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
浮光有心迴避他的回答，一轉眼就看到旁邊一具新棺，封印者能力有限，封不住縫隙里不斷滲出的黑氣，「挺重的怨氣。」
陸離的心臟幾乎要跳到嗓子眼兒里，一把拉住她袖子，「別去，它們殺了這麼多妖獸進來鎮壓，應該是什麼可怕的東西吧。」
「這互市是魔楓地盤，這麼強的怨氣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她每說一句，他就更緊張幾分，「那個...外面的人還在找我們，就別...」
「你怕什麼？」
「我...」他不得不抬頭，浮光投過來的視線幾乎將他壓死，扯著衣袖的手又是冷汗一片，心中如有萬馬奔騰而過，萬一她問起魔楓是怎麼死的，他該怎麼說？
說不知道？還是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就殺了他？
其實他真的不知道，可靈魂深處仿佛還有一道聲音在質問里發抖，讓他非常心虛害怕。
神尊這麼好，為我又做了那麼多，我豈能騙她？可...可為什麼我會覺得如果承認了，她就會真的討厭我？
額頭不覺滲出了冷汗，就在浮光準備動手之際，他一探身就抱住了她的腰，又快又緊，臉埋在裙紗和腰帶處，混亂的腦子裡突然就想到紗裙下曾勾勒出的兩條曲線，呼吸也亂了。
浮光猝不及防，舉至半空的手頓時不知該起棺還是先把人推開，然後就聽到那聲音既輕又怕，連音調都亂了幾分，「我怕身上又那麼...難受。」
哎，她這不還沒動手麼。
於是，那不知所措的手終於有了目標，她輕輕落在他頭頂，安撫性地摸了摸，故作不滿道，「男子漢大丈夫，這點膽子修什麼斬妖除魔。」
「嗯。」他聞言又把眼閉上，「神尊說得在理，您...動手吧，我不看就是了。」
就他這副模樣，她還能動手嗎？
輕紗微動，陸離屏住了呼吸，該來的總要來。然而半晌都沒異動，反而一直洶湧的惡靈之氣減弱了許多，他偷偷睜開眼，棺材周圍又多了幾道封印，不可思議地看向浮光，後者舒了口氣，只道，「我甦醒後，神力不自覺流動，裡頭的東西察覺到了有點亢奮。這些年我沒怎麼與魔界來往，也不知是誰這麼恨我。」
他鬆了口氣，又深覺對不住神尊，「說不定...是恨我呢。」
「恨你？」浮光見他有了心情犯傻，不免失笑，「也許是，你這麼個小東西擺在眼前卻吃不到，想來的確可恨。」
她渾然不覺口吻里一絲淡淡的寵溺，落在陸離耳朵里，本就勉強封印在冰雪下的暖流忽然就泛濫如春，繼而涌動在漆黑如墨的眸子裡，帶了難以抵禦的侵略感，她總覺得這小子對她的膽子越發放肆了。
「咳咳，再敢放肆就捆了你這雙手吊起來，餓個百八十年。」她盯著賴在自己腰間的雙手，那手腕淨白，腕骨清晰，形狀也極其好看。
「神尊是給個甜棗就打一棍子嗎？」他噘著嘴鬆了手，也不掩飾自己的失落，「您都說我還是小孩子，總這麼嚇唬我好嗎？」
浮光嘴角一抽，「呵，那你不如留在這兒，等我去魔都通知太塵逃出來後記得救你。」
「別...我害怕。」
他是真怕浮光惱了丟下自己，趕緊站起來活動了兩下手腳，告訴神尊自己沒什麼大礙了。
神尊不費吹灰之力就震碎了門口兩個守衛的魔核，有了前車之鑑，她事先吸了幾個還沒死透的妖獸氣息，於是波動的靈力在外界看來便只是尋常妖魔。
兩人扮作魔將隨著巡邏隊伍回到了魔都。
不比互市的散亂喧囂，魔都管理有序，浮光和陸離一路未引起懷疑，順利進了長明宮。殿裡燃著屍骨燈油，幽綠色的光澤明暗交替，陸離的喘息又亂了。
剛好一隊巡邏的魔兵經過，他的手腕被浮光一拉，就躲在了柱子後頭，淡淡的桃香鑽進鼻腔，讓他的喘息聲又多了份難耐。
浮光知道他難受，就著一前一後的姿勢給他渡了些神力過去，低聲道，「在這兒等等，我探探消息。」
「等等。」他反手將人拉住，「我去吧，您在長明宮裡動手，還不立刻讓人圍剿了。」
「你連自保都成問題。」
他抿唇一笑，那清亮的眸子裡竟有了絲狡猾，「您不是有仙魔兩道氣息嘛，給我渡些魔息就足夠了。」
說得好像魔息就不會讓他難受似的。
仿佛看懂了她眼裡的嘲諷，陸離並不敢直接告訴她，這一路下來他似乎自行消化了魔楓身上的魔力，只說，「一點點沒問題的，再說誰會看得上我這麼弱的小魔，更容易套消息。」
時間並不算長，但從陸離離開後，浮光就覺得煩躁，他不會還沒出殿門就被發現了吧？或者自己以為並不強烈的氣息對他而言還是猛了些，可能走到半路就疼哭了？
算了算了，我就不該偷懶讓他出去幹活。
浮光走到通道處，戳了戳腰間總也睡不醒的笑春風，道，「通道都有三四個，你說走哪條能找到他？」
笑春風從腰側探出一截，上頭的青葉晃了晃定在第二條通道方向，於是神尊就這麼隨意地走了這條路。
......
暖閣。
魔姬進來的時候，榻上的女子剛披好黑色紗衣下來，帘子起了個角，裡頭是男人殷紅起伏著的胸膛，房間裡都是萎靡腥甜的氣息。
魔姬伏地跪拜：「請二少和夫人安。已經按夫人吩咐撤了宮裡其餘三隊侍衛，那個凡人已經如願問到了地牢位置。」
女子撫撫鬢髮轉過身，眉心處的暗紅色印記泛著黑氣，此人正是浮光要找的欒清風，她聞言冷下神色，道：「仔細點，別漏破綻，她不是小人物，謹慎的很。」
「是，都按夫人吩咐辦的。奴婢來之前，神尊應該是要去找那凡人，已經進了第二個通道。」
「第二個？」欒清風壓抑許久的恨意被魔氣攛掇上來，「博陽說過她神力枯竭，第二條路本是懲戒犯規小魔的地方，她進去了必要動用神力抵抗，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帳子輕晃，裡頭傳來男人慵懶又愜意的聲音，「還記得你老情人啊？他心裡若真有你一點位置，也不至於在凌霄殿把一切責任都推給你，還想著要和那老女人成親。」
欒清風身子一顫，慌忙對著榻上的人下跪道，「二少息怒。是...奴婢失言，二少能幫我報此仇，奴婢感激不盡。」
「呵呵，虛偽的話少說。當初留你一命，父親不過物盡其用，雲霓山禁地那事兒你也沒少出力，如今又引她來了魔界，哼。」男人口吻漸漸不悅，「父親現下閉關，你若能成我便不計較什麼，若是不成...」
欒清風咬唇，心驚不已，她被浮光逼成墮仙，在這噁心的環境裡不得不以色侍人換卑微的生存，原以為二少沉溺酒色，是個草包，沒想到他什麼都知道。
「我與她之間就是你死我亡，若是不成，我就死在她手裡也乾脆。」
男人單手挑起紗簾，隨侍魔姬立刻拿來衣裳伺候，「記住你說的話，那...本少祝你心想事成。」
欒清風俯首恭送男人離開，指甲在地板上划過長長几道痕跡。
怨嗎？她沒那個資格，恨嗎？當然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