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
這便是張偉此刻唯一的情緒。
張偉仿佛魔怔了一般，瘋狂的瀏覽著每一條招聘信息。
蘇省B市龍勝紡織。
招聘化驗室領班一位，綜合月收入15000。自打自調一位，綜合月收入9000。電話……
張偉宛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喂，你好，貴公司目前還招聘化驗室領班嗎？」
「抱歉，目前已經招到了。」
「好吧！謝謝！打擾了。」
掛掉電話，張偉有些氣餒，無奈的點燃一根煙。
深吸一口後，便讓香菸靜靜的燃燒。
現在的行情這麼差嗎？
打樣也有九千，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行。
張偉又將剛才的電話撥通。
「你好，你們那現在還招自打自調嗎？」
「我原來在粵省這邊做領班，有三年工作經驗。」
電話那頭傳來不太耐煩的聲音。
「哥們，麻煩你看看我發的招聘信息日期，我5月發的招聘，現在都已經10月了。」
「抱歉，謝謝。」
張偉又從染整先鋒微信公眾號里看到了幾條招聘信息。
可一一詢問過後，得到的回覆都讓張偉變得更為焦慮。
招滿了！
不招了！
您是化工專業的嗎？
兄弟，別打電話來了，我們廠在這個月倒閉了。
……
就在張偉焦慮不安的時候，突然彈出一條GG——
工廠急招24元每小時
工作內容：物流的分揀，打包，掃描，揀貨等崗位
工作時間：兩班倒，八點對八點
食宿情況：包住，有空調，包工作餐
聯繫電話……
張偉看著這條熟悉的文案，輕蔑的笑了笑。
那是血淋淋的教訓。
四年前，張偉來到粵省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物流分揀員。
當初也是看了中介這樣發的招聘信息，信以為真。
可張偉煎熬一個月後所得到的。
那是磨出來十多個水泡的腳。
三雙開膠的運動鞋。
可笑的12元一小時工資。
工作12小時，但每天吃飯還要再扣2小時。
從第一天揀貨500件，到第七天揀貨必須超過4000件。
在那暗無天日的鐵皮倉庫跑來跑去。
累死累活的干一天，才得到了120元工資。
連回到宿舍想睡個安穩覺都是奢望。
因為中介一個月能讓張偉這群臨時工搬宿舍8次。
最後發現工資不對，想找中介問清楚，這才發現中介早已無影無蹤。
從那天起，張偉再也不相信這種多少錢一小時的中介了，因為那是假的。
就連那種日結的工作，張偉也碰到了兩次中介跑路的。
隨著燃盡的香菸，一支又一支的從指尖滑落。
張偉的焦慮不安漸漸淡去。
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虛無。
上午一下子收入了三萬，下午卻在尋找工作中失望。
這種落差，讓張偉感到空洞、疲憊。
口袋空空的不安，失去工作的焦慮，痛失至親的悲痛，不斷環繞在張偉腦海中，讓他無比內耗。
張偉感覺自己猶如墜入深淵。
他想爬出來。
可看著那看不到盡頭的出口，渾身便沒有了力氣。
疲憊的他漸漸睡去。
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的張偉，看著後視鏡里鬍子拉碴的自己。
睡前各種計劃各種勵志，一覺醒來又回到從前。
如今，我也成這種人了。
工作真的沒有嗎？
電子廠一個月三千四千收入的工作大把。
可如果真的進了那種流水線里，讓自己徹底變成一個機器人，那我就真的是躺平了。
把那些發布染整招聘信息的群刷了一遍。
群里這段時間基本都在發設備轉讓的信息了。
而工作招聘的事，依然毫無結果。
張偉只能默默安慰自己。
再等兩天，說不定就有新的招聘信息了。
此刻的張偉很想找一個朋友聊聊天。
打開自己的私人微信號才發現，自己的朋友已經寥寥無幾了。
記得以前微信里都是同學朋友。
隨著時間和心態的變化，通訊錄是清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後只剩自己老爸和唯一一個好朋友了。
而這個好朋友也是一個奇葩。
張偉想了想，還是把電話打了過去。
「甘霖，有空嗎？」
「沒空，在澆菜。」
張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多澆點水，我明天去你那住幾天。今晚我就開車過去。」
「國慶節你都沒過來，怎麼現在反而有空了？」
張偉無奈的回道:「失業咯！去找你躺平幾天。」
「好，今晚給你把床鋪好。」
掛完電話，張偉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這幾天都不覺得餓的肚子，也跟著叫喚了起來。
好久沒去那個路口吃早餐了，剛好離這也不遠。
張偉按著記憶，開車來到旁邊工業園區路口的早餐攤子前。
攤位上連個客人都沒有，張偉隨便找個位置坐下。
「老闆，來份熱乾麵。」
老闆回頭看到張偉，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原來是你呀！好久沒看到你過來吃早餐了。」
「是啊！有小半年沒過來這邊了。」張偉有些疑惑問道:「我記得以前這裡很多人的，多到吃個面都得站著。怎麼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老闆嘆息一聲，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你看我今早上備好的這十斤鹼面，到現在才用了八兩。」
「沒人咯！這一片的好幾個工業園基本都停工了，哪來的人出來吃早餐？」
張偉指著前面的工業園區問道:「這個工業園不都是做板材家具這些的嗎？」
「做家具的怎麼也停工了？」
早餐攤老闆端著面放到張偉這張小桌子上。
「這邊早就開始停工了，8月份就很多人都走了。」
「我本來還想著旁邊那個染整工業園會有人過來吃早餐，誰知道那邊沒多久也停工了。」
「聽說好幾個廠都直接倒閉了。」
張偉嗦著面回道:「都難做，我們廠老闆直接跑路了，連工資都拿不到。」
老闆在一旁開始收桌子，「我也打算今天就回老家了，現在外面掙錢太難了，不如回老家搞點什麼副業。」
張偉看著遠處的高樓大廈，又看了看眼前的各種工廠，內心也是有些感慨。
「老闆，再幫我炒兩份炒麵。」
等下回湘省的路上就不用吃快餐了，國道邊的快餐簡直貴的離譜。
——
湘省D市鳳嶺鎮一處寺廟。
寺廟建在半山腰，卻連名字都沒有。
廟裡只有一口枯井，一尊石佛，一位僧人。
天欲亮未亮時，僧人便起床洗漱。
僧人洗漱完靜心後，天已微亮，僧人便來到正堂禮佛。
木魚聲悠悠環繞山腰，卻不見寺中香火繚繞。
待紅日出東方，天早已大亮，僧人便挑著水桶下山。
山下是一片片秋收後的田野，田野的一旁是一個小村莊。
僧人到村裡的水井打水，打水回山上寺廟後院和兩旁的菜地澆菜。
一遍又一遍，下山又上山。
等到澆完菜已是上午。
僧人又開始雕刻各種木製的卡通人物。
日日如此，難有間斷。
此時，寺里偏房。
僧人正在窗邊坐著，細心雕刻著《一拳超人》里最強的那個男人——琦玉。
寺院門口一輛白色名爵6悄悄的把車停好。
張偉下車，熟門熟路的走進寺廟，站在窗外靜靜看著屋裡的僧人。
僧人雕刻的十分專注，絲毫沒有發現窗前不遠處站著的張偉。
直到一朵白雲蓋過天上的太陽，僧人察覺光線變暗，這才看到窗外站著的張偉。
張偉看著眼前的僧人，露出一個呲牙的憨笑。
「甘霖，嘿嘿！先讓我猜一下你今天雕刻的是哪部動漫里的人物。」
甘霖放下手中的木偶和刻刀，看著張偉也開心的笑了起來。
「你猜吧！猜錯了，你就明天幫我澆水。猜對了，我今天給你做功德林才有的素肉。」
張偉一聽到甘霖這次能給他做素肉，頓時興奮起來。
「你說的哦！這頓素肉我吃定了！」
甘霖點了點頭，「出家人不打妄語！」
「給你三次機會！」
「但我還是覺得，你明天肯定要跑斷腿。」
張偉沉思了一會。
「海賊王？」
甘霖搖了搖頭。
「犬夜叉？」
「不對！最後一次機會了。你還是乖乖澆水吧！有哪次你猜中過？」
「這次肯定能猜中！一定是奧特曼！這個賣給村裡的孩子一定好賣，猜中了嗎？」
甘霖扶了扶額，「算了，你別猜了，外面太陽曬，你先進屋吧！」
張偉走進大堂，先是對著佛像拜了拜，再進旁邊的偏房裡，一進屋就躺在了甘霖的竹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