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剛走出通道就反手掐了笑春風兩把,饒是如此也難消心頭之恨呀。
讓它選路,不是選最麻煩的那條。
「什麼人!」
她還沒收回手就被剛從轉角處過來的幾個魔兵喊住,當下拉低了風帽,又泄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魔氣出來。
「哪個宮的人?在這兒亂跑什麼?」
她周身都被黑色帽衫遮擋,高挑單薄,尤其藏不住的一點香味越發惹人懷疑,那魔兵已走到跟前,見她遲遲不語,手已不自覺放在了刀柄上。
浮光動了動手指,不是她不回答,是根本沒法兒回答,她能說是因為輕信了一根老藤條迷在了找一個傻子的路上?
垂著的袖子被魔氣吹動,魔兵拔刀的瞬間,浮光肩膀一重,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您息怒,是小人吩咐他在此等候,二少剛醒,說不定想吃點東西。」
魔兵先前見過陸離被廚房的魔姬使喚,很快打消了疑慮,冷哼一聲,「二少去泡溫泉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陸離躬身哈腰,拉著浮光退讓出一條路,堆著笑送人,「多謝多謝!下次請兄弟們喝酒。」
直到幾人走遠,他才鬆了口氣,沒察覺到左手還拉著她手腕,只彎腰從風帽下面頑皮地沖她眨了眨眼,「神尊怎麼在這兒?不是說好在剛剛那個殿裡等我嗎?」
浮光有些憋屈,事實證明這個傻小子確實比她更適合打探消息。
「找到地牢了嗎?」她別過臉,假意不耐煩。
「找到了,再等會兒,交接換班的時候不容易引人注意。」
他挨著她的肩頭,兩人並排靠在樓梯拐角處,偶爾有巡邏的腳步聲遠遠經過,除此之外,靜的落針可聞。
浮光想抽出自己手腕,但陸離似乎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她若有所動作,倒顯得自己挺在意了。
糾結片刻,一直不敢動彈的陸離被掌心一道竄進體內的氣息喚醒,儘量放平呼吸,才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抓著她,連薄紗都沒隔一層。
當即就被這觸感燙得七上八下,頃刻鬆了手藏在背後,不知該作何解釋。
「我的魔氣本質上與魔界的並不相同,如果不是長老級別的魔,很難發現,但你還是留心點好。」
「嗯。」他滿口應下,側首看她臉頰線條溫柔,鼻樑高挺,清冷孤傲,像開在最高處的桃花,不屑所有言詞裝點,一時就迷糊了心竅,「神尊...是不是因為擔心我才...」
她立刻截斷他不斷嘗試生長起來的苗頭,極致的淡漠也總能掩蓋其他,「想太多的毛病的改改,我看你修為不長進,多半是心思用得不對。」
「那我修為長進了,是不是就能多想了?」
「你想想什麼?」
她揚眉看過來,神色如先生教誨學生般雖嚴肅卻不失慈愛,陸離被這麼一盯,許多沒來得及深思的感覺又像毒發似的洶湧,涌到出口了又習慣性平息。
「呃...時辰差不多了,我們過去吧。」
「...」
長明宮是魔界長老魔鼎一手建立起來的,象徵著魔界最集中與統一的權利,宮殿按照上古陣法修築,即便是有身份的魔將,沒有專門侍者領路也很難在這裡出入自由。魔鼎閉關多年,魔族事務暫由其兒子魔韻打理,然而魔韻銜著金鑰匙出身,又在魔族休養生息里長大,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最近更是被仙界來的欒清風迷得暈頭轉向,設計圍剿雲霓山一事便是欒清風的主意,好在損失不大,還抓了太塵回來,魔族被壓抑多年終於吐氣一回,因而這半月來守備也寬鬆了幾分。
陸離和浮光進了地牢,兩個魔兵滿身酒氣,見人來了也不仔細核驗,將腰間兩串鑰匙丟過去,打著酒嗝兒,「裡頭那小子整天嚷嚷,心煩死了,晚上別給他吃東西,省得老子明天還被他吵得頭疼。」
陸離接過鑰匙,「知道了。」
屍骨燈泛著幽光,地牢陰暗潮濕,腳底更是每隔幾步就猜到些零碎的骨骼,氣味難聞得令人作嘔,陸離走在前頭,握著燈托的手有些發抖,一想到師父不知被折磨成了什麼樣,他的腳步就更沉重。
牢房既矮又窄,前面幾個關得都是犯了重罪的魔,早已折磨得看不出本來模樣,每一次用燈光去看裡頭的時候都宛若被凌遲。
直到最後一個牢房看完,陸離一拳砸在了濕冷的牆壁上,「怎麼沒有!那個魔姬明明說前幾日抓回來的仙師也在地牢的!怎麼會沒有...是不是剛剛我沒看清楚,我...」
他欲轉身再尋一遍,浮光將人攔住,從他手裡拿過燈托,指了指身後,還有個向下的台階,「太塵的氣息在下頭,你去吧。」
「好!」他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就往下走,正當浮光眼裡的神色暗下來時,他才猝然回身,「您不和我一起嗎?」
浮光也不想瞞他,可生平頭一次體會到難以開口的滋味,儘量把腳下動作放輕,似不耐煩地轉過身,背對著他,才說道,「他靈力流失的厲害,你快去吧,也許他撐到今日就是等你。」
他眼淚幾乎涌了出來,瘋一般就往下跑,似乎摔了一跤碰到了什麼。與此同時,浮光冷然一笑,果斷抬腳躍至半空,四周冷箭如流光穿梭與白影交錯而過,原本寂靜的地牢頃刻充滿冷刃刮過牆壁的呲呲聲,以及箭矢落地後的空響。不過眨眼功夫,約莫有上百支淬了毒的魔骨箭發出,浮光沒有更多餘的空間躲避,半空旋轉幾周等羽箭全部落完才重新落地。
腳尖依舊踩在觸發機關的石磚上,輕若羽毛,再複雜的機關也能設計一次獵殺,重要的不過是獵殺速度和兵器,所以在不清楚還有沒有其他陷進之前,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方一站定又有帶著腥味的風吹開她鬢邊一縷碎發,她下意識仰面疊腰,一枝冰冷的骨箭堪堪沿著她精緻高挺的鼻樑划過。
呵,猜錯了。
這支箭放空後,一切細碎動靜才全部消失,她又一次站直的同時指尖揮了一道金光出去,驟然一座牢籠從天而降,神光在被截斷之前順利在通往地下的台階處結了界,金色照亮了半個地牢,浮光也終於看清將自己困住的是三十六根魔骨鍛造的牢籠,別說沖不出去,待久了都得用神力護著五臟六腑,這種可怕的侵蝕性,聽說是當年神魔之戰時,魔族專門用來對付仙界俘虜的。
她不禁自嘲一笑,浮光啊浮光,你可真是一朝跌落三十三天,十幾萬年的威嚴都要毀在自己手裡了。
「明明能躲開這個牢籠的呀。」
一道明顯因為喉嚨不適而沙啞輕佻的男聲從旁邊傳來,浮光舉起燈托看過去,是個穿著花里胡哨的男妖。
也不知被關了多久,衣裳又髒又皺,頭髮卻一絲不亂,發冠上鑲著一顆精神的紅寶石,卻也比不過他看見浮光時不加掩飾的璀璨,「你...」
他寫在臉上的驚艷並沒有讓浮光覺得不適,就如陸離不經意間在她面前的閃躲和羞澀,只是風花雪月本身,而不是被欲望操控。
「你明明早就察覺了不妥,是那小子先踩到那塊兒磚的,你不動聲色挪了過來,又哄騙他下去,為了設下結界才被囚,那...是你心上人?」
他一早就把兩人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沒發現這個女人如此活色天香。還有,她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安安靜靜待著,沒有半點兒理會他的意思。
這讓夜清歌來了興致,被關了許久的鬱悶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