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懸在了空中,整個人飛起直直的向一個方向飛去。
那藤蔓的速度極快,纏著她的身體逐漸發緊,一種疼痛連帶著噁心的感覺,在她的身體裡縈繞。
身後的景色飛快的後退著,那種由藤蔓內部產生的歡呼聲,一直在林霏的耳邊環繞。
「快一點兒,快一點兒,餓死了,餓死了!」
「那群傻烏鴉!哈哈,我拖延住它們了!」
「心臟!心臟是最好吃的,我要吃,我要吃!」
所有的聲音堆疊在一起,到林霏的耳中只出現了一種感覺。
聒噪,真他媽的聒噪。
大腦猛然間傳來一股強烈的暈眩感,林霏搖了搖頭,只感覺身體內好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樣。
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強行注射到了自己的身體內,又仿佛有些東西強行抽離了她的身體。
難道這些藤蔓可以注射毒液,從而吸取自己的血液進行替換?
這就是藤蔓口中的吸食嗎?
大腦隱隱作痛,眼前的那片紅色慢慢的陷入黑暗,似乎所有的喧囂在一刻萬籟俱寂。
林霏環顧著四周,心中只有著一個方向。
不能睡,救季薇薇!
冷風呼呼作響,似乎吹動了她的側臉,長時間下來,竟然有些疼痛。
與此同時,伴隨而來的是林霏對於外界的感知逐漸衰弱。
按耐住來自死亡的恐懼,林霏緊緊的攥緊雙拳,似乎想用痛覺來刺激她的其他感覺。
下一秒,她的手中頓時彌散出一股黑霧,那股黑霧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柄長劍的形狀。
「主人!主人!」
耳邊頓時傳來了一個人的呼聲,林霏只感覺胸前有一個東西在發燙。
「不要睡,千萬不要睡!藤蔓注射的葉汁具有麻痹作用!它會換掉你體內的血,讓你的身體長期處於昏迷狀態,如果你睡過去,真的就會死去了!」
林霏的思維有些遲鈍,聽到宋祁所說的話,眼中划過一絲不解。
……為什麼換掉血就會昏迷?
……為什麼睡過去就徹底死去?
這些看似無腦又簡單的問題,在林霏的腦海中不斷徘徊,可她依舊找不到問題的答案。
林霏有些呆滯,眼前即便是一片黑暗,此時他不知道究竟是睜著眼睛失去了視覺,還是已經陷入了沉睡中。
這到底要如何判斷?
林霏想要動作,可是手臂上的藤蔓卻死死的攀附在她的身上,仿佛林霏的身體就是生命的源泉。
「該死該死!這個人不是人!」
「晦氣死了,這個人為什麼有著人的皮囊!」
「沒有血,她根本就沒有血!」
「她的身體是腐爛的!她已經死去很久了!」
藤蔓的爭吵聲不斷在林霏的上空迴蕩,林霏此時只覺得自己好冷,所有的聲音匯聚在她的腦中,都變成了虛無。
「主人!如果你聽到我的聲音,請及時回答我!我是應柳啊,主人!你的血液馬上就要被換的一乾二淨,你沒有辦法再使用時間回溯了!」
「說話呀,主人!」
「回答我!!!」
林霏的手指動了動,那個聲音再度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應柳,是誰?
這個聲音陌生而又熟悉,尖銳的嗓音尤為難聽,可那聲音卻帶著一種安撫的味道,不知為何讓林霏本就恐懼的心逐漸變得平靜。
腦中出現了一幕幕的畫面,一個白色長髮的男人一直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個男人很孩子氣,嘰嘰喳喳的,林霏一個最煩吵的人卻從未感覺過厭煩。
他總是穿著顏色異常奇怪的衣服,搭配著誇張的飾品,可他的身形又能駕馭好每種風格的衣服。
他像是一個花哨的鸚鵡,卻給林霏帶來了極大的安全感。
這個人……是誰?
畫面再次翻轉,林霏只感覺自己身在一棵老槐樹旁,在那老槐樹的正前方點燃了一根線香。
線香飄散的煙,騰於上空中慢慢匯成了一個老頭的模樣的人,只見那老頭一臉不正經的樣子,卻說著異常嚴肅的話。
——年輕的時候,我曾煉化過來自那裡的詭異,埋在了老槐樹下。你滴一滴指尖血在上面,就是它的主人。有什麼問題,它會告訴你的。
——好好看護,關鍵時刻,它能保護你。
……他是……我的詭異?
林霏的頭微微動了動,雖然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但那個聲音仿佛給她帶來了光。
「應柳……應柳……」
林霏反覆呢喃著應柳的名字,畫面再度前進,他來到了一個大家庭中,而那裡一個自稱為母親的人一刀穿過了林霏的腹部。
那女人面目扭曲,只叫她快去死。
「嘀嗒——嘀嗒——」
血液滴下,玉牌發出了耀眼的光。
「時間回溯……」
林霏不斷發出氣音,眼前的畫面不斷進行著,如同電影一般,在她的腦海中反覆播放。
剎那間,所有的意識回籠,劇烈的疼痛再次回到體內,林霏只感覺自己被釘在了木板上,身上的每個部位都插滿了尖銳的釘子。
疼痛蠶食著她的神經,聽著應柳急切的呼喚聲,林霏用盡全力高喊道。
「應柳!應柳!我在這裡……」
沙粒樣的東西慢慢滑進林霏的嘴裡,土腥味兒在林霏的口齒間不斷回到,只要她說的越多,那土壤就會鑽進林霏的嘴巴里。
「我在這兒……唔……」
林霏費力的掙扎著,此刻,她才意識到,手中握著一個劍柄一樣的東西。
土壤好似已經被壓實,缺失的央企幾乎讓林霏接近窒息。
「啊啊啊啊啊!!!」
土壤滑進林霏的食道,林霏青筋暴起,他猛地揮舞起手中的長劍,挑開了那層土壤。
只聽得長劍破空的聲音響起,林霏猛然一躍,眼前只微微闖進了一絲光線,周圍的景象有些模糊,難以分辨。
這是毒液對她所帶來的影響,恐怕一時間難以恢復。
周圍的聲音充斥在她的耳中,宛如一根針扎在了林霏的耳膜。
「破土了,為什麼她會破土!」
「好氣好氣,我還沒吃飽呢!」
「不要怕,她中了我們的毒液,她活不久了!」
「她現在的行動受限,我們快把她抓回土壤里!」
所有的聲音都在林霏的耳邊迴蕩,林霏勾起嘴角,冷漠的笑了笑。
活不久了?
想抓她回去?
做夢!
咬破下唇,一種腐蝕性的液體蔓延在他的口腔中,林霏只覺得自己的嘴巴被灼燒著。
她體內的血液已經很少很少了?
哪兒可能還剩著血液呢?
「哈哈哈哈哈……」
林霏笑的陰險,迷霧森林中迴蕩著她那冷冽的笑聲,給本就詭異的森林增添了陰森的味道。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位置。
剎那間,林霏揚起手中的長劍,這一次,她不再攻擊著著面前的藤蔓,這一刻利劍對準了她的胸口,林霏的身體因為疼痛發抖,可她的眼睛裡面卻十分的沉著,毫不畏懼。
她曾經就說過,她不畏懼死亡,是因為林霏篤定,自己的生死,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這一次想要拿走她的命的,從來不是一群所謂的藤蔓,也一定是她自己。
下一刻,林霏閉上了雙眼,周圍再度陷入了黑暗。
「噗——!」
長劍穿心,血液帶著黑色的毒液迸發而出,染紅了林霏的胸膛。
她的身體如同羽毛一般,輕輕的倒下,落地的那一刻,胸前的玉牌沾染到了那抹紅色。
霎時間,玉牌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
國王城堡,教堂。
鐘聲敲響,血色染遍了天際,日光漸漸被那抹紅色遮擋,天狗食日,詭異眾生。
威爾斯穿著一身華麗的宮廷裝,正對著面前的耶穌十字架,默默的祈禱。
紅光照耀在他紮好的黑髮上,側臉微微映著那麼紅,將威爾斯整個人都顯得異常妖冶。
如此,反而讓威爾斯顯得不像一個大祭司,倒像是詭異空間的主宰者。
片刻,威爾斯睜開了雙眸,黑色的瞳孔中划過一絲痛苦,他捂著胸口微微的咳嗽著,黑血滴到了他潔白的手套上。
威爾斯的眸中划過一抹厭惡,他將那手套快速的摘下,丟到了一邊。
「啪——」
手套落地的聲音在教堂中迴響,可見丟棄它的人用了多大的力度。
「偉大的祭司大人。」
身後,傳來了一個侍衛的聲音,聽到有人在呼喚他,威爾斯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架眼鏡,掛在了鼻樑上。
金絲垂下,貼合著他的臉頰,威爾斯慢慢的轉過身,整個人都帶著一股禁慾的氣息。
「我尊敬的祭司大人,很抱歉在您觀相的時刻打擾您,但皇帝那邊有緊急的事件,需要我立刻聯繫您。」
侍衛畢恭畢敬的對威爾斯行禮,長劍放在腳邊,整個人跪在地上,仰視著站在高堂上的威爾斯。
「皇帝發現迷霧森林裡似乎發生了爭鬥,他最心愛的那幾株幼苗好像被破壞,弄得陛下非常心慌,他想讓您給他個交代。」
交代?
因為壞了幾顆破草,就害怕危及到他的地位嗎?
威爾斯冷笑,只覺得皇帝有點太過於小心謹慎。
換一個詞語來說就是——杞人憂天。
威爾斯挑了挑眉毛,清澈的聲音帶著撫慰的味道,「告訴陛下,不必擔憂,只是幾株小草而已,如果他想要過幾日會為他送上新的東西。」
侍衛回答「遵命」後,身體依然沒有動作,他看著威爾斯的方向,欲言又止。
見面前的人沒有行動,威爾斯的眸子中帶著一絲不耐,看著侍衛的方向,聲音依舊輕柔。
「怎麼,還有什麼事情嗎?」
威爾斯的聲音雖然依舊是溫溫柔柔的,但攥緊的拳頭無法掩飾他內心的不悅。
「抱歉,祭司大人,陛下還有一句話要帶給您。」
侍衛深呼吸了一下,仿佛做了極強的建設,而後道:「陛下說那個人魚太不知好歹了,而且他剛剛看了迷霧森林的影像,就是那個人魚所為,他現在不想留著她當個寵物了,想讓您快點了結了人魚,做一鍋魚頭湯。」
說了皇帝下達的命令後,侍衛緊接著對面前的大祭司叩首,身體也下意識的開始發抖。
「對不起,我親愛的祭司大人,陛下並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我也只是代為傳話,請您不要生氣。」
良久,高台上方依舊沒有聲音傳來。
威爾斯越是沉默,跪地的侍衛越是心慌。
侍衛冷汗直下,連頭都不敢抬,他只是將腦袋浸在地面上,心裡默默祈禱著祭司能讓他活命。
一句輕飄飄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邊。
「一條人魚而已,殺了就殺了,有什麼生氣不生氣的呢?」
那聲音不沾著任何感情,在空曠的教堂中,甚至有些冷漠,反倒像神留下的旨意。
大祭司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他說話做事總是能讓人臣服,這人不怒而威,卻時而保持著笑眯眯的模樣,但是那大祭司的笑容越是燦爛,就越是讓人覺得恐懼。
相比於喜怒無常的皇帝,侍衛其實更害怕的是,大祭司口中所謂的「仁慈」。
面前反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話,其實,對於大祭司來說越是無所謂的事。
這樣的話音落下,難免讓侍衛長舒了一口氣,他也不再敢觸大祭司的霉頭,因為大祭司在血色遮掩日光的時候,就說要觀相不許任何人打擾他。
他真是為了皇帝的命令提心弔膽,生怕自己進了這個房間就丟了小命。
不過眼下來看,自己倒是有條活路。
他立刻拾起地上的長劍,向大祭司行禮告退,此時,大祭司已經背對著他,似乎仍在向神祈禱,也看不見大祭司,此時臉上的表情。
侍衛不敢再看,立刻就走,可是在轉身的那一刻,侍衛的身體猛然頓住。
「噗——!」
只感覺胸膛突然傳出了劇烈的疼痛,侍衛的嘴中突然嘔出了一口血,不可置信的垂下頭,只見他的胸膛此刻正插著一柄長劍,長劍上已經被紅色所蔓延。
不知何時,他手中拿著的劍只餘下了劍鞘,劍柄已經攥在了威爾斯的手中。
威爾斯站在侍衛的身後,嘴上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他湊到侍衛的耳邊,陰惻惻的嗓音輕聲道。
「原來,這就是一劍穿心的感覺啊……」
「我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