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收住動作,側目望去。
那女子是中等身量,樣貌不算拔尖,勝在抿唇輕笑時臉頰一對淺淺梨渦,很是純美脫俗。
「這不是虞姐姐嘛。」
紅豆糕在眼前一晃而過,蕭珩伸出的手僵了僵,再望向她時眼中隱含失落。
姜念也不是有心的,眼前這人便是當日折春宴上,為眾人評點各家公子的虞姑娘,虞曼珠。姜念可不想自己淪為眾人的談資。
虞曼珠眼睛睜得可大,從這些男人身上一個個滑過。
「沈大人?」
沈渡頷首示意。
「韓公子?」
韓欽赫看了眼姜念,面上是慣常輕佻的笑意。
「這位是……」
折春宴上蕭珩不曾露面,因此「博聞強識」如虞曼珠,也是不認得他的。
「在下宣平侯府蕭珩。」
他說這句話時,與方才木訥模樣判若兩人,像是練過千百回後熟能生巧。
「哦,原來是蕭世子,小女失敬。」她朝人福了福。
「今日好多熟人,姜妹妹……」她眼光掃過這三個容色各異的男子,「是跟誰一塊兒出來的?」
姜念聽出了她的惶惑,也沒錯,這三個男人與她非親非故,又都是風尖浪口上的人兒,甫一齊齊露面,的確叫人生疑。
她正要開口,便聽沈渡出聲解釋:「姜三姑娘如今暫居侯府,是世子作邀,順道帶著義妹同游。」
沈渡不愧是沈渡,三兩句話點明現狀,也掠過一些不該解釋的關係。例如,她和韓欽赫。
虞曼珠瞭然道:「前幾日便聽說,侯夫人有意認姜姑娘做義女,沒成想竟是真的。」
姜念含笑點頭,心道還真沒你虞曼珠不知道的事。
她不知第幾回偷瞄沈渡,再望回姜念時,面上一對梨渦人畜無害。
「說來也巧,今日聚了幾位姐妹臨水賦詩,既遇上姜三姑娘,不若也來切磋切磋?」
這句話,姜念的重點全在「臨水」二字上。
附近也就衡水一條河,邊上就是謝謹聞的聽水軒,想想就瘮人。
「不了,」她略帶歉疚地笑笑,「世子重傷初愈,已出來好一會兒,等下回去還要向侯夫人復命,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原是如此。」虞曼珠點點頭,忽而轉向沈渡,「既然姜妹妹不得空,那不知,沈大人可否賞臉?」
姜念倏然抬眼。
大善也,原是曼珠舞劍意在沈渡。她剛剛才出言婉拒,照著沈渡慣常的做派,這會兒他是沒法再拒絕的。
沈渡顯然也察覺了,只說:「既都是姑娘家,我一個男子怕是不妥。」
「沈大人文名在外,我們正是要請您做回主判官,評講我們新寫的詩詞呢。」
「若非……」她復又神色黯然,「是我唐突僭越,既請不來姜妹妹,連沈大人也不肯賞光?」
虞曼珠出身不差,她祖父曾入閣為次輔,如今父親官居正三品左僉都御史,同胞兄長又投戎做了將軍,虞家在朝中一時風光無幾。
與之來往的,也一定都是些出身不俗的官家小姐。
「虞姑娘言重,」沈渡回話仍舊不卑不亢,「若諸位姑娘不棄,在下便略抒拙見,權當賣弄了。」
「沈大人過謙,」少女純美面上皆是希冀,「那您看是您一會兒過來,還是乾脆我們同行回去?」
沈渡一如那日折春宴上,眼光輕移,自姜念面上掠過,又立刻回望虞曼珠。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依舊沒人能抓到把柄。
「勞煩韓賢弟,送世子與姜姑娘回府,我便不勞煩虞姑娘的人跑兩回了。」
說著,他寬大的袖擺墜下,朝韓欽赫作了一揖。
韓欽赫瞥一眼身邊姜念,唇邊含笑,沒有回禮。
沈渡隨人走了,姜念仍舊捧著那盒紅豆糕,看這兩人並肩而行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
像沈渡這樣的聰明人,又怎會真落到孟山人那般孤注無依的境地。
韓欽赫就在右手邊,姜念順手,把那盒紅豆糕扔到他手裡。
「又這麼大方了?」
姜念撣撣手,「涼了,不好吃了。」
語氣隨意,並不上心。
韓欽赫卻挑眉,也不知她說紅豆糕還是旁的什麼。
唯獨蕭珩立在兩人身後,盯著那盒幾經轉手卻沒落到自己這兒的點心。
他望著姜念朝前走的背影,唇瓣動了動,還是沒能替自己出聲。
方才,他還沒來得及拿呢……
沈渡離開之後,韓欽赫倒是不亂跑,只是姜念到底失了興致,意興闌珊逛了一圈便匆匆回府。
她與韓欽赫在路口分別回到自己的院子,進門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抬頭打量著寬敞的院子,懷疑自己是不是頭昏回了姜家。
「姑娘!」
少女快步上前,幾乎是撲進人懷裡的。
姜念托住她手臂,難掩驚喜,「真是你啊碧桃,我以為我做夢呢。」
她昨日才跟侯夫人提了要接碧桃過來,侯夫人也說過段日子,真沒想到這一眨眼日子就過去了。
「我不在的時候,她們可有欺負你?」
碧桃忠心,性子卻軟,姜念萬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姜家。
此刻這小丫頭淚眼朦朧,卻只搖著頭,一句不肯多說。
姜念怎會不知,將人攏進懷裡緊緊擁著,「這幾日委屈你了,如今過來就好。」
這主僕倆哭作一團,侯夫人指過來的姑姑稍等了等,才上前對她說:「姜姑娘,夫人交代,要你回來之後過去一趟。」
如今侯夫人也算碧桃的大恩人,姜念胡亂抹了把臉,對小丫頭道:「我去去就來,你等著,我們今日一同用晚膳。」
碧桃哭得更可憐,點頭時淚珠還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過這副模樣,倒讓那位姑姑對姜念有所改觀。規矩體統是差了些,人卻是個重情重義的。
今日進到侯夫人的門,姜念也格外客氣,進門便道:「多謝夫人出手相助。」
侯夫人午睡剛醒,冷艷的面龐殘存睏倦,不似往日凌厲。
「哦,是你那婢女接來了。」
看見姜念那張明媚小臉,她打起幾分精神吩咐:「你們都退下,留她陪我說話就行。」
「是。」
主屋的雕花木門在身後合上,姜念望著眼前消瘦的女子,不知為何有些心慌。
「那丫頭不是白給你的。」
姜念也料到了,「您有什麼地方用得到我?」
侯夫人就喜歡她的上道,「我這兒倒是不缺人,可我那外甥離不得你。」
姜念望著她,顯然不解其意。
「不知道嗎?謝謹聞是我外甥。」