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開,你的床給你鋪好了,你要躺去對門那間房躺著,坐沒坐樣的。」
張偉雙手枕著頭,還把二郎腿翹起來,一臉嬉笑的喊道:「你個假和尚,還不快去給我做飯。」
甘霖一巴掌拍在張偉大腿上。
「我現在是有度牒的,政府和協會都蓋了章的,你再瞎說,明天讓你去給那些菜施肥。」
張偉這才正經一些的坐起來。
「還是你這好啊!山好水好風景好!」
「哪裡像我上班那裡,只要廠里一做硫化黑的貨,整個工業園都是臭雞蛋味。」
「一來到你這,我瞬間感覺什麼煩惱都沒了。」
甘霖把雕刻木偶的材料和工具收拾好。
「得得得,你別來這套,想住多久,你就住多久。」
「中午想吃什麼?我去做菜。」
「在你這裡想吃什麼菜,我有的選嗎?」
「當然有的選,快說,我好去摘菜。」
張偉玩味的說道:「吃肉,我要吃紅燒肉。」
「當年讀書的時候,你在宿舍做過一次,那味兒老饞人了。」
甘霖一臉憨笑道:「可以,那就吃肉吧!給你做紅燒肉。」
張偉有些驚訝。
「真的!」
甘霖雙手合十。
「出家人不說謊話,真的!」
「只不過嘛!等我還俗再說。」
「去你丫的。有啥吃啥吧!」張偉拿著甘霖沒雕完的木偶開始把玩起來。
「原來你這次雕的是琦玉啊?」
「要不要我幫你上色?」
正要去後院做飯的甘霖聽到張偉這話,趕忙說道:「你要是亂碰我這些東西,我保證給你煮米田共吃。」
「好好好,不碰你的,我回房間睡覺去了。開了一晚上的車,累死了。你煮好飯再叫我。」
中午。
張偉看著桌上的三碗綠有些無奈。
「四季豆,空心菜,油麥菜,你好歹放點辣呀!」
甘霖給張偉端過來一碗飯,「有的吃就不錯了,今年天氣不好,辣椒沒啥收成。」
「你爸現在情況怎麼樣?必須換腎嗎?」
張偉停下了使勁乾飯的筷子。
「我爸走了。」
甘霖沒聽明白。
「走哪去了?離家出走?」
張偉嘆息一聲。
「唉!他不想再花錢看病了。自己背著我在家喝農藥了。」
「怪我,沒能力,掙不到錢。」
「現在連家都沒了。」
甘霖趕緊給張偉夾菜。
「吃飯,先吃完飯再說。」
張偉吃完飯躺在後院的搖椅上休息。
甘霖給張偉遞過來一杯茶。
張偉無奈的回道:「又是苦丁茶,你那金銀花就喝完了?」
「剛好你來的前兩天喝完了。」
甘霖也在旁邊搖椅上坐下來。
「你家怎麼也沒了?」
「一言難盡,我爸把房子和宅基地抵給他哥了。」
「那你接下來去哪?」
張偉把眼睛閉上,靜靜的感受樹蔭下那抹涼爽。
「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想,累,迷茫,不知道該做什麼,該怎麼辦。」
「來你這,不就是想著你這位禪宗大師給我指點迷津嗎?」
甘霖拿出手機播放佛經。
「那你要不來我這裡出家算了。」
「皈依三寶,沒有煩惱。我也可以給你剃度的,嘿嘿!」
張偉點起一根煙。
你要是真沒有煩惱,就不會一直躲在這裡咯!
「還是算了吧!我身上背負了太多東西,只能是個俗人。」
甘霖坐起身正色道:「既然來了我這,那你身上那些包袱就得暫時放下來。」
「這些沉重的包袱,只會讓你看不清楚方向,更看不清楚自己。」
張偉有氣無力的回道:「對,你說的都對!」
「那我這幾天就啥也不干,也不想了!我躺兩天。」
「隨你,我下午就不陪你了,下午我還要把旁邊菜地那些豆角摘下來,拿到山下去賣。」
接下來五天,張偉真的躺平了。
每天不是躺在後院的搖椅上,就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然就是坐在外面靜靜的看著甘霖忙碌。
早上看著甘霖敲木魚,上午看著甘霖澆菜,下午看著甘霖在後院看書。
那些零碎的時間,不是在吃飯就是在看周圍風景。
唯一張偉還在堅持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每天都會刷一下群里,看看有沒有招聘信息。
這幾天裡,張偉甚至連話都懶得說了。
直到第五天下午。
天下著大雨。
後院屋檐下。
張偉還是如同往日般躺在搖椅上,靜靜看著眼前那不斷擊打在地上的雨滴。
他終於說出來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句話。
「甘霖,你說找份工作賺錢,怎麼就這麼難呢?」
甘霖一邊仔細翻看著霍布斯的《利維坦》,一邊淡然的反問張偉。
「在你的認知里,打工和賺錢一定是必然聯繫嗎?」
張偉無奈的嘆口氣。
「有啥你就說啥,別給我搞問禪那套。」
「不打工怎麼賺錢?」
甘霖聽到張偉的回答,也露出一個笑容。
「我覺得你這幾年,變了很多,思維也開始固化了。你現在需要打破原有的認知了。」
張偉有些詫異。
「怎麼說?」
「嘿嘿!甘霖大師這是終於要給我這俗人開悟開悟了嗎?」
甘霖搖了搖頭。
「那些都是迷信,哪來的開悟?」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先認清自己。」
「就比如說,你現在到底是想找份合適的工作,還是想賺錢?」
張偉趕忙回道:「當然是想賺錢了!不然我到處找工作幹嘛?除了打工,別的我也不會啊?」
甘霖有些不可理喻的看著張偉。
「你怎麼真成榆木腦袋了?我真想給你敲醒。」
「那你找不到工作怎麼辦?就不賺錢了?」
「賺錢是一個目標,打工只是實現這種目標的一條路徑。」
「而且,現在看來,你選擇打工這種方式來實現賺錢目標,反而風險更高。」
「你打工,就如同乞丐,等著老闆施捨。老闆不給,你就失業了。」
我都說的這麼明了了,他怎麼還是一副懵里懵懂的樣子?
氣死了。
真是打工打傻了,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了。
「張偉,你聽明白了嗎?」
張偉搖了搖腦袋。
「似懂非懂,雲裡霧裡。」
甘霖把手裡的書合上放回書架,坐回椅子上揉了揉額頭。
「得,我還是先一步一步來。」
「你之前總是說覺得自己的工作生活很累,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在社會層面上,屬於什麼類型的人?」
張偉搖了搖頭。
「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說農村也不是,說城裡人也不是。」
甘霖點了點頭。「當然了,像你現在這樣,白領的生活,初級藍領的工資,農民的身份。」
「你去哪找自己的身份認同,能不累嗎?上不上下不下的。」
「你連自己都快認不清了,又怎麼能看清自己真正的內外在需求和方向呢?」
「我覺得,你現在需要的是,重新認識自己,重新定位自己。」
「這個事情,只有你自己能做,我幫不了你。」
「但你賺錢這個目標上,我覺得你需要打破自己原來那套已經被固化的思維。」
「不會,你可以去學,從最開始的給自己打工做起。」
「從人性的角度來說,也只有給自己打工,你才不會總是感到疲憊。」
「你看你之前,基本上每隔半年就會跳槽,你的藉口說來說去總是那幾個,但最終原因都是一個。」
「那就是你說你覺得累了,心累。」
對於甘霖現在說的這些。
張偉細想一下,好像還真是這樣。
他只能一邊思考,一邊點頭應是,等待甘霖繼續把話說完。
甘霖看張偉好像想通了一點,這才繼續說道:
「再說剛才的問題——你說你只會打工賺錢。」
「我覺得你要這樣想,那你永遠走不出現在的困境。」
「凡事,你不去嘗試,那怎麼知道行不行呢?」
「不會!不會那就學唄!」
「你還不是從打雜的學徒做到打樣,打樣又學會調色,然後再混到現在的領班主管。」
「為什麼你總要把自己圈起來,困在那個自以為安逸的圈子?」
「你給自己畫的圈子,看似安全可靠,實則處處受制於人。」
甘霖起身回屋,「你現在也不是那種真的快要餓死的人,時間你有的是。」
「只是高收入的工作你沒找到,低收入的工作你也沒必要去做。」
「那你就在我這多住幾天,想明白了,你就該幹嘛幹嘛去。」
「你去忙吧!我想想你說的這些。」搖椅上的張偉在聽完後,也開始認真的思考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