門至今不知其底細,只知與上古大宗太玄門有關,四大玄宗似乎略知一二,但都是諱莫如深,從不透露分毫。
六個時辰後,陣法布置完畢,楊長老拿出四個陣盤,交給四名結丹後期修士。
四人抬手掐訣,往陣盤中注入真元,四道五彩光柱沖天而起,靈光大門緩緩浮現而出,飛出一張張靈光符籙。
各宗弟子接過符籙,從凌雲派開始,依次進入秘境之中。
隨著最後一名鍊氣弟子的身影消失,靈光大門緩緩合攏,四名結丹後期修士收起陣盤,退到一旁,盤膝坐下,恢復真元。
七天之後,四人準時激發陣法,靈光大門再度浮現,各宗弟子陸續飛出。
和上一次秘境開啟時相比,凌雲派和天罡劍宗的紛爭更加激烈,傷亡也增加了很多。
當靈光大門關閉時,天罡劍宗只有七名弟子存活,凌雲派也只活下來十七人,將近一半鍊氣弟子,永遠留在了秘境之中。
吳澤賢神情很是陰沉,眼神從冥陰谷和歸元宗長老兩人臉上掃過,目中閃過一絲寒光。
兩人微微低頭,避開吳澤賢的目光,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那十三名死去的鍊氣弟子,肯定不是全部死在天罡劍宗弟子手裡。
歸元宗和冥陰谷長老,應該不敢讓門下弟子對凌雲派弟子出手,但多半有所暗示。
畢竟誰都知道,只要天罡劍宗倒下,凌雲派就會對冥陰谷和歸元宗下手。
但秘境之中,不論法度,生死有命,不得窮究。
吳澤賢只能暗暗記下此事,收回目光,神情恢復如常,拱手告辭,拿出巨舟,飛身而上。
待十七名鍊氣弟子和三十多名陣法師登上巨舟,吳澤賢抬袖一拂,巨舟緩緩升起,往凌雲派飛去。
遠離洞庭山後,吳澤賢命眾人拿出靈草,又用一縷乙木精氣,確定無人私藏。
他看著身前那一堆略顯稀疏的靈草,眉頭緊皺,一名陣法師在旁記下各人所獲。
此次凌雲派鍊氣弟子損傷慘重了一些,摘得的靈草比上次還要少一些。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掌門真人為何會突然下令,限制各宗進入洞虛山秘境的弟子數量,還說什麼不能竭澤而漁。
凌雲派制霸齊國修仙界,應該趁機增加人數,打壓各派才對。
上一次獲得的靈草數量,就要比以往少了很多,煉製的築基丹,無法滿足門中弟子所需。
這一次靈草更少,需要築基丹的鍊氣弟子卻比十年前增加了一倍,應該如何分配?
吳澤賢心中很是不解,但這是掌門真人諭令,只能遵從,也無人敢有不滿。
他心中暗嘆一聲,收起所有靈草,轉身走入塔樓,默默打坐。
幾個時辰後,巨舟返回凌雲派,落在凌雲峰頂的白玉廣場。
鍊氣弟子、陣法師分別散去,吳澤賢收起巨舟,和楊長老走入凌雲殿。
他神情凝重,心中一直盤算著,應該如何解釋靈草減少之事。
忽然,吳澤賢愣住了。
空曠的大殿中,掌門真人坐在主位上。
在他身旁,是已經十年未曾露面的陳淵,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吳澤賢心中大喜,快步上前,深深拜下:「拜見掌門真人、太上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