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完全忽視殷切的太白金星，只看著陸離，後者眼裡的光慢慢暗下去，一耷拉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嘿，他還不樂意了？
陸離垂眸，面無表情：「能為神尊分憂是我的榮幸。」
這虛偽油滑的一句話，被他說得清明堅定，她聽著倒頭一次覺得受用。
「不過，我確實想求您一件事。」他想都沒想，撲通一跪，「求神尊救我仙門。」
他是真心懇求她的，來之前是因為崇拜，來之後麼，更因為凌霄殿上天帝能忽視數百條性命，滿殿仙人聽之任之，唯獨她在意過他的焦急。
太白在一旁瞪大了眼，他可親眼見過陸離是怎麼跟天帝求救的？果然論威嚴，浮光神尊遙遙領先啊。
可惜浮光不為所動，「這事天帝會妥善安排。」
陸離抬起頭，眼裡的晶亮是少年人都少有的堅韌不屈，「我只信神尊，遞的帖子寫的也是神尊名字。您一定不會置之不理！」
有備而來？她不問世事數萬年，只是威嚴在那，天帝為了面子有些事宜會特意來徵詢意見，做做樣子罷了。但凡讀過六界傳奇史的人，都不會專程來找她求援。
眼看浮光凝眉，太白趕緊居中調和，笑著上前，「神尊息怒。此事天帝已批准，小仙也帶了手諭。」
浮光不語，暫且壓下了心頭狐疑。
「小仙已查過吸食仙門弟子元靈的蹤跡，除了魔，還有欒清風。您之前囑託小仙留意此事。」
「你是怕我不給天帝這個面子？區區小仙與魔族勾結，說天帝失職，他還不認。」浮光一語中的，心裡倒也不是真介意，「欒清風的帳我確實沒跟她算完。」
「小仙無能，還未查到她是何時聯繫上了魔族。」太白說得不緊不慢，條理清晰，「魔氣無法替她養傷，她必是吸取元靈養傷。只是...不知此人還有何背景，能讓魔族為她起這麼大動靜。慎重考慮，您若能親自去一趟，會更保險。」
後半句話委實不妥，陸離再傻也聽得出來，天帝擔心會有不測，未免損失精銳，讓戰無不勝的浮光走一趟再好不過。
他身影一僵，更覺這芳菲殿清寒，起初還不明白為何天帝沒有為難就答應，原來是他自己遞上了一把好刀。
他眉頭微皺，心頭像被人揪住似的，欲言又止。
「雲霓山離魔族居住地並不近，為什麼捨近求遠找你們麻煩？」
她聲線冰冷，陸離有種預感，神尊可能比剛剛更討厭自己了，「不知道，我們雲霓山是人間最厲害的修仙派，可能我們家門徒的元靈更...精純好吃。」
這話聽著不像解釋，像推銷神尊也吃一口他們家元靈似的。
浮光被堵得一時無語，太白更忍俊不禁，「神尊所言極是，您放心，天帝已安排仙將隨您差遣，小仙這才斗膽將人帶了過來。」
浮光哂笑，「你倒把自己摘得乾淨。欒清風我自要找，至於雲霓山...」
見她猶豫，陸離覺得神尊不是那種因為討厭一個人就不管不顧的性格，多半是還沒恢復。忽而想起方才她拿著藥瓶淺淺一笑的樣子，當下就挺直腰板，道：「您若身體不適，我、我願獻上自己元靈。」
「啪！」笑春風從天而降，劃著名優雅的弧度抽來，濃重怒意撲面而來。
「神尊息怒！」太白慌忙退開三步，生怕笑春風調皮誤傷了自己。
浮光也說不清哪來的火氣，從前她就是在打打殺殺中度過，平常甚少與其它人來往，別人的尊敬里都帶著畏懼，背後又是如何說她也無所謂，反正都不敢到她眼前來撲棱。
她挺好奇這人能有幾條命，三番四次給她想殺人的理由，她就算要吃，也犯不著吃這種塞牙縫的！
罡風吹開他額前碎發，他眼睛都不眨，怔怔看著她，眼裡說不清的堅決都被似曾相識的深邃包裹。
浮光心頭一窒，剎那收斂神力，落下去的笑春風便如風颳過他臉頰，劃下一道說重不重，說輕不輕的紅痕，配上那彎彎眼角和眸底數不清的光澤，讓她下不去手。
他確實有一個能自保的模樣。
「呼，嚇死我了。」太白長舒一口氣，見陸離腦袋還在，慌忙拍拍自己胸口，「我看你不是來求救，是來找死的。」
太塵手下每百年送上來的飛升者都教得極好，怎麼這次派了個愣頭青上來？難道真是仙道氣息將盡？
呸呸呸！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
「你...」陸離眨眼間從生死縫隙來回，難以回神，順著藤鞭看過去，「神尊不吃我了？那你的傷...」
「你可閉嘴吧！」太白上來一把捂住他的嘴，擔憂地擠出一絲笑，「神尊是神族，跟吸食元靈的魔族不可相提並論。」
陸離還不死心，掙開太白的手，無辜道：「不是你說元靈能幫仙族療傷嗎？」
「我...」
「給我滾出去。」浮光氣得頭暈，口吻不善。
陸離所有的意氣風發都蔫兒了，果然他就是拿出元靈也比不上人家。
「您先休息，此事不急。」太白躬身拉著陸離就走，見他不死心，附耳道，「先出去，我教你個法子。」
於是，兩人蹲在芳菲殿前的台階上，勾肩搭背，交頭接耳。
「陸離，你師父沒跟你說過浮光神尊是什麼樣的？」
「說過。」陸離很誠實，「師父說神尊體內有仙魔兩道氣息共存，是天地間唯一將陰陽合二為一的上神。」
「還有呢？」
「呃...書上說平衡兩道氣息很難，所以神尊時常情緒不穩，易怒好殺。」
太白咬牙，知道你還亂說話？
這點動靜哪能瞞過裡頭的人，浮光閉眼，笑春風蠢蠢欲動，正要發怒時又聽他不忿道，「我看那本書也不是古籍，真不知道誰亂寫的，好像他見過似的。要真是那樣，神尊今天就該大開殺戒，管他是太子還是天帝！勾搭妾室迫害髮妻，在人間都要凌遲的，神尊不還是心軟留了他一命。」
太白被他說得無法反駁，也懶得與他分析其中厲害，想了想，只問一句，「那你知道天帝為何一口就答應了你？」
陸離抿唇，剛好風來花落，幽幽氣息與她髮絲的味道極像，他低頭不語，腮側的鞭痕有些發燙。
太白看在眼裡，將花瓣撿起放進他懷裡，笑了笑，「神尊剛和天帝鬧了一場，天帝顏面盡失，這道派遣令是個台階，神尊接與不接會導致日完全不同的局面。神尊她是不拘小節，但始終是我仙界安危的一根柱子，有些東西遠不比動手打架來得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