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第一反應便是直接開口罵道:
「去你媽的!張建國,你個王八蛋,你憑什麼咒我爸!」
張建國氣憤回道:
「你個小王八,你爸那廢物早死早超生還不好嗎?
你還不趕緊滾回去給那窩囊廢收屍?給我們張家丟人現眼!」
說完,張建國便掛掉了電話。
張偉跳下床。
氣得發抖的手拿起桌子上的煙。
哆嗦著點起一根,讓自己冷靜下來。
張建國你個狗東西!
碰上你們這家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草!什麼玩意兒。
幾口煙下去。
漸漸冷靜下來的張偉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他急忙打電話給自己老爸——張建軍。
一個又一個電話打過去,可是電話那頭卻始終是無人接聽。
張偉的臉色瞬間煞白。
爸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爸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他真出什麼事,我該怎麼辦?
這幾天晚上兼職,白天也出去兼職,累得跟狗一樣,都沒時間打電話回去。
國慶節那天打錢和電話給家裡,老爸就一直在埋怨自己這病就是個無底洞。
那天可是好說歹說才把他安撫下來。
讓他每天都安安心心的,一定要定時去醫院接受治療……
想到這,張偉趕緊打電話給張建軍在醫院的主治醫生。
現在才下午四點多,黃醫生應該還沒下班。
電話很快被接通,張偉便趕忙問道:
「黃醫生,您好,我是張建軍的兒子,我爸這段時間的情況怎麼樣?腎源有什麼消息嗎?」
誰知電話那頭卻反而傳來責怪的聲音。
「你們這些病人家屬是什麼情況啊?張建軍這個情況怎麼可以讓他放棄治療呢?」
張偉聽到這話,頓感頭皮發麻,朝著電話那頭厲喝道:
「黃醫生,你是說,我爸他現在沒去醫院治療了?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你們醫院不通知家屬?他什麼時候開始沒去透析的?」
黃醫生好像聽明白了一些事情,語重心長的說道:
「小張,你父親這個病情,你們做家屬的一定要做好工作,一定要讓患者配合治療。
尿毒症這個病又不是癌症,現在的醫學條件是能治的,也是很有希望康復的。」
「你要多跟你爸爸溝通,讓他配合治療,這個病不是什麼絕症,腎源匹配也是很有希望的……」
張偉現在真的是心亂如麻,但他還是不願意去相信張建國那張狗嘴裡吐出來的話。
他趕忙打斷黃醫生的絮叨,急切問道:
「黃醫生,我爸現在突然聯繫不上了,可能出了一些變故,你告訴我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放棄治療的就行。」
黃醫生沉默了幾秒後,沉穩回道:
「大概是9月份就沒在過來醫院這邊透析了,具體時間我就記得不太清楚了。」
「謝謝…」
張偉無力的掛斷電話。
整個人如同一隻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上。
他看著天花板,久久不語,但內心始終不願意接受那個答案。
張建國不是也在粵省E市嗎?
他怎麼會知道家裡的事?
張偉又趕忙拿起手機,打電話給村裡的隊長。
「喂,張伯伯,是我,張偉。」
「小偉,你現在回老家了嗎?
你爸他走了。
這個月村里換屆選舉,昨天我去你家敲門沒人應,這才發現你爸他……
我又沒你電話,隊裡只有你爸和你大伯的電話。
我幫你家打了120,你爸現在在縣人民醫院停著。」
張偉盡力克制著自己顫抖的聲音。
「張伯伯,謝謝!我今天才知道這事,我現在就趕回去。」
原本一團亂麻的腦袋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的腦海里隨即又浮出兩個大字——
回家!
張偉胡亂從床上扯出一套衣服穿上。
拿上背包急急忙忙下樓便開車往湘省老家趕去。
為了省筆高速費。
張偉一路走國道,在第二天早上終於回到自己家門口。
看著眼前雜草叢生的院子。
還有這當初為了自己結婚而準備,但卻只加蓋了半層便突然停工的紅磚鐵棚房。
張偉無奈嘆息一聲。
「貧窮與疾病,才是原罪!」
推開虛掩的房門。
紅磚牆水泥地,客廳僅有的一張木板桌子、兩個爛木墩映入眼帘。
如今的家徒四壁,但仍然好過小時候那幾塊木板搭起來的板房。
張偉還沒來得及去收拾父親放在桌子上,留給自己的戶口本、銀行卡和一個信封。
門口便響起了小轎車那刺耳的喇叭聲。
一輛老款的奧迪A3停在了張偉的車後面,正在狂按喇叭。
來的人正是張偉的親大伯——張建國。
見張偉從門口走出來,他大罵道:
「小王八蛋,躲裡面半天不出來,幹什麼?你也要喝農藥啊?」
張偉看著這腦滿肥腸,大腹便便,且極沒素質的地中海老男人。
只覺得噁心。
卻偏偏又無可奈何。
拿這個無賴一點辦法都沒有。
「張建國,我爸和你們早就徹底分家了,也沒什麼親情可談的,你還來我家幹什麼?」
張建國從車窗探出半個腦袋,朝張偉腳邊吐了一口濃痰。
「什麼叫你家?這裡,這棟爛尾房子,這半畝院子,這塊宅基地,以後都是我家的。」
「憑什麼?這塊地以前分家的時候就是分給我家的,就算你認識幾個混的,現在是法治社會,你還能強占不成?」
張建國又從車窗里甩出一個透明文件袋丟在張偉臉上。
「憑這個,你爸那窩囊廢簽過字了,這事還是你爸自己提出來的。有理走遍天下,你敢不認嗎?」
「看在這塊宅基地的面上,我給你一天時間收拾那些破爛,後天我再派人來拆房子。」
張建國說完便一腳油門已經走遠了。
張偉撿起地上那張手寫合同仔細看了一遍。
上面的字確實是自己老爸寫的,還按上了手印。
因為張建軍家欠了張建國家十五萬元整,且無力償還。
便用這棟建了半層的紅磚房及腳底下這半畝宅基地抵給張建國。
張建國補償五萬元給張建軍。
以此兩清,互不相欠。
可這15萬當初是怎麼欠下的,張偉卻是心知肚明。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該責怪自己老爸過於迂腐、過於老實。
還是該痛罵張建國一家過於無恥。
張偉緊緊拽著手裡這張所謂的借款合同。
目光呆滯的凝視著天上的太陽。
良久。
他傻笑一聲,搖了搖腦袋。
沒落的走回屋裡,坐在小木墩上。
看著眼前父親留給自己這幾樣擺放整齊的遺物。
張偉不由得回憶起了小時候的過往。
在小時候的張偉眼裡。
父親是英雄!
是一片黑暗裡突然將自己照亮的一道光芒!
對於爺爺奶奶的記憶,張偉是痛恨的!
痛恨爺爺的不作為,冷眼旁觀,漠視。
更痛恨奶奶對自己母親、自己父親、自己的各種人格侮辱,身心摧殘。
張偉小時候最喜歡的童話故事是《小紅帽》。
因為自己奶奶就是一隻活脫脫的狼外婆。
甚至,更為惡毒!
小時候張偉只能看著大伯家的兒子讀幼兒園。
他也只能等著它們吃完,自己撿點剩菜剩飯吃,然後洗碗掃地,餵雞餵鴨。
總是無緣無故的被奶奶各種打罵。
被大伯家的兒子、自己堂哥——張鑫各種欺負。
記憶深刻些的,或許便是總被大兩歲的張鑫騎在自己身上。
給他當牛做馬,還被他推進茅坑。
但這些,張偉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那個時候,他不懂!
但最讓他難受的,是他每次被打被罵被欺負,他向爺爺求救。
爺爺卻是把臉轉過去,當做沒看見,沒聽見。
可最讓張偉覺得恥辱與委屈的。
是奶奶總是會罵張偉的媽媽是妓女,是潑婦,是爛貨;
罵張偉的爸爸是廢物,是不孝子,是畜生。
而張偉,也成了村里所有孩子欺負嘲笑的小畜生、小雜種。
每次有小孩朝張偉丟石頭,罵張偉媽媽是雞。
張偉都會奮不顧身去拼命,去用拳頭回應那些無知的孩子。
可每次都因為體弱瘦小,被別的孩子騎在身上打。
挨完打回家,還得再挨一頓奶奶的毒打,各種掐,各種擰,各種掌摑。
直到那一天,七歲生日那一天,爸爸回來了。
張建軍帶著張偉在一塊荒地搭起了一間小木板房。
又在木屋周圍開墾出一片片菜地,最後圍上了一圈籬笆。
至此,張偉終於有家了!
更好的是爸爸回來這一天開始,張偉也可以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