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艱難地活動了兩下脖子，陸離見狀就要幫她按摩，東君眼神冷到極致，開口吩咐道，「你跟芙蕖去趟四季閣拿藥，再找星月仙子借她的瓊玉做藥引。」
「好。神尊，湯在爐子上溫著，等我回來再喝行嗎？」他恭敬對著浮光行了個禮。
「嗯。快去快回。」
陸離和芙蕖一起離開芳菲殿，站上雲頭還回眸又看過來，才發現神尊的目光也一直在自己身上，她有些疲憊地沖自己揮了揮手，然後東君就將人扶上了榻。
浮光調息片刻，那些銀針扎得太深，此刻血脈經過還隱隱作痛，見東君坐在一邊一瞬不瞬看著自己，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便挑眉道，「四季閣就沒兩個小孩子嗎？下回不要再嚇唬他，他愛哭，哭了你又不管。」
東君眯眼，哂笑道，「孩子？哼，我殿裡的孩子可不敢隨意過來給我擦汗披衣，還把自己的胳膊拿上來讓我掐。」
「咳咳咳。」浮光側開臉，抹了把冷汗，確實看上去自己很像虐待慣了陸離，「你侍從多，我這不就一個嘛。他感念我教授修行的功法，非要這麼伺候，我也是沒法子。」
這話說的，更像個沒皮沒臉的地主了。
東君不打算再和她繞圈子，用眼神將人鎖住，鄭重說道，「他愛怎樣我管不著。可神尊知道本君心意，也知我不會有半分越界的膽子，所以總視而不見。你一而再再而三感激我替你療傷，費心替我去請天帝賞賜不說，還變著花樣送我謝禮，總想著還了我的情，就能兩不相欠。如果我今日說，你送什麼我都不要，你怎麼還我都不受，你又該如何？」
從第一句話開始，她就轉過了身子，臉朝里，背對外。儘管如此，這些話還是悉數帶著火灑了她一身，她原本想縮一縮，但突然就放鬆了自己。
她是活了十幾萬年的神尊，經歷了太多，多到連曾經刻骨銘心的痛都能想不起來，還有什麼值得她不安？
東君的情誼她都在心裡記著。也不是沒想過與他結緣，可正因為她此生無任何情緣，所以也不敢冒險去賭，他不像博陽，能有天帝護著。
僅憑姻緣線那一點點微不可見的光，她不配去賭。
放在心裡的人消失於眼前的感受太痛了，而她也再沒有下個十六萬年的時間足夠治癒自己。
因而，她口吻平靜答道，「無妨，六界這麼大，總會有你看得上的東西，到時我再送你。」
東君被她氣得胸口發堵，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你這麼聰明，豈會不知我究竟喜歡什麼！」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怎麼刺激到了，竟也有這般情緒失控的一天。
她兀自隔開了他的憤怒，調整了一下枕頭高度，聲音聽起來依舊悠閒，「此物本尊覺得不適合東君。」
等了千萬年，只等來這輕飄飄一句。
究竟是他有所顧忌不敢徹底瘋狂，還是她從來就沒淪陷過呢？
他眼裡翻湧起的暗潮一下就墜回了深淵，疲憊而諷刺，最終一點點鬆開手，慢慢走下台階，「神尊連機會都不肯舍，卻敢斷言不適合，真是...不公平啊。」
「其實東君身邊一直有諸多更好看的，無論哪個都比你心裡想要的更適合。」
「神尊說的似乎比我還更了解我自己。」他站在案桌前收拾著冰冷的銀針，看到托盤裡香甜酥軟的點心，一晃神就被針扎到了手指，殷紅的血滲出來，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是了，他嫉妒陸離日日陪著她，靠近她，親近她，讓她無法拒絕。
然而，他又不羨慕陸離，陪伴和吃食解不了她的痛苦，他恨不能找遍所有古書，找到幫她穩定身體的藥方。
如果再給機會去選，他毫不猶豫還是想幫她治療。
都是自心選擇，沒人能左右。他何苦一時陷入了執拗，想用這點兒恩情就逼她做選擇呢？
他拿起了一塊兒桃酥，指尖的血融進了酥甜，「他既樂於此道，改日多送點去四季閣，她們都喜歡。」
浮光聞言，轉過身來莞爾一笑，見人提著藥箱已走到了長廊，道，「那不行，他累著了也哭。」
「多謝神尊送的矮桃，我那兒的仙君粗手笨腳，等陸離回來讓他移了送過去吧。」
......
星月仙子的居所離凌霄殿最近，她總管凌霄殿所有信息，因而宮殿上下足有十層樓高，陸離被仙侍引進書房，星月親自取了瓊玉出來，一見到他就笑得合不攏嘴，「你們幾個去拿些新鮮的果子來，小陸離好不容易來了我宮裡。」
「不用麻煩了，神尊還等著我回去呢。」
「急什麼，我看東西看得眼睛疼，你正好陪我解解悶。」她拉著陸離進了內殿，這是陸離見過唯一不薰香的屋子，擺著四季蔬果，都是清新的果香味兒。
面前的桌上很快堆滿了不下十種鮮果，不同溫度的果茶也沏了四五樣，再加上星月托腮盯著他笑的樣子，陸離覺得自己特別像個吃喝不愁的男寵。
「快嘗嘗哪個好吃，一會兒帶回三十三天，你好不容易才被神尊放出來一趟。」星月也不怕把人吃撐了，盯著他喝了果茶，打量好幾遍，才神秘兮兮問道，「你在芳菲殿...身體還撐得住嗎？」
陸離懵著，吃進嘴裡的果子有些酸，不禁皺了下眉，結果星月立刻心疼道，「我不問了，你別難過。快吃吧，哪裡不舒服告訴我，我這兒什麼都有。」
「咳咳。我沒不舒服，是這個果子好酸。」
「哎，可憐的孩子。」星月只當他為著面子不肯承認，也不忍心撕破，轉身吩咐道，「快，沏剛才那個最甜的果茶，再包幾份，待會兒讓陸離帶回去。」
陸離頓時滿臉感激之情，「多謝仙子。」
神尊喜甜，她一定也會喜歡。
「不客氣。我們都知道你在芳菲殿辛苦。」
「不辛苦，神尊待我特別好，我沒什麼能回報的，就照顧神尊起居飲食，能做的也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依舊為此而苦惱，垂下了腦袋。
星月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真相，怔怔道，「就只是起居飲食？神尊不是把你...」
陸離瞪大了眼睛，茫然又無辜，「什麼？」
「哦，沒、沒什麼...」
星月立刻傳言進了幻靈陣，掀起又一波議論高潮，也不再催著陸離吃東西，把人丟在了一邊。
陸離終於鬆了口氣，見內室的架子上都擺滿了各式卷宗，他心頭一動，道，「仙子，我初來天界，有許多事都不太懂，不知可否借閱一些關於天界眾神的卷宗了解一下？」
星月早陷入了八卦的水深火熱，聽見了他的話，旋即點點頭，抬手隨便指了指，「都在那塊兒。你先看，我得審核摺子去了。」
「多謝。」
陸離走到書架前才發現並非只是一排，而是整整齊齊許多排，分類擺放，收納工整，因而從遠處看著就像只有一排似的。
他按著標籤一列一列找，最後在第七排的最高處找到了關於浮光和上古神魔大戰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