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自然沒有那個自信和勇氣表白，只恨天意弄人，偏偏在神尊這裡他沒能落下半點兒好。
聽見簽子被冷冷丟回筒里的聲音，他惴惴不安抬頭，見她神色平靜，漆黑眼眸里既無怒意也無閃爍，沉如深海，難窺一絲心意。
陸離心頭越發難受，這等私密被當事人撞破，哪怕她像之前一樣嚇唬兩句，甚至吩咐笑春風抽他兩下都是好的，他突然發慌，反手抱住她小臂：「這是我以前求神尊保佑自己的個好姻緣，刻字的時候沒斷句...而已。」
聞言，原本平靜的眸光就晦暗莫測了，她點點頭，「靈驗嗎？」
陸離嘴角一抽，心道，靈得讓他發慌，早知如此，合該好好寫清楚願望才是。
但他不敢說，浮光輕易將纏著自己的人推開，言語帶了幾分滄桑，「古籍里難道沒寫本尊一生無情緣，你跟我求姻緣，還真是好笑。」
她輕描淡寫地調侃，卻聽得他喉嚨發哽，原本如雪般聖潔的白色，原來是茫茫無垠的孤寂，怎麼會有人沒情緣呢？
他往跟前挪了兩步，伸手扯扯她的衣袖，浮光轉身就見他活像個落湯雞，眼光淒淒，欲言又止，也不忍心苛責，只是餘光又瞥到那個簽筒，後背有些冒汗，也不知還有什麼更膽大的願望。
算了算了，一個小孩子罷了，真與他計較又有何意義。總歸是個心裡有她的人，讓她十六萬年來頭一次發覺還有人會供著自己。
這麼一想，她眼神就柔和許多，右手一揮，一縷和煦如風的神光從陸離身上掃過，讓他冷到發抖的濕意就這麼消失了。
浮光看著他的眼睛，從最初的驚慌到歡喜，甚至有想衝過來抱著她跳躍的蠢蠢欲動，真是什麼心思都寫在了臉上，「小孩子。」
一旁江明默默看著這一切，一直都在打不打師弟的糾結里，浮光便直截了當開口：「查到什麼了？」
江明不像陸離不知天高地厚，他畏懼浮光的存在，任何時候都保留一份敬畏，因而立刻躬身回答道，「派去追查的弟子在妖界與魔界交界處的鎮子上尋到了氣息，不出所料的話，她應該回到魔界了。是否去跟魔界要人？」
後半句顯然底氣不足，別說要人，現在的雲霓山就連站到魔界門口的勇氣都沒有，可師父還在魔將手裡，而那個...讓他生死一線還想著的女人，也去了魔界。
他真恨，也真想親自抓住她問一句，為何要毀我山派？為何要騙我！
「此事可否告知太白？」
「尚未。先前忙忘了，剛剛還是師弟提醒才想起。」
浮光眉峰微聳，「嗯。天界也好，魔界也罷，公然要人，他們只會異口同聲給一個我想要的答案而已。太白明日再來，若是問起，你便說，本尊說過了此事誰都不許插手。」
「是。」江明很快思慮一番就下了決心，「神尊是否要孤身前往魔界？我師父被魔將帶走，重建雲霓山，有師妹坐鎮便可，我...我不日也要去救師父。」
「嗯。」浮光重新坐回綿軟的小床，又瞧見床欄上還刻著一行小字，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陸離像風一樣撲過來用雙手擋了個嚴實，臉上笑容格外僵硬，眼裡儘是哀求，強行轉移話題，「留師姐一個女子在這裡不好，師兄此時不能離山的。」
江明何嘗不知，面色亦十分為難，「顧不了那麼多，晚了我怕師父...」
浮光看著陸離，卻是對江明贊了一聲，「也不枉太塵用自己換你們一條活路。」
她未有任何動作，可陸離雙手卻更加使了力，「不如我替師兄走一趟，一定能救回師父的。」
「你...」
「我知道自己修為不行，不過...神尊不是也要去魔界嗎？」陸離彎彎眼角，沖浮光笑得討好又乖巧。
江明只嘆師弟也不是真傻，他確實想求神尊能助一臂之力，正琢磨怎麼開口才好，沒想到師弟銜接得很自然。
陸離被她盯得很不安，想想自己的前科還沒落定塵埃，若他是神尊，定然也不想再帶自己一程。可是他又很害怕，如果讓神尊離開，也許以後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浮光用眼睛示意他把手拿開，被他這麼不要命地擋著，她忽然就有了興趣，可陸離鐵了心不讓她看，渾身寫滿了害怕，就是不肯撒手。
若她再冷半分，指不定那晴朗的眼裡就要往出淌淚了，果然下一秒他就紅著眼，楚楚可憐道，「師父對我那麼好，縱容我偷懶不說，還讓師兄師姐慣著我滿山跑的玩兒，生死危急時又送我一人出去，如今他落入魔掌，生死不明，我雖修為差，可並不能因此就躲在這裡，我想救師父。神尊，你再幫我一次好不好？」
說歸說，手還是沒離開床欄半寸，哪怕胳膊累得開始發酸。
浮光心頭就軟了，面上依舊一派冷清，「救人不難，但我為何要帶著你？到時候替你捉到元兇捆綁了，然後再讓你替師門報仇？」
浮光不留情面慣了，這話越說越讓陸離覺得灰敗，他早知道神尊不會喜歡一個等同於廢物的凡人，可現在努力也來不及啊。
江明聽著也難受，若換了旁人這等侮辱師門他定不能饒，可神尊說得對。
陸離遮著那行小字的手指骨節分明，用力到泛白，他低垂著腦袋沒再說話，散落的發遮住了一半俊美，浮光下意識搓著手指，心道，是不是又說重了？
他想跟就跟好了，自己幹嘛非要較真？
這麼想著，她胸口浮起一絲煩躁，又不願太過明顯打自己的臉，拂袖離開。陸離終於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才覺累得要命，剛要放手又想到江明還在，立刻又夾緊指縫。
「早知要受此等羞辱，當初便不該多次心軟放你偷懶。」江明鬱悶不已，「神尊的意思到底會不會幫我們？」
陸離只求師兄也趕緊離開，笑了笑道，「神尊嘴硬心軟，在三十三天比這還冷，我不照樣請人回來嘛。師兄放心，我再纏她兩回，一定能讓神尊帶我去的！」
江明聽著總覺得哪不太對，又見陸離雖散著發，但眉眼細緻，尤其那雙眼睛，鬧時活潑有趣，不鬧時自帶幾分淒楚，甚是叫人難忘。
聽聞神尊近日紅鸞星動，師弟要啥啥不行還沒被她打死，該不是因為美色使然吧？
「師兄你快走吧！我換件衣服就去。」
「哦。」
終於走了，陸離累得癱倒在小床上，側首看著那一行小字，竟覺得臉紅心跳，本想劃掉來著，指腹來來回回摩挲了好幾遍，到底是捨不得。
床上似乎還留著她的清香，很濃郁又很容易散掉的桃花香，他雙手捂臉，被自己折磨得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