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爾目光發亮,貼得更近了,仿佛要沉迷在她的芬芳里,聲音都啞了半分,「你想給我看嗎?」
原本握著腳踝的手也不安分了,修長的手指來回伸展又屈起,「你喜歡我捏的花是不是?我以後天天都送,再寫上想與你說的話,行嗎?別打了,管他們死活幹什麼,你跟我走,或者...我跟你走,去哪兒都行。」
「去哪兒都行?」浮光輕笑一聲,一字一句道,「地獄也行嗎?」
言畢,她手肘一彎戳上他心窩,笑春風不知何時鑽了出來將及爾雙臂一縛,夜雨分頭行動,留黑劍與魔骨周旋,白劍猝然而下,及爾神色一冷,靠著腰部力量將身體轉了半圈,冰涼的劍刃從胸前划過,若他躲避不及,便是穿胸一劍。
眼裡的深情漸漸被驚訝取代,浮光看見他有一閃而過的怒意,最終被難過一點點覆蓋。他們對戰了很多次,誰都沒傷著誰,更準確地說是他捨不得動她。
可今日她明明已經收了花,為什麼...還能殺他?
及爾想不明白,只覺得心口難受,像手心扎了刺似的。
他倒退兩步,蹙眉問她,「你...要殺我?」
浮光冷著臉,不能也不願再多看一眼,「沒錯,要不你殺了我,要不帶著你的部下滾回暗澤,否則我們只能是不死不休。」
「可你明明...收了我的花...」
「雲片帶了靈力,天河渡化不了,我丟進幽冥深處了。」她聲音冰冷如霜,卻忍不住抬手摁著胸口。
丟了...
「哈哈哈。」及爾覺得眼眶發脹,卻笑得心肺都難受,「因為我是魔?魔很噁心是不是?又丑又蠢,連給上神捏花都不配是嗎?」
今天之前,他從沒覺得神魔眾生有何不同,往日聽著手下不斷叫屈,還有天神不堪入耳的辱罵,他覺得全是傻逼。
浮光手握成拳,淡淡道,「神魔最大的不同,就是不會濫殺無辜,天界縱然做不到真正視眾生平等,但他們依然會為著聲名保護眾生。而魔,只會侵略搶奪,廝殺鎮壓,有我在一日,天下就不會有他們一杯羹。」
「與我何干!」他紅著眼嘶吼,絲毫不在意不斷縮緊的笑春風,「我只要你,有什麼錯!」
「你殺了黃明,無緣無故。」
「我不允許任何人得到我沒得到的一切!你!浮光上神,阿堯,只能是我一個人的!你該慶幸自己不愛笑,否則這十萬天兵早就是我的劍下亡魂了。」
「哼。」浮光嗤笑,「荒謬!你與廝殺在幽冥河上的惡魔...無甚不同!」
「所以...你為了個不足為道的理由殺我?」及爾慢慢站直了身子,猩紅的眸子閃著火光,垂在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驟然發力震開了笑春風,「莫違!」
魔骨劍聽到召喚回到主人手中,有了魔息滋養,它興奮至極,「你殺不了我,我也捨不得傷你,可你惹怒了我,我就只能拿他們開刀!」
她眸光微顫,待明白他話中之意時,已是血光漫天,濃煙滾滾。
笑春風和夜雨不停地從及爾手下搶奪無辜性命,他的手下也帶著怨靈趕到,這是浮光生平第一次產生了畏懼感,那是個殺神,有無窮無盡的力氣在殺戮中滋長。
她真正明白自己不是及爾的對手,所謂的不相上下只是他當作陪自己玩兒罷了,他若動了殺念,只怕六界都是枯骨。
師尊說她應劫而生,桃樹趨吉避凶,桃花象徵姻緣,她是渾濁天地間唯一的美好,註定一生都要為六界安寧而戰。
師尊也說,生而為戰,要有堅韌不屈的心,卻不能變成一把冰冷無情的劍。即使再十惡不赦的人,落劍也要有溫度。
不拘泥行事方法,更不能為戰而戰。
她錯了嗎?
及爾就是那把冰冷無情的劍,若她答應了,本可做一把劍鞘的。
可是現在好像來不及了...
「上神,當心!」
旁邊士兵一聲驚呼喚醒了出神的浮光,鬢髮沾了血粘在她臉頰上,剛一側首便覺得冷光猝然直下,緊接著腰側一痛,白紗就浸滿了血。
「上神!」
許多天兵發狂似的往過沖,浮光的近衛更不惜冒著反噬風險收了攻擊要去救人,結果紛紛被怨靈纏住,憑白犧牲了好幾個。
浮光知道自己殺不了及爾,也錯過了最好的機會,頓覺疲累,就想這麼躺下去,埋進土裡,只做一株從沒來過六界的桃樹。
「弟兄們,跟著老祖殺!他們的上神不行了!」
「殺!」
浮光閉上眼,慢慢墜落,熱血一點點涼下去,只覺一陣腥風呼嘯而來,她被人抱進了懷裡,那人渾身也沾著血,胸膛火熱,手臂發抖,她垂下去的手又不自覺攥緊了外衫,都是黏濕的血。
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及爾的怒不可遏,他抱著浮光,單手揮動魔骨劍,猝不及防穿透了眼前怨靈的軀體,「混帳,膽敢傷她!」
「老...祖...屬下...」
及爾眉頭一沉,怨靈砰然爆炸,跟在其後的魔鼎大驚失色,連手裡的刀都握不住了,「息怒!老祖息怒!」
「誰准你帶他們來的!都給我滾!」
「是!住手!快撤!」
太髒了,他眼前的一切都太髒了,不像她裙子上的血,哪怕還流動,也像花瓣那麼好看。
「阿堯?阿堯你聽得到我講話嗎?」他坐在唯一乾淨的一片雲上,左手捂著她腰間血淋淋的傷口,源源不斷輸送著氣息,也不管她能不能消化魔氣,只知道她渾身很冷,又特別輕,如果不抱緊些的話,會被風吹走。
他一低頭,眼裡就掉下水一樣清澈的東西,先前眼眶的脹痛感就有了發泄口,源源不斷的淚珠滾下來,打濕他們的衣衫。
上神閉著眼,唇色蒼白,那麼脆弱,那麼讓人心疼,可她說過的話又那麼狠。
他不想弄髒她的衣服,看了眼滿手腥紅的血跡,最終選擇用衣袖抹掉那些淚,擦著擦著從她胸口掉出了一朵薄薄的雲片,他渾身一震,僵在當場。
很小的雲片被捏成桃花的形狀,上頭還有不均勻的指紋痕跡。
眼裡的淚珠子像被穿成了串落下來,他看著懷裡昏迷不醒的人,喉嚨發哽,「你不是說丟掉了嗎?」
為什麼騙我?
你們天界的人也能隨隨便便騙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